己所不欲，勿施于友
两个人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经过几天的相处，子涵和海棠姑娘变得熟稔起来。女孩子在一起唧唧呱呱，总有说不完的话。海棠请求撤了最近的牌子，专心和子涵一起排练，方便起见，她顺便邀请子涵搬来了自己的寝室。
“喂，翠花，你怎么还不起？今晚可就是我登台表演的关键时刻，你倒是起来帮忙安排安排啊！”
“什么时候了，海棠？”子涵在松软的被窝里翻了个身，打了个很长的哈欠，泪眼汪汪。自从穿进这里，她的睡眠质量变得格外的好。
“我刚下去吃罢午饭。你说什么时候了？”
海棠散了发髻，将外衣挂好后，爬上了床。
“你朝里面去点，我要小憩一会儿。”海棠用屁股挤了挤她。
“午饭！”子涵一个仰卧起坐，随意穿了件衣裳，洗漱一番后，噔噔噔地从木质小楼梯一路赶到饭堂。
内里，几个年长的妇人正在收拾残羹。子涵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人将几盘没怎么动过的菜，还有一碟白胖馒头一股脑儿倒入了泔水桶。剩下的人抹桌子的抹桌子，扫地的扫地，并无人搭理她。那就随便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好了。
“几位阿姨，请问还有什么吃的吗？”子涵面带微笑，声音也刻意放地软糯适度，莹润的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甜美，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然而就像一阵风吹过，扫地的一人缓缓抬眼看着她，静默几秒，又缓缓收回目光，又接着木讷地做着手头的洒扫工作。
子涵上前走了几步，准备进厨房看看。
‘咚’地一声，一个老妇人将泔水桶猛地放在桌上，溅起一些油渍。子涵从旁边路过，也差一点被溅到，她侧身躲闪。
老妇人瞪着她，一插腰，半个身子挡住过道，粗声大嗓，没好气地说：“都在这了，里面才刚擦了地，滑得很。”
这是故意不让她过去？
“行啊，我不跟你们抢泔水吃，你们慢用。”
“只有猪才吃泔水，你说我是猪？”
不知道这人哪来的恶意，子涵冷笑道：“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那人就要上来推搡子涵。子涵见她手上油腻腻的，还是不要跟她纠缠下去了，于是腿脚麻利地溜了。
“这位姐姐是新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一个华冠丽服的的少年，吊儿郎当地倚在门口，他嘴里叼着根牙签，咬着舌头说话，吐词不清。
本就心情不佳，子涵绷着脸将他打量一番，眼里透露出鄙夷的神色。这又是哪里来的小屁孩？虽然长得高点，他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稚气未脱。
少年看出她的不屑，将摇着的文人折扇合上，吐掉牙签，勾了勾嘴角，一边轻笑着掐了一把她的脸蛋。
子涵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他，“好啊！你竟然……”
她怒极反笑，正想要教训一下这个死小孩，左脸又被猝不及防捏了一把。于是子涵眼疾手快地将他拽过来，狠狠揍了他的屁股几下才罢休。
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依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姐姐你别生气呀。我叫江霁初，是纭娘的儿子，以后多多关照。”
原来这就是海棠说过的，纭娘的儿子。
纭娘早些年是燕欢阁的头牌，为人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颇得上任阁主欢心。老阁主无儿无女，死后将燕欢阁留给了她。纭娘退隐后嫁了人，还生了个儿子。这些事，子涵听她说过好几遍，看得出，海棠很是羡慕纭娘的生活。
好啊！犯了错就把你老妈搬出来压我是吧。子涵眯着眼，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
“失敬，失敬，原来是小江公子。我当是谁呢？”哈哈，说完，她干笑几声。
他一脸无辜地说：“姐姐别生气。我瞧着姐姐甚是可爱，只是想对比一下，看看和我自己的脸蛋有什么不一样。”说完他还用手揪了自己脸蛋一下。
就静静地听你胡诌。子涵双手叉腰。算了，别跟小屁孩计较。
