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的手机差点没握稳,时隔四年,每一次都只会在转账记录里出现的名字,第一次发来了信息,心中的某处空白忽然开始出现裂痕,向阳莫名有些生气道:“哼,忽然出现必定是作妖,我才不理你。”

    她放下手机,就在书桌边勾勒蓝色花朵的系列作品,她希望能营造出属于自己有记忆点的东西,而不只是追求华丽而已,她尝试着不同的造型,一些具象的动画形象,也有一些抽象的图案,可是最终都是变成草稿而已。

    心怎么都静不下来,向阳打开衣柜,看着里面格式衣服,挑挑拣拣了几件,她穿上了一件红色吊带裙,胸前系着一朵红色的玫瑰,反光的材质很适合黑夜的灯光,耀眼神秘。

    她简单地披了一件黑色长外套,真丝外套仿佛把整个人都包住了,只留下一节雪白的脖子和一张未施粉黛的脸,双眼上吊但是隐隐看到泛红的血丝,是最近为了创作没有睡好的原因,看起来有些病态。

    向阳的心情好久没有这么糟糕了,说不清楚是因为反复创作无果还是那一条时隔多年出现的短信,她给自己涂上了最明媚的复古红色口红,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出门了。

    巴黎的街道华灯初上,这个城市的夜晚都是暖橘色的,向阳匆匆地向前走着,拐过几个弯,不少人和她一样,转入了一个红色的小门,只是这个红门只是一个幌子,向阳掀开小门左边的黑色帘幕,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缓慢优雅的音乐,不少人已经在吧台喝起了酒,一杯杯晶莹的液体让他们工作了一天的神经欢欢放松下来,似乎一切都变得平和下来,还有向阳隐隐有些浮躁的心。

    这里的橄榄酒是向阳的最爱,她喜欢看吧台卷发的男孩用熟练的动作挥动着手里的酒瓶,熟练地在酒杯里倒上浅黄色的液体,细小的泡沫缓缓升起,即使在混乱的环境,向阳似乎也能听见气泡爆破后浅浅的响声。

    手机又一次亮了起来,这一次,是一通来自远方的电话。

    “你现在还没回去吗?”

    话筒里钟祺铭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向阳仅仅在酒吧喝了一杯,便起身离开,当没有那个心境时,再美好的味道也变得索然无味。

    向阳最后没有接听那通电话,在振动结束后,把电话打给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钟祺铭。

    一听说她在酒吧,钟祺铭瞬间警醒,全程不挂断电话,一直在和她讲东讲西,一直都不愿意关电话。

    “我再走几步就到租房的地方了,你别担心。”

    “下次千万别这么晚出去了,国外也有很多不安全的事情会发生……”

    钟祺铭的声音很温柔,向阳数着地上的格子,光影斑驳下,似乎带着一丝神秘,也就是那样随意地一抬头,她看见了不远处地树影下,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即使是浓重的夜色下,那一抹剪影依然让人过目不忘,剪裁利落的黑色长款风衣,面料平整,一看就知道是特别定制,袖口上的金色袖扣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下摆露出修长的腿,黑色的漆皮皮鞋质量上乘。

    他整个人被夜色包围,散发着淡淡的冷漠气息。

    “我已经到门口了,要准备下熟悉,我先挂啦。”向阳保持着平常的语调。

    钟祺铭不疑有他,微微松了口气,还是有些担忧地嘱咐:“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大晚上的不安全,你想去的话,下次我陪你一起。”

    向阳应和着,嘴角微笑的弧度深深刺痛了站在阴影处的祁宥。

    两人互道了晚安后,向阳放下了手机,抬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她还在努力平复着情绪。

    在静谧的空气中,无人说话,直到祁宥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还好吗?”

    “挺好的,死不了。”

    向阳说出这话时,内心也惊讶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刻薄的语言。

    祁宥似乎没有放在心上,似乎因为她终于愿意和他说话,他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声,好似松了一口气,慢慢从树影斑驳下走出,露出一张美颜的脸。

    他的五官相较于多年前已经张开不少,皮肤还是一如既往雪白,眼窝有些凹陷,一双眼睛黑瞳比一般人大,似乎藏着一个深潭,鼻梁和眉骨之间是极为完美的弧度,微薄的嘴唇有些紧张地抿着。

    “为什么不回我信息?”他轻轻问出口,有一丝不可察觉的脆弱。

    向阳眼神飘向家门口,不太情愿道:“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应该互不打扰。”

    她也没有料到,祁宥会直接空降到她家门口,另一个疑惑浮现在她的脑海,她回头又问:“你怎么直到我家的地址?”

