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夜雨忽至,雨脚凌乱,噼里啪啦砸个不停,如同一段绵长的催促。

    一季咖啡厅。

    今天生意罕见的冷清,服务员闲得自在,目光频频往靠窗边的四号桌看去。

    潮男靓女,养眼。

    “叮铃”。

    门口挂着的风铃响起,声音清脆悦耳。

    服务员循声望去,眼睛一亮,瞬间觉得那位潮男也不过如此。

    来人眉目清俊,鼻梁高挺,唇红肤白,有点子男生女相的味道,让人第一反应就联想到“蓝颜祸水”四个字。他身高腿长,穿着简单,一袭黑色风衣,内搭白衬衫,领口微敞,露出脖子上挂的那条白绿相间的项链。

    浑身透着矜贵清隽的气息。

    服务员看得出神,想偷拍分享给姐妹的手蠢蠢欲动。

    姐妹,这次没骗你,是真帅得惨绝人寰!

    帅哥拎着透明雨伞的伞柄,不小心沾上的雨水顺着白皙的指节往下滑至指尖,滴在伞面上。

    他姿态闲散,看似像漫不经心地打量环境,却一眼就锁定了四号桌的一男一女。

    这边。

    长达半小时的无趣对话,面前的咖啡已见底。

    云收夕手撑下巴,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外面的雨声对她来说更像催眠曲,困意不禁再次席卷而来。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神色疲惫,偏偏桌对面的红毛小伙滔滔不绝,谈天谈地谈风花雪月,就是不说正事。

    这发色挺挑人,不小心就能成为葬爱家族一员,幸亏小伙长得不错。但也只限于欣赏一下的程度,看久了也不觉得多好看。

    毕竟云收夕见过更惊艳的。

    她转头,百无聊赖地望着顺窗玻璃淌下的雨珠,听见服务生喜悦的声音自后面响起。

    “先生您好,请问需要喝点什么?”

    半个小时过去,终于来了个客人。

    云收夕心不在焉地想。

    “姐姐,窗外有什么东西比我还好看吗?”红毛语气幽怨,心里多少有点恼。

    他绞尽脑汁找话题,结果对方连看都不想看他。

    若不是有几分姿色……红毛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在云收夕身上游走了一遍又一遍。

    讲真,他没遇到过这么带劲儿的。

    女人五官精致,冷白皮,是偏浓颜系的纯欲风长相。明明很乖,可那上挑的狐狸眼静如深潭,抬敛间无半点风情。看人时冷冰冰的,如同在看不值一提的垃圾,难泡,却也让人忍不住想征服。

    红毛咽了咽口水,视线持续往下移……

    云收夕瞧他,神色平静,抱臂,往后一仰靠着椅背,无视他变了味的眼神,“还行。”

    半小时了,一直在说废话。

    “忍忍吧,他爸是张总”和“张总算个屁,又不是找不到其他投资人”两个念头在心中反复摇摆。

    抱着“少得罪人就多条路子”的态度,云收夕提起点精神,欲开口将话题扯回正轨,不幸被打断。

    “姐姐,你的手链真漂亮。”难啃的骨头才有挑战性,红毛看着她右手腕上的手链,找到新话题。

    云收夕闻言,长睫低垂。

    手链的款式简雅,采用新艺术风格,白色蝉翼与绿色藤蔓交织缠绕,色彩柔和清新,做工精美,鲜活灵动。

    确实漂亮,她也很喜欢。否则不会收到后,就一直戴在手上。

    “谢谢。”云收夕言简意赅,忽然觉得没必要。

    这次出差的结果并不如意,她三顾茅庐,连本尊都没见到。在朋友好说歹说下,这才不甘心地订了机票回国。

    而刚下飞机就接到张总的电话,得知对方有投资意愿,云收夕喜出望外,时差也不倒了,行李箱拜托朋友带回去,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往约定地点赶。

