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原是个欢喜日子，可以短暂放下学业打零工赚钱，替家里分担生活压力，可老天待我不仁。
我收拾好行李，在校门口候车，三年苦读，陪伴我走完全程的也就只有这两袋一箱。看着周围熙熙攘攘成团的人群，一时间红了眼框，真好，其他同学都有家人来接。也不知等了多久，黄昏褪去，天空的色彩渐渐暗下。网约车司机终于到了，他下车帮我将行李一件件塞进后备箱。
“小姑娘，不好意思久等了，校门口这块堵的厉害，光是五百米就堵了我半个小时。”司机师傅憨笑吐槽。
“没事没事，您愿意来接，我已经很感激了，我的订单被取消了十几次才等到您接单。”高考结束，学校附近路段堵车情况严重，很多司机看到起点就直接取消订单，毕竟对网约车司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嗐，这有啥呢，我家那小子也和你差不多大，我只是将心比心。”
一瞬间，陌生人给予的暖意涌上心头。
也不知道我那兼职网约车司机的老爸，这会又在接谁的单呢。考完试一拿到手机，就给爸爸打电话，却一直联系不上，无奈之下只能独自打车回家。
上车后仍在校门口被堵许久，为了打发时间，司机师傅聊起这些年载客遇到的怪事和传闻。过往乘客传言阴丰古镇有一座忘忧客栈，店里的秘方能让客人开天眼，再见已故亡者。接着又从都市怪闻聊到家长里短。
也许是因为今天考试用脑过度，我不小心睡着。再睁眼时，车已经开到家楼下，挥手告别司机师傅。
我将行李慢慢吞吞地抬到四楼，却被吓坏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失灵，频繁闪灭，走近家门，明晃晃挂着两个大大的白纸灯笼，门缝底下还半漏出些许黄色纸钱。怔怔看了一眼房号，又环顾四周，确定是我家没错。颤颤发抖的手伸向书包找寻家门钥匙，但好像越害怕，越找不着。
房里的人似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咔嚓一声，门开了。房内的顶光灯照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吓我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奶奶，但她见到我时并没有露出惊喜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一声叹息。我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奶奶，你怎么从乡下回来了？还有，门口的白灯笼，地上的纸钱，是怎么回事？”我问出心中疑惑，“爸爸呢？爸爸去哪了？我今天给他打电话也没打通，微信也没回消息。”
奶奶没说话，拉着我进屋，指了指正对着房门的神台柜下层，“在那。”
我一时间失语，似乎有许多疑问哽在喉咙，走上前蹲下一看，莲花烛台上燃着烧到一半的白色蜡烛，香炉上插着三根香，往神台里望去，父亲的黑白色照片直入眼中。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没有任何征兆，一周前我还在和父亲打电话，说着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能冲进名校。我不敢相信眼中的一切，但是再也收不到的微信回信、门口明晃晃的白纸灯笼，无一不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哭不出来，我感觉父亲还没走，应该还在身边才对。
“今天刚刚好是头七。高考在即，怕影响你考试，奶奶没告诉你，是奶奶的错。”奶奶眼角泛着泪光，天知道她做了多大的决定才忍痛不告诉我。这七天，她一个人，想必很难熬。
“奶奶，我不会怪你。换作是父亲，我想他也不希望影响我的考试。”父亲生前一直都在努力挣钱，白天在写字楼打工，傍晚下班都会跑网约车挣外快，为的就是能够多存点钱供我上大学。哪怕考上的是昂贵的民办学校，他都想让我安心读书，不为学费发愁。
奶奶告诉我，父亲死在车里，是被早上执勤的交警发现的。警察发现时怎么喊、怎么敲车门，人都没反应。破门把人扶出来时，父亲的身体已然冰冷僵硬，送到医院后当场被宣告死亡。奶奶收到警察的通知后，急急忙忙坐着邻居大爷的拖拉机到镇上坐大巴进城，路途遥远，但是奶奶不敢闭眼，她只想快点，再快点，她想再见到她的儿子，想质问他为什么要丢下一老一小就此远去。因死亡原因不明，属于意外死亡，派出所委托法医出具死亡鉴定：死于长期过度疲劳引发的心源性猝死。得知结果的奶奶第一时间悔恨自己：是不是家里再富裕一些，我儿就不会死了？