    “我想要知道一件事情,从来不是什么难事。”向阳不再说话,有些不服气地翘着嘴巴,是祁宥怀念的俏皮劲,“前几天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祁宥还没有经历过被人无视,自从知道了她和钟祺铭的事情,他原本就脆弱的睡眠现在已经岌岌可危,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她可以让自己这样破防了,他放下了所有的事情,从美国来到这里。

    “不回就是不想回,就是没必要回,我们都长大了,这样还不够明确吗?”向阳只想快点回去,她不想要伤害祁宥,她曾经想过万一有一天他们真的再重逢,一定要好好道一句好久不见,再见,一定不是像今天这样混乱无措。

    祁宥看着她,眼中闪过无奈:“当年不告而别的是你,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愿意见我?”

    向阳不敢看他眼中的受伤,面对她的逃避,祁宥心更疼了:“我现在已经能和外公抗衡了,只要等下个月股东大会,我就能掌握实权,外公也答应我,之后我的人生都由我自己决定。”

    他这话说完,向阳就觉得脸忽然火辣辣的,她有些不高兴地嘟囔:“你是不是当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因为钱离开?”

    当年她没有办法反抗,如今也是一样,她没有背景孤身一人,太明白自己和祁宥之间有多遥远,祁家三代积累,无论是商业、政业都是举足轻重,而她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她的人生可以在一瞬间被摧毁,既然注定是要离开的,她为什么不能选择一种能让她的未来更加美好的?

    “即便不是这样,你也是因为畏惧外公的手段,”祁宥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向阳,我可以保护你了,回来吧。”

    向阳眼里微含着泪光,他们一起那么多年,即使当初头也不回地离开,多年来在异乡也会怀念在一起相依为命的日子。

    向阳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无论怎么样都回不去了,他们已经走向了各自的人生轨迹,她释然地笑着:“祁宥,我那时候还小,但是也清晰的认识到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孑然一身,而你身后是一个帝国,我的自尊心让我不能就那样和你一直以姐弟相称,我选了最不负责的方式,是我的懦弱,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做回朋友,我会很感激。”

    她语气中的客套让他时隔多年,又一次感到失落,他低声道:“你又要抛弃我吗?”这声音可怜无措,向阳一瞬间恍若回到多年前第一次看到他,可爱精致的脸庞有些怯生生地对她伸出手说:“姐姐好,我叫祁宥。”

    向阳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如果祁宥用雷霆手段,她可以反抗到底,只是如今他这样像小白兔一般的模样,想起小时候他乖巧的样子,向阳连生气都做不到,嘟起嘴不愿再和他说话了。

    “向阳,我只有这一个请求,你也不愿意吗?”小心翼翼的模样格外让人心疼。

    向阳转过头,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明天我来接你。”

    此话一出,向阳愣了下:“接我干什么?”

    祁宥浅浅一笑,嘴角是完美的弧度,眼神勾人:“当然是一起吃早餐,我们难道还没有这种默契吗?”

    虽然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向阳还是没有戳穿,挥了挥手转头离开道:“你也有工作,你忙你的吧。”

    这一夜的向阳注定是失眠的,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射进来的皎皎月光,仿佛又回到那个被黑暗笼罩的下午,木质的地板上投射着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温和却刺眼,正如眼前带着亲和微笑的祁宥外公。

    “我不会让你和祁宥一起出去的,对他来说,你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我可以给你更多钱,让你去欧洲求学,前提就是不要再联系祁宥,我希望你但凡对他这些年的陪伴有一丝良知的话,就答应我。”

    冷漠的话就是一把利刃,生生割在她的心,原来在祁宥爷爷心里,她是一个攀附在祁宥身边的累赘,只会影响祁宥的前途。

    父母离开后,她把祁宥当作另一种依靠,即使知道他家世显赫,看到祁宥依然愿意把自己当成亲人,她也慢慢燃起希冀,也许他们可以一直彼此支持着走下去,现在看来,这一切原来是痴人说梦。