“姐姐要不要去我那儿玩？我那儿有最新的画本子，还有特别好吃的点心，你就来嘛！”
子涵翻了个白眼，不打不相识，爽快道：“那就去坐坐咯。”
纭娘一家所住的套间陈设甚是讲究。堂屋一架山水画屏风格挡在大门和一副软塌中间，左右两侧的卧室房门紧闭，想必就是一家人各自的房间了。
只见少年左脚踩右脚蹬掉靴子，非常娴熟地爬上软塌。他背靠软垫，一只手懒懒地搭在弓着的左膝上，一边随手拿起一块精致的点心一口吞掉。
“姐姐，我就不客气了，你自便。哦，大门敞着就行，不用关。”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子涵哦了一声，绕过屏风，在软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也拿起一块牛乳鲜花饼，三四口吃掉，“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干巴，有水么？”
“有的，等着，我给你拿。”少年一拍脑门，殷勤地跑到房间里去找上好的茶叶去了。
子涵正拈着一块肉脯往嘴里送，感觉屁股底下坐到什么东西，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本连环画。
画功不错，还挺精致！子涵便一边吃一边随意翻看，突然瞳孔地震，就像扔烫手山芋似的将画本子扔了出去，居然看这种东西，恶心，下流，无耻！此子断不可交！
子涵虽然年纪不大，身处信息发达的时代，也略懂一些成人之间的事情，可这样香艳又直白的图画，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她连连咋舌，无语凝噎，对这个叫江霁初的少年的嫌弃又加深了几分。溜了溜了，她走的时候还不忘顺手又抓了一把零食。
夜幕降临，豆城的居民区里灯火零星，偌大的城市，只有燕欢阁门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哟，这不是王老板嘛，有日子没见，您还活着呢？”男人一边招呼着同时进门的另一个男人笑着道。
“大难不死，且活着呢。”
两人相视大笑，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不久前那场大规模的天灾，他们的家人就没有他们这般幸运了，还能像如今这般谈笑风生，风流买醉。
“赵兄也是来观赏今夜新排的节目咯？”
“是呀，听说今晚纭娘打算出手一批质量上乘的清倌儿，春宵一刻，兄弟可要好好把握呀。”
“哦？纭娘这个骚蹄子，捂了这么久的清倌儿，如今竟然肯出手了？果然是欲情故纵啊。”王老板眯起眼睛，鄙夷地说道。
“何必管她的想法，总之能掐到几朵鲜嫩的花儿，今夜便又能快活一番，岂不美哉？”
“兄台说的是，来，倒酒！”
一旁的店小二这才忙不迭地上前给两人的杯中添满好酒。
台上丝竹鼓乐不断，歌姬唱着柔肠百转的曲子，舞姬们扭动着曼妙的身姿，在台子中央发散着令人沉沦的气息。
台下的客人酒足饭饱，心中旖旎的念头也随之放大。
台上的舞乐声戛然而止，灯光也被灭去数十盏，一声清幽空灵的歌喉从远方传来，越来越近，又慢慢褪去，一根白色丝绸做的藤蔓瀑布般从楼上散落，紧接着一位清丽佳人也随之攀着藤蔓缓缓滑落，一身银白色衣裙飘逸，时而不经意间露出皓白的手臂、脚腕，好似一朵祥云，神秘圣洁又不可接近。
众人打起精神来，目不转睛地跟随着美人的舞姿。美人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神，清冷地像天边的月亮，让人萌生水中捞月的遐思。
一时间，大堂内喧哗声小了，男人们在心底默默盘算着今夜姑娘们的身价。
众人还沉浸在如云似雾的温柔乡里时，舞台又亮了起来，四面八方的铜镜折射出绮丽又柔和的烛光，海棠身上新制的裙子也随着舞动泛起七彩的珠光，仿佛海洋上新升的明月。
一曲舞罢，意犹未尽。
纭娘喜笑颜开，袅袅娜娜地走上台去，心中已经对姑娘们的价值有了尺度。
还未等到她开口，底下已有人高声喊道，“我出一千两，愿与海棠姑娘共度良宵。”
“我也出一千两，黄金。”王老板争前恐后地喊道。
一千两已经是不菲，何况是黄金，这价格令人咋舌。王老板之后，再无人有底气出声，有的人也不是不能咬牙出更高的价，可终归还是要考虑明天碗里的一饮一食，于是纷纷摇了摇头选择放弃竞拍。
赵公子转着手里的扳指，揶揄地盯着王老板。笨猪，肥羊。只需稍稍激一激，这些人就争前恐后地将金银奉上。
王老板却还是沉浸在势在必得的欣喜中，期待着美人入怀的快事。
“这位海棠姑娘我家公子要了。”
