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胜冬》
晋江文学城/阮佳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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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爱你整个夏天，这样听起来比‘一生一世’更有说服力，最重要的是——要更长！
——茨维塔耶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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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
西班牙，巴塞罗那，LM网球俱乐部。
大堂入口处张贴着巨大的蓝色海报，用西班牙语密密麻麻写满了宣传语。左上角印着醒目的白色商标，Lorenzo Moratti(洛伦佐-莫拉蒂)，这所学校负责人的名字。
洛伦佐-莫拉蒂，罗马人，年轻时打过几年职业赛，可惜到三十岁退役时，都没什么人认识他。
直到他从基层教练做起，带出几位年轻有为的徒弟，才算在欧洲网球之乡立住脚跟。
最为出名的要数去年，那位温网的青少年冠军，让LM一夜之间名气暴涨，几乎与坐落在马略卡岛、西班牙国王亲自指导建成的RN并驾齐驱。
江浔站在柜台前，把单薄的简历递过去。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随意翻看了两眼，拒绝的话就说了出来。
“我们现在不收学生。”
江浔眉梢一动。
意料之中。
全世界的青少年选手都挤破了头想进LM，且不说能不能成为职业选手，毕业后就是申请大学都会更容易些。
男人把简历还给她，操着加泰罗尼亚口音浓重的英语说，“你可以报名冬令营，我们也提供培训，价格很划算……”
唾沫横飞，口若悬河。
西班牙人有两个毛病，语速太快，英语太差。
江浔索性拿手机给宣传手册拍了张照，然后打开翻译软件。
——「你是否在寻找一种高性能的网球体验？暑期夏令营，针对8-18岁未成年人。」
提供给‘热爱者’的冬令营，说难听点，就是业余。
“先生，我从伦敦专门来这里。”江浔重新把手里的简历递给他，指着第二行说，“之前我一直有拿英国网协的职业奖学金。”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她现在应该在伦敦度过冬季假期，而不是跑到南欧来，一所一所学校地投简历。
“不，小姐。”
话没讲完就被不礼貌地打断，江浔忍住皱眉的欲望，心平气和地听完奚落的话。
“你的排名在两百多，我们这里的学生，每一个都比你优秀。”
江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墙上贴满的报纸和宣传广告。有些印着优秀学员的简介和照片，他们在当今体育圈已经小有名气。
然而象征着招生招牌的中间位置，却是一张过分年轻的脸。
Luo Zhi.
Turned pro 2023.
亚洲名字，东欧长相。去年转入职业赛场，青少年冠军多到要用加大版的海报才能列满。
让人好奇，也让人羡慕。
在江浔扫过墙上的各种海报时，冷漠的西班牙人叉着腰，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的身体。
一进开着暖气的大堂，江浔就把厚重的羽绒服脱下，现在只穿着修身的高领针织毛衣，身体的线条一览无余。
这位中年男人的打量倒不带着猥琐的恶意，而是一种近乎戏谑的玩味。而当他的目光在她的头发和五官处反复流连时，江浔都能猜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一个她总是被问的话题。
“你是亚裔？”
他低头瞥了一眼她的简历，上面的国籍写着GRB。
“是。”江浔很坦然地承认。
“那我们更不可能收你。我没有偏见，但你真的太瘦弱了，说实话，看起来不像打网球的。”
亚洲体质不适合打网球，几乎已经是行业内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能是刻板印象，但更多是客观事实。
江浔脸色冷下来，重新看向那张大海报，从那个简短的亚洲名字瞧出些讽刺来。
“我才十六岁，还没过亚洲人的发育期。况且，像不像打网球的，也要看我打了才知道吧。”
“No no no.”
