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明明是在屋内,这个男人却依然戴着宽边礼帽。压在头顶的黑色礼帽遮住了他的额头,一丝不怀好意从他的棕色眼底滑过。本应和右边口袋上的纽扣对齐的左边纽扣不翼而飞,油光锃亮的皮鞋走起路来却越发褶皱。

    “小古古林娜,这是你的朋友吗?”男人没有在意我的打量,那双浑浊的眼睛从一进来就紧紧钉在古古林娜的身上,“能给我介绍下吗?”

    小古古林娜?

    这是什么恶心的称呼?

    我想起了挂在比利·斯塔布斯那张肥胖脸上的乳白色鼻涕,越拉越长,直至被那个蠢货憨笑着舔进嘴里。

    我的胃里一阵翻涌。

    古古林娜面无表情地看向风尘仆仆赶来的男人,攥笔的手始终停在纸上。

    “您好,先生。”我主动开口,“我是汤姆·里德尔。”

    “你好,小汤姆!很高兴认识你!”男人一脸热情地伸出右手,“你可以称呼我为克里奇先生。”

    小汤姆?

    恶心、愤怒、鄙夷在心中交织着。

    真想拿那个鼻涕虫的鼻涕堵住他这张散发着恶臭的嘴。

    “好的,克里奇先生。”我咬紧后槽牙,关切地询问道,“可是,您的手流血了……”

    “什么?!”安静地站在房间门口的科尔夫人一听到“流血”这个词语,瞬间化身炸毛的火鸡,开始“咯咯咯”叫个不停,“您的手流血了?让我看看!果真流血了!哎呀!这样不行!我带您先去简单处理下!”

    尽管那个恶心的家伙一直推辞说这点小伤没有关系,科尔夫人还是大惊小怪地乱叫着,边叫边驱赶着门外的人群,扶着他往楼下走去。

    待一切归于平静后,我慢悠悠地走向门口,“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想,”我转身望向正处于“漩涡”中心的某人,语气冷漠,“你没有忘记我和你之间的约定,对吗?”

    古古林娜仿佛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出神地盯着桌上的白纸。她好像总是这样,从我在孤儿院第一次注意到她开始,不论是比利·斯塔布斯的无端指责,还是艾米·本森的刁难欺凌,亦或是孤儿院其他胆小鬼的漠视孤立,她始终表现得事不关己,像个悄无声息的幽灵,活在另一个世界。

    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灼热视线,转头看向我。

    “抱歉,里德尔,”她的脸上浮现一丝歉意,“我刚才太专注了,没有听见你说的话。”

    “你能再重复一遍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I said…”我冷着脸,迈步朝她走去。

    “I remember…”我把手放在椅背上,俯身凑近她的耳朵,以一种更加冰冷的语气念出最后几个单词,“everyone that leaves.”

    宛如浓雾消散的黑夜,她的眼睛清冷而澄澈。

    “这句,重写一遍。”

    ……

    深夜,我猛然睁开眼。

    在确定枕头旁的小蛇安然进入梦乡后,我掀开薄被,起身,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比利·斯塔布斯的巨大鼾声在走廊里游走着,在吵闹与寂静之间寻找着夜晚的平衡。我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昏暗楼道里忽地闪过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窗口散落的月光倒映出她的睡裙。

    是她!

    她这么晚出来干什么?

    我在内心腹诽着,决定悄悄跟上去。

    在黑夜的映衬下,我们在楼道里肆意穿行,直到鬼魅般的她最终停在了埃里克·华莱的房间门口。

    那一刻,我感觉有一股细微的电流窜过我的全身,“滋滋”的声音从我的耳朵里不停冒出。

    我似乎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掺杂着难以名状的兴奋与可怖。

    很久以后,当我忆起那个被笔尖“不小心”戳破的纸张——不和谐的黑洞时,我终于明白,这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是什么。

    它叫——“同类”。

    ……

    阴云密布、阵雨连绵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五月的流逝,伦敦的春天彻底告一段落。我惬意地倚靠在窗边,欣赏着草地上的栾树,它瘦小却生机勃勃,向着天空,恣意生长。

    “克里奇先生,我代表孤儿院向您表示诚挚的歉意。实在抱歉,给您留下了一个不愉快的领养经历。”

    我扫了一眼在孤儿院门口假意寒暄的两人。

    “别这么说,亲爱的科尔夫人。事出突然,谁也不会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想再次向您确认一下,”科尔夫人的表情略显为难,“您真的想好要领养埃里克了吗?”

    “毕竟,您之前一直看中的是古古林娜那个孩子,虽然她……”

    克里奇温柔地看着熟睡在自己怀里的埃里克·华莱,满脸写着慈爱,“虽然我很喜欢古古林娜,但是生活就是这样,永远不会按照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发展。”

    “您……”看着表情略带失落的克里奇,科尔夫人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可怜的先生。

    “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这孩子的,”克里奇的失落转瞬即逝,转而换上彬彬有礼的绅士微笑,“感谢您的帮助,再见。”

    “再见,您多保重。”科尔夫人目送着克里奇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担忧地自言自语,“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

    真是一出好戏啊!

    假如莫里哀在世,看到这个恶心的家伙,一定早拉着他去演答尔丢夫了。(注:答尔丢夫是法国喜剧作家莫里哀创作的喜剧《伪君子》里一个假装圣洁的教会骗子)

    “里德尔,”耳边忽然飘来熟悉的轻声呼唤,“刚刚玛莎跟我说,这病会传染给没得过的孩子。”

    我扭头望向声音的主人——古古林娜,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可怖的红疹在她苍白的脸和胳膊上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这段时间你最好还是不要进入我的房间,咳咳,”她喉咙干涩,嗓音沙哑,“也不要靠近我的房间,咳咳……”

    “我不想传染给你。”

    “你不用担心,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坐在床边,心情愉悦地看着她,“玛莎很擅长照顾生病的孩子,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和小蛇一样活……”

    我边说边低下头,将古古林娜两侧的被子掖好。等我再抬头时,她早已经垂下柔软的眼皮,沉沉睡去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睡着的样子,如此温和。

    ……

    “里德尔,你的胳膊上有红点。”

    “好好练字,不要转移话题。”

    “你的脸上也出现红点了。你是不是得了水痘?”

    “是你太笨了!我是被你写的字气出红疹的!离我远……”

    ……

    以被领养的埃里克·华莱开始,却没有以古古林娜和我结束的水痘就这样在伍氏孤儿院里“一传十十传百”,可怜的玛莎不得不日夜守着每一个患病的孩子,而科尔夫人则一直虔诚地向上帝祈祷,请求晚些带走我们这群脆弱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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