“家明现在还躺在殡仪馆的太平间，明天，我们一起去送他。”奶奶握着我的手，又说“今天头七，早点休息，就怕你父亲午夜回魂看到你，不舍得走，影响投胎转世。”
换作以前的我，可能会直接回怼封建陋习，不愿遵守。但现在，我只想乖乖听话，父亲，下辈子不要再过的这么苦了。
隔天，火化前，我和父亲见了最后一面。没有任何血色的脸陌生又熟悉，不敢想象父亲死前都经历了多少痛苦，是不是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停靠在路边原以为休息休息就好，没想到一睡却再也没能醒来。
我和奶奶目送父亲被送进火化间，火化间门口关闭的那一刻，工作人员操作开始火化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崩不住了。这里一别，再也不能相见。拿到骨灰盒时，人都还是蒙的。我们只办了一个小型追悼会，来的都是直属关系的亲人，左不过三五个人。几年前母亲重病，父亲向周围的远房亲戚和朋友借钱治病，大家都不愿理会，甚至有的还在唾弃，渐渐地也就疏远了关系。骨灰盒安置在公募里，收拾打扫、祭拜烧纸一气呵成。我和奶奶包了成山的金元宝，烧了种类丰富的纸祭品，希望这些祭品能够向泉下的父亲传递我们的思念。父亲，你在泉下一定要安享余年，操劳了一世的你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尽管心情阴郁，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奶奶从乡下搬到城里和我一起生活，为了挣学费和生活费，奶奶偶尔会去附近的制帽厂做剪线头的零工，我也在离家不远的书店兼职做起了收银员。
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考查分、报志愿、出分数线。拿到录取通知书这一张薄薄的纸时，有些晃神。三年苦读的疲倦、父亲生前的期望都寄予在这张纸上，轻薄却厚重。爸爸，我做到了，你看见了吗？
我收拾好行李，在校门口候车，三年苦读，陪伴我走完全程的也就只有这两袋一箱。看着周围熙熙攘攘成团的人群，一时间红了眼框，真好，其他同学都有家人来接。也不知等了多久，黄昏褪去，天空的色彩渐渐暗下。网约车司机终于到了，他下车帮我将行李一件件塞进后备箱。
“小姑娘，不好意思久等了，校门口这块堵的厉害，光是五百米就堵了我半个小时。”司机师傅憨笑吐槽。
“没事没事，您愿意来接，我已经很感激了，我的订单被取消了十几次才等到您接单。”高考结束，学校附近路段堵车情况严重，很多司机看到起点就直接取消订单，毕竟对网约车司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
“嗐，这有啥呢，我家那小子也和你差不多大，我只是将心比心。”
一瞬间，陌生人给予的暖意涌上心头。
也不知道我那兼职网约车司机的老爸，这会又在接谁的单呢。考完试一拿到手机，就给爸爸打电话，却一直联系不上，无奈之下只能独自打车回家。
上车后仍在校门口被堵许久，为了打发时间，司机师傅聊起这些年载客遇到的怪事和传闻。过往乘客传言阴丰古镇有一座忘忧客栈，店里的秘方能让客人开天眼，再见已故亡者。接着又从都市怪闻聊到家长里短。
也许是因为今天考试用脑过度，我不小心睡着。再睁眼时，车已经开到家楼下，挥手告别司机师傅。
我将行李慢慢吞吞地抬到四楼，却被吓坏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失灵，频繁闪灭，走近家门，明晃晃挂着两个大大的白纸灯笼，门缝底下还半漏出些许黄色纸钱。怔怔看了一眼房号，又环顾四周，确定是我家没错。颤颤发抖的手伸向书包找寻家门钥匙，但好像越害怕，越找不着。
房里的人似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咔嚓一声，门开了。房内的顶光灯照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吓我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奶奶，但她见到我时并没有露出惊喜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一声叹息。我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奶奶，你怎么从乡下回来了？还有，门口的白灯笼，地上的纸钱，是怎么回事？”我问出心中疑惑，“爸爸呢？爸爸去哪了？我今天给他打电话也没打通，微信也没回消息。”