男人嘴角的戏谑更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英国网协曾经资助你，请问现在为什么不了？”
你是他们的弃儿吗？
江浔一时沉默，周身的尖刺缩了回去，变回了最开始那副谦卑有礼的淑女样，不经意地再扫了眼墙中央的海报。
她要离开吗？
不，不行。
受人引荐来到LM，是她最后的尝试。
她已经碰壁了太多次，必须留在这里。否则，等回到伦敦，她又要住进‘墓地’，在空气凝滞的黑暗里，做回一个井底之蛙。
墙壁上的电视被调到当地的体育电视台，漂亮高挑的女主持人语速极快地播报新闻，沉默间，只剩晦涩难懂的加泰罗尼亚语在空气中漂浮。
此时的南半球，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闲得慌的西班牙人大发慈悲地停止嘲讽，插了一嘴，“呀，你眼光倒是不赖。这个男孩是我们学校的最优秀的毕业生。”
江浔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
清脆有力的击球声，鞋底和硬地的摩擦声，裁判的报分声，球迷的欢呼声，统统交缠在一起。
码率极高的屏幕把每一个动作都呈现得清晰。
自然也包括，选手们的脸。
一闪而过的镜头里，江浔看见了西班牙人口中所说的那个男孩。
眉骨突出，鼻梁挺直，眼窝深邃。脸蛋漂亮，脸蛋以下也是不容忽视的火热。
衣袖下的手臂肌肉结实又强壮，大腿爆发力极强，能支持他持续打出高水平的击球和落点。
这是所有网球运动员梦寐以求的体格。
汗水顺着颈侧的青筋缓缓落入领口，完全浸湿他的上衣。速干的布料紧贴火热的躯干，轮廓分明的腹肌隐隐若现。
这是女球迷们最爱看的画面。
江浔缓缓移开视线。
“你不认识他吧？也正常，他去年才开始打职业赛，十九岁，有点晚。不过他是真正的天才，只花了半年，就已经能打大满贯了！”
西班牙人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得意又激动。
“原谅我想给你介绍他的名字，他叫——”
“罗轾。”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来自面前的西班牙人，另一个来自江浔自己。
江浔发音标准，口条清晰，男人惊得目瞪口呆，又在看见她身侧的大海报时立即松了口气，做作地扶了扶胸口。
“嗐，原来你是看见了他的海报呀。”
当然看见了，他的海报最大，就贴在整个前台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就算没看见，作为去年的温网青少年组冠军，从下半年开始，罗轾在青少年选手中也略有知名度。
只不过，她认识他要更早。
比大部分人都要早。
就在他成名之前的那个夏天。
江浔没有回应。
闲聊结束，言归正传，西班牙人没忘记自己的工作：“怎么样，你要不要继续了解下我们的冬令营？”
话没说完，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弗洛雷斯，别说了。”
大堂出现了第三个人，一个年轻的、外貌颇具地中海风情的意大利男人。他严肃地制止了正准备长篇大论的西班牙人，后者怯怯地闭上了嘴，转过身把江浔晾在原地。
“小姐，请跟我来。”
江浔顺着声音看过去，她认出这是这所学校的负责人、‘招生招牌’罗轾的前教练，洛伦佐-莫拉蒂。
他的声音温和，目光却带着强烈的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与不屑。
她敏锐地嗅到了偏见的味道。
晋江文学城/阮佳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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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爱你整个夏天，这样听起来比‘一生一世’更有说服力，最重要的是——要更长！
——茨维塔耶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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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
西班牙，巴塞罗那，LM网球俱乐部。
大堂入口处张贴着巨大的蓝色海报，用西班牙语密密麻麻写满了宣传语。左上角印着醒目的白色商标，Lorenzo Moratti(洛伦佐-莫拉蒂)，这所学校负责人的名字。
洛伦佐-莫拉蒂，罗马人，年轻时打过几年职业赛，可惜到三十岁退役时，都没什么人认识他。
直到他从基层教练做起，带出几位年轻有为的徒弟，才算在欧洲网球之乡立住脚跟。
最为出名的要数去年，那位温网的青少年冠军，让LM一夜之间名气暴涨，几乎与坐落在马略卡岛、西班牙国王亲自指导建成的RN并驾齐驱。
江浔站在柜台前，把单薄的简历递过去。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随意翻看了两眼，拒绝的话就说了出来。
“我们现在不收学生。”
江浔眉梢一动。
意料之中。
全世界的青少年选手都挤破了头想进LM，且不说能不能成为职业选手，毕业后就是申请大学都会更容易些。
男人把简历还给她，操着加泰罗尼亚口音浓重的英语说，“你可以报名冬令营，我们也提供培训，价格很划算……”
唾沫横飞，口若悬河。
西班牙人有两个毛病，语速太快，英语太差。
江浔索性拿手机给宣传手册拍了张照，然后打开翻译软件。
——「你是否在寻找一种高性能的网球体验？暑期夏令营，针对8-18岁未成年人。」
提供给‘热爱者’的冬令营，说难听点，就是业余。
“先生，我从伦敦专门来这里。”江浔重新把手里的简历递给他，指着第二行说，“之前我一直有拿英国网协的职业奖学金。”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她现在应该在伦敦度过冬季假期，而不是跑到南欧来，一所一所学校地投简历。
“不，小姐。”
话没讲完就被不礼貌地打断，江浔忍住皱眉的欲望，心平气和地听完奚落的话。
“你的排名在两百多，我们这里的学生，每一个都比你优秀。”
江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墙上贴满的报纸和宣传广告。有些印着优秀学员的简介和照片，他们在当今体育圈已经小有名气。
然而象征着招生招牌的中间位置，却是一张过分年轻的脸。
Luo Zhi.
