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宜祭祀、安葬,禁开市、开工。

    轰隆一声巨响。镇江分道,无数水兵大军在怒涛中现身。

    镇江、无锡、扬州各处水道,皆有妖王率领,布满万千妖兵。

    两岸站满武林人士、朝廷官兵。

    见水妖出现,诸宗师齐齐下令。

    “为护人族,杀!”

    无数武者跳入江水,更有官兵驾驭连索船舟,为这些武林高手作掩护。

    ……

    暴雨中,一只可怜巴巴的苍鹰飞向扬州某处庄园。

    诸葛虹在花园观雨,笑着对苍鹰招手。

    苍鹰迅速把脚上竹管交给诸葛虹。仿佛尘埃落定似得,落汤鸡一样的大鸟趴在桌上歇息。

    诸葛虹将米缸、水缸推过去,将竹管打开,里面是一张字条。

    “与杨玉封官,使者已至徐州。”

    “封官?”诸葛虹冷笑连连。

    给杨玉封官?董贼也配?

    飞快写下一张回信,放入竹管。

    “来,帮我再送一封信。”

    苍鹰抱怨两声,别过头去。

    诸葛虹也不急,等它歇息一会儿后,才将竹管重新戴好。

    “回头,我给你抓几只灵虫吃。”

    苍鹰啼鸣,迅速腾空而起。

    注视苍鹰搏击风暴的身影,诸葛虹转身前往书房。

    这处山庄的主人是陶娘娘,他们临时借来使用。眼下仆从尽数遣散,偌大庄子只有诸葛虹、杨玉。

    ……

    步入书房,见少年一系薄衫,趴在豹榻上,抱着一盘方圆。一手白,一手黑,自己和自己下棋自娱。

    “又不好好穿衣。这都入秋了,还这么折腾。”

    “没办法,太闷太湿。”抖了抖衣衫,杨玉满脸嫌弃。

    连绵多日的暴雨引起江南一场场洪涝。阴沉沉的天气配合漫天水汽,衣服都能拧出水了。

    “让你先回庄子,你偏不去。”

    “总不能只让你们在这边奋战,我一个人在藏玉山庄喝茶吧?”

    走过来,瞄了两眼棋局,诸葛虹问:“盖印了吗?”

    少年抬头飞快扫了一眼诸葛虹,然后继续下棋。

    “气氛不对。你应该拿来毒酒、匕首和白绫,然后放我跟前。再来一副恶狠狠的模样,逼我画押用印。然后我再把大印一摔……”

    “行了,行了,”诸葛虹满脸嫌弃,“没工夫陪你玩,赶紧的。用印后,回头我还要去跟那些水主们谈呢。”

    杨玉笑了笑,将黑白棋子扔回棋盒。

    他随手拉扯过旁边的一张水文图。

    这是神洲大地水系分布图,着重四渎水系。

    杨玉指了其中几处:“你这图尚不圆满,水脉源头不厘清,几处河道划分也含糊混淆,回头有的是麻烦。”

    “没办法,武库里的《四渎真水经》有所残缺。工部、礼部封存的地图也有错漏。我能排布成这样,你可高兴去吧。”

    《四渎真水经》,脱胎于大日级神功《四渎九江水注天河真经》。乃乱世初期,武道大宗师郦道元所创。其观览神洲山河,在诸前人基础上,编撰水经注。后又从这本地志书籍中参悟大道,以水脉代经脉,开创武功绝学。

    奈何郦道元身死多年,《水经注》在战乱中失传。诸葛虹只能从武学里面作文章,根据“四渎武学”一点点拆解。

    “赶巧这次武林中人俱在。我的意思,先找找郦门的人。或许,他们那边的传承可以补全。”

    诸葛虹沉默半响,勉强道:“时间上,可能有些赶。况且无此图在,我很难说服水主。”