    连轴转的工作,加上发烧刚好,她的状态始终有点蔫,混混沌沌的,坐在出租车上只顾着补觉,以至于没细思为什么张总订的地点是一季——京城有名的情调咖啡厅。

    来这儿的基本都是热恋中的情侣,或者夫妻。

    云收夕到后,没见到张总,来的反而是他儿子。

    难怪会突然松口约见面,原来是他儿子看上自己了,拿合作的事当红线呢。而张总,连面都懒得出,完全是把她当猴耍,毕竟云收夕有求于他,谅她也不敢得罪自己。

    呵呵。

    云收夕心底冷笑。她确实不会得罪,但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能选择的投资人很多,但最好的对象,暂时只有张总。

    可惜,不是对的投资人,没必要再耗下去了。

    …

    想通目前情形,云收夕也不愿跟红毛继续僵持下去。

    红毛还在输出彩虹屁:“姐姐眼光真好,不像我,审美不行,总买不到这么好看的东西。”

    “这是我老公送的,不是我买的。”云收夕摸了摸手链,淡笑,“他眼光确实不错。”

    总该知难而退了吧?

    此话一出,宛如惊雷,把红毛劈了个外焦里嫩。他怔愣,瞠目结舌道:“你你…你结婚了?”

    没听傅之远说啊。

    “对啊。”云收夕眉眼弯弯,笑得明媚,见红毛一脸吃瘪的表情,心情更是好了几分。她伸了个懒腰,拿起桌上的手机,边起身边说,“没什么正事,我就先走了。”

    拜拜,下一个更乖。

    一想到自己半个小时都在撩有夫之妇,红毛觉得荒唐又丢面,但云收夕那脸,那身材……他下意识站起来,小跑几步,拦住人,“诶姐姐,别急着走啊。”

    云收夕从始至终对他不冷不淡的,偶尔敷衍几句,大多时候都不发言。说不定她是不想聊了,随口编的借口骗自己呢?

    红毛越想越笃定,傅之远说云收夕眼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从来没谈过。他费尽心思要到云收夕的联系方式,15次好友申请,次次石沉大海,连个回应都没有。

    若不是她想和他爸合作,恐怕根本不会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这种事业批,怎么可能会在25岁就成家,还成得悄无声息,没有丝毫预兆。

    本来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云收夕扫了眼抓住她手臂的那只手,耐心彻底告罄,丁点好脸色都不给了,“撒手。”

    红毛被她突然冷下的语气惊到了,迅速松手,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地喊着“姐姐”两个字,“别生气嘛,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喜欢你了。”

    女人嘛,放柔语气好好哄总会心软的。

    云收夕被他那股浓浓的茶气熏得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自己说得够明白了,怎么?这是上赶着想当小三吗?死皮赖脸地缠上来说喜欢自己。

    她面露无语,准备不留余地地嘲讽人时,手里的手机震了震。

    以为是工作上的事,云收夕没心思理睬红毛,垂头看消息,一打开,发现显示的是个陌生昵称。

    该账号存在:好巧,我也在喝咖啡

    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她向来有备注的习惯,突然冒出一个没有备注的好友,而且之前还没聊过,有点懵。

    这时,又一条新消息发来。

    该账号存在:要不带揽你腰的那个红毛过来聊聊天?

    云收夕下意识低头,瞥了眼腰侧。

    即将悄然搭上的那只咸猪手匆忙收回。

    红毛状似不经意地挠挠头,佯装啥事都没发生过,缓解尴尬。

    “都想当小三了,还装什么。”云收夕十分看不上他这套做派,轻啧一声,往旁边挪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红毛瞬间垮脸,表情那叫一个五彩缤纷。

    他自小被家里人捧着长大的少爷,没吃过苦,也不会看别人脸色行事。所以少爷这半个小时连连遭到闭门羹,还被讽刺,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

    他想不明白,明明云收夕那么需要和他爸合作的机会,怎么敢这么不待见自己。

    可事实如此,云收夕就是无所畏惧。

    手里的手机第三次震动。

    这次发来的只有两个字。

    该账号存在:抬头

    啧,挺拽。

    云收夕挑眉,有些好奇是何方神圣,于是依言抬头,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

    视线交汇,相顾无言。

    这张脸,云收夕可太熟悉了。

    和她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公长的一模一样。

    不过,见到他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云收夕的视线在林子青脖子上停留须臾,开口打破沉默,问出了最想问的话,“我们什么时候加过好友?”