奶奶没说话，拉着我进屋，指了指正对着房门的神台柜下层，“在那。”
我一时间失语，似乎有许多疑问哽在喉咙，走上前蹲下一看，莲花烛台上燃着烧到一半的白色蜡烛，香炉上插着三根香，往神台里望去，父亲的黑白色照片直入眼中。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没有任何征兆，一周前我还在和父亲打电话，说着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能冲进名校。我不敢相信眼中的一切，但是再也收不到的微信回信、门口明晃晃的白纸灯笼，无一不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哭不出来，我感觉父亲还没走，应该还在身边才对。
“今天刚刚好是头七。高考在即，怕影响你考试，奶奶没告诉你，是奶奶的错。”奶奶眼角泛着泪光，天知道她做了多大的决定才忍痛不告诉我。这七天，她一个人，想必很难熬。
“奶奶，我不会怪你。换作是父亲，我想他也不希望影响我的考试。”父亲生前一直都在努力挣钱，白天在写字楼打工，傍晚下班都会跑网约车挣外快，为的就是能够多存点钱供我上大学。哪怕考上的是昂贵的民办学校，他都想让我安心读书，不为学费发愁。
奶奶告诉我，父亲死在车里，是被早上执勤的交警发现的。警察发现时怎么喊、怎么敲车门，人都没反应。破门把人扶出来时，父亲的身体已然冰冷僵硬，送到医院后当场被宣告死亡。奶奶收到警察的通知后，急急忙忙坐着邻居大爷的拖拉机到镇上坐大巴进城，路途遥远，但是奶奶不敢闭眼，她只想快点，再快点，她想再见到她的儿子，想质问他为什么要丢下一老一小就此远去。因死亡原因不明，属于意外死亡，派出所委托法医出具死亡鉴定：死于长期过度疲劳引发的心源性猝死。得知结果的奶奶第一时间悔恨自己：是不是家里再富裕一些，我儿就不会死了？
“家明现在还躺在殡仪馆的太平间，明天，我们一起去送他。”奶奶握着我的手，又说“今天头七，早点休息，就怕你父亲午夜回魂看到你，不舍得走，影响投胎转世。”
换作以前的我，可能会直接回怼封建陋习，不愿遵守。但现在，我只想乖乖听话，父亲，下辈子不要再过的这么苦了。
隔天，火化前，我和父亲见了最后一面。没有任何血色的脸陌生又熟悉，不敢想象父亲死前都经历了多少痛苦，是不是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停靠在路边原以为休息休息就好，没想到一睡却再也没能醒来。
我和奶奶目送父亲被送进火化间，火化间门口关闭的那一刻，工作人员操作开始火化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崩不住了。这里一别，再也不能相见。拿到骨灰盒时，人都还是蒙的。我们只办了一个小型追悼会，来的都是直属关系的亲人，左不过三五个人。几年前母亲重病，父亲向周围的远房亲戚和朋友借钱治病，大家都不愿理会，甚至有的还在唾弃，渐渐地也就疏远了关系。骨灰盒安置在公募里，收拾打扫、祭拜烧纸一气呵成。我和奶奶包了成山的金元宝，烧了种类丰富的纸祭品，希望这些祭品能够向泉下的父亲传递我们的思念。父亲，你在泉下一定要安享余年，操劳了一世的你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尽管心情阴郁，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奶奶从乡下搬到城里和我一起生活，为了挣学费和生活费，奶奶偶尔会去附近的制帽厂做剪线头的零工，我也在离家不远的书店兼职做起了收银员。
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考查分、报志愿、出分数线。拿到录取通知书这一张薄薄的纸时，有些晃神。三年苦读的疲倦、父亲生前的期望都寄予在这张纸上，轻薄却厚重。爸爸，我做到了，你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