    他所谓的“水主”,便是洞庭龙君之流。

    杨玉想到册封山川之神,以祭祀安抚妖道。诸葛虹也想到了,这本就是当年太宗着手的计划。奈何太宗死的早,计划无疾而终。诸葛虹深感重任,愿意替舅舅完成伟业。

    他的计划,是编撰一份神洲水文图,由杨玉盖下“传国玉玺”,得人道气数后,再去跟水主们商谈封神事宜。

    可问题就出在水文图这儿了。

    数百年战乱,四渎改道,已不复郦大宗师昔年所见。诸葛虹的水文图有差错,又如何劝说水主们?纵然一时得以说服,日后也会留下大患。

    为千秋计,杨玉自然要多多思量。

    “这次册封长江水系的事儿,你考虑多久了?”

    “得知妖王行洪的消息后,我便开始准备。”

    杨玉意味深长道:“你这消息,知道的有些早啊?”

    从黑龙那边的情况看,其选择入驻太湖是诸葛虹撺掇。

    若诸葛虹在此之前就知道行洪之事,这准备功夫怕不是在“请上皇升仙”之前?

    而如果在“上皇升仙”前便已布局。此后才脱困的四凶,其实也是碰巧?没有四凶,水中妖王们也有类似计划?更或者说,诸葛虹有意借此钓鱼,以拉拢水主们,行封神事?

    “恰逢其会。”

    “希望只是一个巧合吧。”

    杨玉没有多问,也懒得费心思,只是有些感慨:“人家都说,外甥肖舅。古人诚不欺我。”

    “怎么得,难道你不像?”

    杨玉不言,将水文图塞诸葛虹怀里。

    “待会儿,咱们一起去武侯祠转转。我寻思着,郦门如果有人来,应该会去那边打探情况。”

    诸葛虹眉头一挑,马上摸到狐狸尾巴。

    “你是不满一个人留在庄园,憋着无聊。才刻意拦着我的水文图,不肯盖印吧?”

    魏离在武林有“马甲”,杨南天是正经的农家上代家主。

    他二人混入武林人士中与水妖斗法,旁人不会起起疑。

    可诸葛虹与杨玉的身份摆在这,万一有个好歹闪失,谁担得起?

    杨玉笑嘻嘻不说话,只默默望着表哥。

    目光落在少年小臂上的黑线,诸葛虹心下一软。

    “罢了,你随我走一趟,陪我降服蒲牢吧。”

    他掏出一个面具戴上,又吩咐杨玉穿好衣服。

    二人联袂前往水边。

    ……

    三道惊天妖气狂暴乱舞。

    江水中的咆哮此起彼伏,一股股凛然气势震得江水四溅,怒洪翻滚。

    武者们在宗师们率领下,围堵天音、神火、玉甲三尊妖王。

    罗万剑踏浪凌波,断水剑镇压万水,破灭洪潮。一尊尊一品武者自他背后冲出,或用锁链,或持铁钩,设法将神火妖王狻猊束缚。与此同时,这些武者催动剑芒、刀罡,疯狂削砍妖王的护体罡力。狻猊满脸不屑,任由这些武者给自己挠痒痒。他的目光始终放在罗万剑和另一位宗师身上。() ()

    其他两位妖王处相类,面对一大群武者围攻,妖王们不慌不忙,仍在奋力催动洪潮,意图打开通往东海的道路。

    “快了,龙道快出现了!”

    天音妖王蒲牢抑制不住心中激动。他冥冥中感觉到自己的龙气顺着洪水向东方宣泄而去。只要打通东海门户,自己就能沿着龙道化作真龙,成为大妖王。

    蓦地,他心生警兆,看向岸边走来的两个年轻人。

    一人带着面具,不辨身份。而另一少年步伐轻快,手持金箍铃,不断发出悦耳铃声。

    作为喜好音乐的妖王,蒲牢不免多留意了一些。却见铃声回荡,条条紫气在岸边飘荡。回到岸边歇息的伤员们被紫气沾染,身上的伤口竟开始快速愈合。

    “医家的人?”蒲牢听着铃声,蓦然想起百年前的一位道人。

    那人手持金箍铃,行走名山大河间,不拘山妖精怪、平民达官,只要心向善道便施以医治。

    “药王孙思邈的传人?”