    记忆中,第一次见面是在民政局,依照家长的旨意结婚,结婚证一到手她就匆匆赶回家收拾东西,飞往国外出差。

    两人唯一的交流便是互道姓名,这点她记得很清楚。

    对方顶着一张招蜂引蝶的脸,眼皮轻垂,冷淡地睨着她和红毛,没回答,但眼里明晃晃地传递着一句质问。

    ——才结婚一周你就给我戴绿帽了?

    简直是无妄之灾。

    云收夕精神欠佳,一个红毛就把她烦得不行。再说了,她出差这段时间,他不是浪得挺开心吗?三更半夜还混迹在酒吧里搂腰揽肩,现在装什么?

    外面的雨声令人焦躁。

    云收夕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她挺看不上林子青这幅“只准官洲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态度。既然她没管林子青在外边乱搞,林子青又凭什么插手她的事,曲解她的人品。

    转念一想,云收夕不禁怀疑是不是这两年太收敛,总把自己伪装成善解人意的小天使,练就了一身“张口闭口亲爱哒”的亲和力,让人误以为她真就是好说话的软柿子一枚。

    但骨子里坏脾气只是被压制,并没有改变。

    红毛神色不虞,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声音冷硬,质问云收夕:“你们认识?”

    林子青凉凉瞥了他眼。

    云收夕红唇轻勾,反问:“我俩一起去领的结婚证,你说认不认识?”

    林子青看她,抿了抿唇。

    “还有,”云收夕转身,没给红毛消化的空隙,目光直直盯着他,语气缓而重,带着撕破脸的决心,“回去告诉你爸,谁稀罕他那点钱,还不如拿去教教自己的儿子如何做人,别尽想着当小三。”

    语必,云收夕绕过林子青,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同时心里夸奖自己,非常好云同志,说得很体面,没有动手。

    “艹!死bitch!”红毛恼羞成怒,爆了句粗口,抬脚就想拦人算账,却被面前男人的犀利眼神止住了脚步。

    林子青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眼中情绪晦涩不明。

    “干…干嘛?!”红毛梗着脖子,不甘示弱道。

    话音一落,或许是觉得他这幅模样好笑,林子青弯唇,依着红毛的身高俯身,凑在他耳边。

    这般贴心的举止和散漫的笑容,就像个玩世不恭的绅士。

    绅士彬彬有礼,将他刚刚骂出口的英文单词原封不动地还回,语气不带分毫愠怒,竟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Watch your mouth,bitch.”

    浑然不知的云收夕抬手,准备拉开门时,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云收夕眉眼不耐地甩开,没什么情绪地看向手的主人,“有事?”

    林子青放下手,弯身,笑眯眯道:“奶奶听说你出差回来了,让我接你去老宅一起吃晚饭。”

    “她怎么知道我回来了?”云收夕捏着手机的一端,另一端抵着他的肩,将人往后推,眼神里带着“说话就说话,别突然靠近”的警告。

    这套花花公子的风流作风,跟其他人怎么搞都行,但别舞到她面前来。

    林子青识趣地直起身,说:“因为我刚跟她发了消息。”

    云收夕:“……”

    告密这种事,小学生都嗤之以鼻,他倒是坦然。

    云收夕斜他一眼,唾弃了句“幼稚”。

    林子青心安理得地受骂,没否认,“奶奶说,我们刚结婚不久,要多花点时间好好培养感情。”

    “一周不见,想我没啊?老婆。”他眨了眨眼,不顾云收夕越来越差的脸色,作死补充道,最后两个字叫的暧昧缱绻,惹人耳热。

    云收夕才平复下的火气又被点燃,她咬牙,双眸微眯,突然抬手揪住林子青的衣领,拉开门,直接将人丢了出去。

    坐在收银台前吃瓜的服务生目瞪口呆。

    林子青没反抗,心道劲儿真大。

    骤然闯入硕大密集的雨幕中,由于惯性,林子青向前踉跄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不知情的路人们纷纷用古怪惊讶的眼神看他。

    他站在人行道上,整个人被淋成了落汤鸡,却不显狼狈。

    隔着玻璃门,林子青看见女人慢慢扬起嘴角。

    她张口,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林子青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口型,辨认出来了那两个字。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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