众人皆扭头看去，在一处不显眼的座位边，一位马尾束发的年轻侍卫，旁坐着一位头戴斗笠，黑纱覆面的公子，他裹得严实，露出的一双手白皙、骨节分明，透出几分病弱。
纭娘压了压喜色，“哦？不知你家公子欲以何价拍下呀？”
“无价。”
“这人是来捣乱的吧！座次在末位，能有什么钱财，跟我争，你有那个实力吗？”王老板气到跳脚。
侍卫拔剑一指，发出锵锵剑鸣。剑身通体透着寒气，纭娘一眼就看出此非凡品。
纭娘估摸着这人有些来历，陪笑道：“接着奏乐，叫陪酒的姑娘们出来先招呼着，我去去就回。”
安抚好剩下的客人，纭娘恭恭敬敬地将一人一侍卫请到了雅间。当她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才明白，和这物相比，她所经手过的金银珠宝不过是足下尘泥，厕中粪土。她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摸了好几遍盒中之物。“这……不会有假吧？”
“你不信便罢，找个别的干净姑娘也可，只是这物断不能给你了。”侍卫冷冷地说罢便要将盒子收回。
“不不不，我信我信，我这就给公子安排上好的房间，公子有什么要求都尽管说。”
侍卫看了一眼病弱公子，见他无声。“无了。”
纭娘嘴角高高扬起的弧度压不下去，她欣喜若狂地捧着盒子，正要离开。
“等等。”病弱公子轻咳一声。
纭娘生怕他反悔，小心回：“公子有何吩咐？”
“叫她卸了妆，还穿着今晚那身白衣来见我。”
纭娘连连答应，“明白，明白的。”
高光的表演让海棠和子涵都激动不已。经过几天的相处，子涵已经和海棠成了亲密的室友。海棠亲昵地拉着子涵的手一路从内院穿过人多的楼廊，到了一处僻静的莲池附近说话。“翠花，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欣赏我，喜欢我的。”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子涵也说不清楚。
海棠也并不在乎她是否回答，依然沉浸在喜悦中，“从此，我就可以吃上等饭菜了，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也会做到。”
“哟，海棠在这呢，叫我好找。今晚表现不错！沐浴更衣罢了仍穿这身衣服，不要施粉黛，大抵也不要熏香。记清楚了，倘若搞砸了，仔细你的皮。”
“我都记下了，纭娘。你先去忙吧，我随后就去。”海棠笑道。
临走时，纭娘也不忘对子涵加以赞赏，并答应履行承诺，从此子涵可以只做海棠的丫鬟，不必接客。
子涵心中有些动摇，她本该是庆幸的，就像完成一个系统派发的任务，凭借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可是为什么她却对海棠感到愧疚。她忽然想起那天在江霁初房间里看到的书册，一想到要与一个陌生人做那种事，她就觉得恶心，不，不可以这样。
“对不起，海棠，是我之前利用了你，我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却让你挡在我前面。要不我带你逃吧，我知道厨房下风口处有个大洞，咱们挖一挖应该可以出去的。”
海棠迷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要逃？又要逃到哪里去呢？”
“哪里都行，总之先离开这里。”子涵的目光中带着恳求。
“我不要，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自我记事起，就没离开过燕欢阁，你知道吗，听说外面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咱们现在好吃好喝的，住着宽敞舒服的房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是，你知不知道，卖身的意思？是要做那种事的啊。”子涵着急地说。
海棠嗤笑一声，存心逗弄她，凑到子涵的耳边，“当然。要不要海棠姐姐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子涵双颊通红，急躁不已。“我是认真的！求你跟我逃出去吧。我会想办法养活我们两个的，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明天见！”
海棠已经走远消失在视线内了，子涵仍站在荷花池边，迎着风默默留下两行泪。
海棠比她大不了几岁，性格和她一样，直来直去，子涵已经不知不觉把她当作自己的友人了。