    那时的向阳还小,但是自尊心确实最旺盛的年纪,祁宥外公的一番话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脸颊的燥热发烫的热度时至今日还让向阳能清晰地感受到。

    曾经被诬陷的委屈在那一刻又一次卷土重来,向阳无法抑制地流泪,但声音还是尽可能平静:“对不起,祁宥外公,我没想到在你看来我是拖祁宥后腿的人,自从四年前他来到我的身边,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弟弟……”

    “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祁猷裕纵横商界这么多年,本是不愿意在这里为难一个孩子,但是他必须把让自己孙子强大的绊脚石都清理干净,而向阳就是一个很危险的存在,不论如何都要让她离开,“祁宥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心思我很清楚,他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我并没有怪你,但你必须离开,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祁猷裕背过身,他有些不忍,毕竟抛开那些,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时也是被她独特热情的磁场吸引。

    向阳此刻的脸上有两道清晰的泪痕,她不怪祁宥外公,是她自己一直不愿意正视这个问题,但是祁宥是祁家未来的继承人,祁宥外公一定是最为他考虑的。

    她也曾感受到祁宥特殊的掌控欲,她一味地相信这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亲人了,但是亲人也许并不会事事都要她依着他,对于她身边的男生抱着那样强的敌意,她虽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也已经感受到了祁宥的反常,更何况是祁宥的亲人。

    “这并不是我希望的局面,但是我理解您现在的想法,我可以做到的,但是我不需要你给我很多钱,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没有亲人愿意收养我,我只希望自己能够像原先计划的那样去求学,您只要帮我付一下我去留学的学费,算我欠您的,以后我自己赚钱了,我会慢慢还您的。”

    向阳还是保持着清醒,她明白不能意气用事,即使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自尊被碾碎,但是她没有任何办法。

    父母双亡,被冤枉作弊,她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学校,所谓的亲人早已拒绝了对她的一切帮助,虽然不愿意承认,祁家现在是她的唯一救命稻草。

    祁猷裕看着带着令人心疼的泪痕,眼神却异常坚毅的向阳,肯定地点了点头:“没关系,我愿意帮你,我相信你以后会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我看了你的作品,很有天赋,我的妻子以前也是一个很喜欢服装展的人,如果她在,一定会很喜欢你。”

    谈起妻子,祁猷裕冷峻的脸上忽然柔和了起来。

    向阳对着他鞠了一躬,冷静地说道:“这段日子谢谢您,我会做好准备,这件事我也不会和祁宥说,到时候我会自己离开。”

    对于向阳的实相,祁猷裕很赞赏,之后的一切都异常顺利,祁猷裕事先打点好一切,让祁宥因为学校面试的原因不得不提前几周前往美国。

    当祁宥在美国面试完期待着向阳到来时,向阳早已前往法国,她也没有再回复祁宥的任何消息,祁宥疯狂地发信息问她在哪里,为什么要抛弃他,向阳只能把聊天记录删了又删,始终不忍心删除祁宥的联系方式。

    直到去年,祁宥忽然停止了信息轰炸,只在过年的那天,发了一句“新年快乐”,最终也被向阳无情地删除。

    这么多年后,向阳觉得自己已经慢慢理解了祁宥外公的想法,不同阶级的人不应该产生感情,她没有那样的勇气去全力以赴喜欢或者依靠一个不确定的感情,哪怕她一开始把她当成弟弟,之后常年的欧洲生活,她回想儿时的自己,也有些疑惑自己是否也把祁宥当成了另一种情感的寄托。

    今天他再次出现,她心里的谜终于解开了,她确实曾经对他有一丝别样的情感,不然不会有这样紧张的心悸,无论是年少时还是如今,他都是她见过的最惊艳的人,美丽而充满攻击性,在他身边仿佛就是满满的安全感。

    他现在比以前成熟了很多,难得地有了温润的气质,那种经历了大风大浪以后的沉稳,让向阳见到他的那一刻,莫名有一丝心安。

    向阳渐渐冷静下来,心中有了一丝痛苦,如果不是身份的不对等,也许现在他们还是像从前那样形影不离,做彼此的依靠。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向阳走向了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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