Turned pro 2023.
亚洲名字，东欧长相。去年转入职业赛场，青少年冠军多到要用加大版的海报才能列满。
让人好奇，也让人羡慕。
在江浔扫过墙上的各种海报时，冷漠的西班牙人叉着腰，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的身体。
一进开着暖气的大堂，江浔就把厚重的羽绒服脱下，现在只穿着修身的高领针织毛衣，身体的线条一览无余。
这位中年男人的打量倒不带着猥琐的恶意，而是一种近乎戏谑的玩味。而当他的目光在她的头发和五官处反复流连时，江浔都能猜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一个她总是被问的话题。
“你是亚裔？”
他低头瞥了一眼她的简历，上面的国籍写着GRB。
“是。”江浔很坦然地承认。
“那我们更不可能收你。我没有偏见，但你真的太瘦弱了，说实话，看起来不像打网球的。”
亚洲体质不适合打网球，几乎已经是行业内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能是刻板印象，但更多是客观事实。
江浔脸色冷下来，重新看向那张大海报，从那个简短的亚洲名字瞧出些讽刺来。
“我才十六岁，还没过亚洲人的发育期。况且，像不像打网球的，也要看我打了才知道吧。”
“No no no.”
男人嘴角的戏谑更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英国网协曾经资助你，请问现在为什么不了？”
你是他们的弃儿吗？
江浔一时沉默，周身的尖刺缩了回去，变回了最开始那副谦卑有礼的淑女样，不经意地再扫了眼墙中央的海报。
她要离开吗？
不，不行。
受人引荐来到LM，是她最后的尝试。
她已经碰壁了太多次，必须留在这里。否则，等回到伦敦，她又要住进‘墓地’，在空气凝滞的黑暗里，做回一个井底之蛙。
墙壁上的电视被调到当地的体育电视台，漂亮高挑的女主持人语速极快地播报新闻，沉默间，只剩晦涩难懂的加泰罗尼亚语在空气中漂浮。
此时的南半球，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闲得慌的西班牙人大发慈悲地停止嘲讽，插了一嘴，“呀，你眼光倒是不赖。这个男孩是我们学校的最优秀的毕业生。”
江浔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
清脆有力的击球声，鞋底和硬地的摩擦声，裁判的报分声，球迷的欢呼声，统统交缠在一起。
码率极高的屏幕把每一个动作都呈现得清晰。
自然也包括，选手们的脸。
一闪而过的镜头里，江浔看见了西班牙人口中所说的那个男孩。
眉骨突出，鼻梁挺直，眼窝深邃。脸蛋漂亮，脸蛋以下也是不容忽视的火热。
衣袖下的手臂肌肉结实又强壮，大腿爆发力极强，能支持他持续打出高水平的击球和落点。
这是所有网球运动员梦寐以求的体格。
汗水顺着颈侧的青筋缓缓落入领口，完全浸湿他的上衣。速干的布料紧贴火热的躯干，轮廓分明的腹肌隐隐若现。
这是女球迷们最爱看的画面。
江浔缓缓移开视线。
“你不认识他吧？也正常，他去年才开始打职业赛，十九岁，有点晚。不过他是真正的天才，只花了半年，就已经能打大满贯了！”
西班牙人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得意又激动。
“原谅我想给你介绍他的名字，他叫——”
“罗轾。”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来自面前的西班牙人，另一个来自江浔自己。
江浔发音标准，口条清晰，男人惊得目瞪口呆，又在看见她身侧的大海报时立即松了口气，做作地扶了扶胸口。
“嗐，原来你是看见了他的海报呀。”
当然看见了，他的海报最大，就贴在整个前台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就算没看见，作为去年的温网青少年组冠军，从下半年开始，罗轾在青少年选手中也略有知名度。
只不过，她认识他要更早。
比大部分人都要早。
就在他成名之前的那个夏天。
江浔没有回应。
闲聊结束，言归正传，西班牙人没忘记自己的工作：“怎么样，你要不要继续了解下我们的冬令营？”
话没说完，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弗洛雷斯，别说了。”
大堂出现了第三个人，一个年轻的、外貌颇具地中海风情的意大利男人。他严肃地制止了正准备长篇大论的西班牙人，后者怯怯地闭上了嘴，转过身把江浔晾在原地。
“小姐，请跟我来。”
江浔顺着声音看过去，她认出这是这所学校的负责人、‘招生招牌’罗轾的前教练，洛伦佐-莫拉蒂。
他的声音温和，目光却带着强烈的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与不屑。
她敏锐地嗅到了偏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