她心中酸涩，苦恼。天空中开始飘雨，如蜘蛛丝般绵密，飘散在她的脸上。她的鬓发打湿了，粘在脸上，她也并不想擦拭，只是木木地站在小雨中。
“喂，翠花，你怎么还不起？今晚可就是我登台表演的关键时刻，你倒是起来帮忙安排安排啊！”
“什么时候了，海棠？”子涵在松软的被窝里翻了个身，打了个很长的哈欠，泪眼汪汪。自从穿进这里，她的睡眠质量变得格外的好。
“我刚下去吃罢午饭。你说什么时候了？”
海棠散了发髻，将外衣挂好后，爬上了床。
“你朝里面去点，我要小憩一会儿。”海棠用屁股挤了挤她。
“午饭！”子涵一个仰卧起坐，随意穿了件衣裳，洗漱一番后，噔噔噔地从木质小楼梯一路赶到饭堂。
内里，几个年长的妇人正在收拾残羹。子涵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个人将几盘没怎么动过的菜，还有一碟白胖馒头一股脑儿倒入了泔水桶。剩下的人抹桌子的抹桌子，扫地的扫地，并无人搭理她。那就随便找点东西垫垫肚子好了。
“几位阿姨，请问还有什么吃的吗？”子涵面带微笑，声音也刻意放地软糯适度，莹润的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甜美，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然而就像一阵风吹过，扫地的一人缓缓抬眼看着她，静默几秒，又缓缓收回目光，又接着木讷地做着手头的洒扫工作。
子涵上前走了几步，准备进厨房看看。
‘咚’地一声，一个老妇人将泔水桶猛地放在桌上，溅起一些油渍。子涵从旁边路过，也差一点被溅到，她侧身躲闪。
老妇人瞪着她，一插腰，半个身子挡住过道，粗声大嗓，没好气地说：“都在这了，里面才刚擦了地，滑得很。”
这是故意不让她过去？
“行啊，我不跟你们抢泔水吃，你们慢用。”
“只有猪才吃泔水，你说我是猪？”
不知道这人哪来的恶意，子涵冷笑道：“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那人就要上来推搡子涵。子涵见她手上油腻腻的，还是不要跟她纠缠下去了，于是腿脚麻利地溜了。
“这位姐姐是新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一个华冠丽服的的少年，吊儿郎当地倚在门口，他嘴里叼着根牙签，咬着舌头说话，吐词不清。
本就心情不佳，子涵绷着脸将他打量一番，眼里透露出鄙夷的神色。这又是哪里来的小屁孩？虽然长得高点，他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稚气未脱。
少年看出她的不屑，将摇着的文人折扇合上，吐掉牙签，勾了勾嘴角，一边轻笑着掐了一把她的脸蛋。
子涵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他，“好啊！你竟然……”
她怒极反笑，正想要教训一下这个死小孩，左脸又被猝不及防捏了一把。于是子涵眼疾手快地将他拽过来，狠狠揍了他的屁股几下才罢休。
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依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姐姐你别生气呀。我叫江霁初，是纭娘的儿子，以后多多关照。”
原来这就是海棠说过的，纭娘的儿子。
纭娘早些年是燕欢阁的头牌，为人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颇得上任阁主欢心。老阁主无儿无女，死后将燕欢阁留给了她。纭娘退隐后嫁了人，还生了个儿子。这些事，子涵听她说过好几遍，看得出，海棠很是羡慕纭娘的生活。
好啊！犯了错就把你老妈搬出来压我是吧。子涵眯着眼，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
“失敬，失敬，原来是小江公子。我当是谁呢？”哈哈，说完，她干笑几声。
他一脸无辜地说：“姐姐别生气。我瞧着姐姐甚是可爱，只是想对比一下，看看和我自己的脸蛋有什么不一样。”说完他还用手揪了自己脸蛋一下。
就静静地听你胡诌。子涵双手叉腰。算了，别跟小屁孩计较。
“姐姐要不要去我那儿玩？我那儿有最新的画本子，还有特别好吃的点心，你就来嘛！”
子涵翻了个白眼，不打不相识，爽快道：“那就去坐坐咯。”
纭娘一家所住的套间陈设甚是讲究。堂屋一架山水画屏风格挡在大门和一副软塌中间，左右两侧的卧室房门紧闭，想必就是一家人各自的房间了。
只见少年左脚踩右脚蹬掉靴子，非常娴熟地爬上软塌。他背靠软垫，一只手懒懒地搭在弓着的左膝上，一边随手拿起一块精致的点心一口吞掉。
“姐姐，我就不客气了，你自便。哦，大门敞着就行，不用关。”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子涵哦了一声，绕过屏风，在软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也拿起一块牛乳鲜花饼，三四口吃掉，“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干巴，有水么？”
“有的，等着，我给你拿。”少年一拍脑门，殷勤地跑到房间里去找上好的茶叶去了。
子涵正拈着一块肉脯往嘴里送，感觉屁股底下坐到什么东西，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本连环画。
画功不错，还挺精致！子涵便一边吃一边随意翻看，突然瞳孔地震，就像扔烫手山芋似的将画本子扔了出去，居然看这种东西，恶心，下流，无耻！此子断不可交！
子涵虽然年纪不大，身处信息发达的时代，也略懂一些成人之间的事情，可这样香艳又直白的图画，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她连连咋舌，无语凝噎，对这个叫江霁初的少年的嫌弃又加深了几分。溜了溜了，她走的时候还不忘顺手又抓了一把零食。
夜幕降临，豆城的居民区里灯火零星，偌大的城市，只有燕欢阁门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哟，这不是王老板嘛，有日子没见，您还活着呢？”男人一边招呼着同时进门的另一个男人笑着道。
“大难不死，且活着呢。”
两人相视大笑，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不久前那场大规模的天灾，他们的家人就没有他们这般幸运了，还能像如今这般谈笑风生，风流买醉。
“赵兄也是来观赏今夜新排的节目咯？”
“是呀，听说今晚纭娘打算出手一批质量上乘的清倌儿，春宵一刻，兄弟可要好好把握呀。”
“哦？纭娘这个骚蹄子，捂了这么久的清倌儿，如今竟然肯出手了？果然是欲情故纵啊。”王老板眯起眼睛，鄙夷地说道。
“何必管她的想法，总之能掐到几朵鲜嫩的花儿，今夜便又能快活一番，岂不美哉？”
“兄台说的是，来，倒酒！”
一旁的店小二这才忙不迭地上前给两人的杯中添满好酒。
台上丝竹鼓乐不断，歌姬唱着柔肠百转的曲子，舞姬们扭动着曼妙的身姿，在台子中央发散着令人沉沦的气息。
台下的客人酒足饭饱，心中旖旎的念头也随之放大。
台上的舞乐声戛然而止，灯光也被灭去数十盏，一声清幽空灵的歌喉从远方传来，越来越近，又慢慢褪去，一根白色丝绸做的藤蔓瀑布般从楼上散落，紧接着一位清丽佳人也随之攀着藤蔓缓缓滑落，一身银白色衣裙飘逸，时而不经意间露出皓白的手臂、脚腕，好似一朵祥云，神秘圣洁又不可接近。
众人打起精神来，目不转睛地跟随着美人的舞姿。美人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神，清冷地像天边的月亮，让人萌生水中捞月的遐思。
一时间，大堂内喧哗声小了，男人们在心底默默盘算着今夜姑娘们的身价。
众人还沉浸在如云似雾的温柔乡里时，舞台又亮了起来，四面八方的铜镜折射出绮丽又柔和的烛光，海棠身上新制的裙子也随着舞动泛起七彩的珠光，仿佛海洋上新升的明月。
一曲舞罢，意犹未尽。
纭娘喜笑颜开，袅袅娜娜地走上台去，心中已经对姑娘们的价值有了尺度。
还未等到她开口，底下已有人高声喊道，“我出一千两，愿与海棠姑娘共度良宵。”
“我也出一千两，黄金。”王老板争前恐后地喊道。
一千两已经是不菲，何况是黄金，这价格令人咋舌。王老板之后，再无人有底气出声，有的人也不是不能咬牙出更高的价，可终归还是要考虑明天碗里的一饮一食，于是纷纷摇了摇头选择放弃竞拍。
赵公子转着手里的扳指，揶揄地盯着王老板。笨猪，肥羊。只需稍稍激一激，这些人就争前恐后地将金银奉上。
王老板却还是沉浸在势在必得的欣喜中，期待着美人入怀的快事。
“这位海棠姑娘我家公子要了。”
众人皆扭头看去，在一处不显眼的座位边，一位马尾束发的年轻侍卫，旁坐着一位头戴斗笠，黑纱覆面的公子，他裹得严实，露出的一双手白皙、骨节分明，透出几分病弱。
纭娘压了压喜色，“哦？不知你家公子欲以何价拍下呀？”
“无价。”
“这人是来捣乱的吧！座次在末位，能有什么钱财，跟我争，你有那个实力吗？”王老板气到跳脚。
侍卫拔剑一指，发出锵锵剑鸣。剑身通体透着寒气，纭娘一眼就看出此非凡品。
纭娘估摸着这人有些来历，陪笑道：“接着奏乐，叫陪酒的姑娘们出来先招呼着，我去去就回。”
安抚好剩下的客人，纭娘恭恭敬敬地将一人一侍卫请到了雅间。当她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才明白，和这物相比，她所经手过的金银珠宝不过是足下尘泥，厕中粪土。她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摸了好几遍盒中之物。“这……不会有假吧？”
“你不信便罢，找个别的干净姑娘也可，只是这物断不能给你了。”侍卫冷冷地说罢便要将盒子收回。
“不不不，我信我信，我这就给公子安排上好的房间，公子有什么要求都尽管说。”
侍卫看了一眼病弱公子，见他无声。“无了。”
纭娘嘴角高高扬起的弧度压不下去，她欣喜若狂地捧着盒子，正要离开。
“等等。”病弱公子轻咳一声。
纭娘生怕他反悔，小心回：“公子有何吩咐？”
“叫她卸了妆，还穿着今晚那身白衣来见我。”
纭娘连连答应，“明白，明白的。”
高光的表演让海棠和子涵都激动不已。经过几天的相处，子涵已经和海棠成了亲密的室友。海棠亲昵地拉着子涵的手一路从内院穿过人多的楼廊，到了一处僻静的莲池附近说话。“翠花，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欣赏我，喜欢我的。”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子涵也说不清楚。
海棠也并不在乎她是否回答，依然沉浸在喜悦中，“从此，我就可以吃上等饭菜了，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也会做到。”
“哟，海棠在这呢，叫我好找。今晚表现不错！沐浴更衣罢了仍穿这身衣服，不要施粉黛，大抵也不要熏香。记清楚了，倘若搞砸了，仔细你的皮。”
“我都记下了，纭娘。你先去忙吧，我随后就去。”海棠笑道。
临走时，纭娘也不忘对子涵加以赞赏，并答应履行承诺，从此子涵可以只做海棠的丫鬟，不必接客。
子涵心中有些动摇，她本该是庆幸的，就像完成一个系统派发的任务，凭借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可是为什么她却对海棠感到愧疚。她忽然想起那天在江霁初房间里看到的书册，一想到要与一个陌生人做那种事，她就觉得恶心，不，不可以这样。
“对不起，海棠，是我之前利用了你，我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却让你挡在我前面。要不我带你逃吧，我知道厨房下风口处有个大洞，咱们挖一挖应该可以出去的。”
海棠迷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要逃？又要逃到哪里去呢？”
“哪里都行，总之先离开这里。”子涵的目光中带着恳求。
“我不要，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自我记事起，就没离开过燕欢阁，你知道吗，听说外面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咱们现在好吃好喝的，住着宽敞舒服的房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是，你知不知道，卖身的意思？是要做那种事的啊。”子涵着急地说。
海棠嗤笑一声，存心逗弄她，凑到子涵的耳边，“当然。要不要海棠姐姐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子涵双颊通红，急躁不已。“我是认真的！求你跟我逃出去吧。我会想办法养活我们两个的，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明天见！”
海棠已经走远消失在视线内了，子涵仍站在荷花池边，迎着风默默留下两行泪。
海棠比她大不了几岁，性格和她一样，直来直去，子涵已经不知不觉把她当作自己的友人了。
她心中酸涩，苦恼。天空中开始飘雨，如蜘蛛丝般绵密，飘散在她的脸上。她的鬓发打湿了，粘在脸上，她也并不想擦拭，只是木木地站在小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