    蒲牢心神震动间,被九寒老怪劈中一剑,妖身微微颤抖,转头振翅把九寒怪叟打入水中。

    “两脚怪,你找死!”

    顾不得医家传人的事,蒲牢埋头入水,追杀九寒怪叟。

    ……

    杨玉在岸边催动法宝,阵阵药香混合大日紫气在沿岸散开。

    不少伤者闻声而来,见其打扮模样,纷纷过来道谢。

    “不用谢,不用谢。诸位伤好了,就快些入水吧。如果再受伤,就上岸来。”

    自觉有了参与感,杨玉十分满意。

    前线奋斗很重要,后勤调度也很重要。

    胜利,是大家的功劳嘛!

    武者们道谢,不少人再度下水。

    杨玉想起一事,在后面呼喊提醒:“你们如果伤势严重,立刻用真气封住心脉,跑回岸上。我用‘灵枢金针法’渡气,还可活命。”

    一位年老武者面色动容:“灵枢金针法?小哥儿是医家弟子?”

    少年拍了拍金箍铃,随后抖动一幡,上面赫然写着:“药王传人,救死扶伤”。

    旁边的诸葛虹隐匿行踪,主动和杨玉划清界限。

    这小子,让他不要太招摇,可他偏偏不听。

    但没办法,让杨玉治病救人,已经是妥协之后的方案。

    下水?

    那是万万不能的。

    让其治病救人,有点参与感就得了。

    杨玉对此倒是很满意。

    自己坐在岸边帮武者们疗伤。

    时不时催动金箍铃,用这件医家法宝施加疗伤能力,加速武者们回气。

    诸葛虹默默看了一阵,起身入水。

    噹——噹——

    钟声回荡,洪潮瞬息歇止。

    蒲牢妖王身边的波澜化作止水,暴露在众武者面前。

    九寒怪叟逃回来,配合另一位宗师看准机会,领着一群武者继续尝试击穿护体妖罡。

    妖王皮糙肉厚,光是劈开防御都十分艰难。

    吼——

    龙吼响起,音波催动风浪,再度把武者们掀落江水。

    天音蒲牢,有音波神通。不少武者震得双耳流血,纷纷逃回岸边。

    杨玉取出针匣,嗖嗖一片金光扫过,众人点穴止血,屏蔽听觉。

    “不行,小兄弟,”刚才那个老者又过来道,“我们早前做了功课。知道对方擅长音波,早早准备封闭听觉的法子。但根本不管用。那妖王的音波响起,我们五脏六腑都震得生疼。”

    “音波又不仅从耳朵走,骨骼也能传导,我省得,”杨玉笑道,“但诸位放心,稍后他便放不出音波了。”

    表哥把天钟拿过来,不就是打消妖王的神通力吗?

    彼时,天空闪耀一道金光。

    “诸位,闪一下!”

    勉力与妖王纠缠的武者们纷纷后退。

    怪叟等人看到一轮皓日坠落江水,天宫胜景、飞天仙女回荡在水汽云雾中。

    蒲牢恍惚看望着天宫金阙,在深宫之间似有一尊大帝,缓缓看向自己。

    “镇!”

    武帝幻影轻轻一指,浩荡人道气运当即镇下。

    蒲牢妖王犹受重击,瘫趴在江中,全身发麻。

    武者们看准机会,配合诸葛虹驱使金钟,合力把妖王封入天钟。

    顾不得涌上来的疲惫,武者们继续在水中清理水妖。

    妖王败,非但没有让水妖溃逃,反而激发彼等凶性。妖兵俱是“真妖点灵”而来。尊主被擒,彼等岂有前程?自是拼命搏杀,以将妖王救回。

    诸葛虹当即道:“你们先退后,我来顶一顶。等你们休息好了,再回来!”

    武者们摇头,埋头奋力与水妖搏杀。

    纵是仙师真人,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清扫所有水妖。只要有一二水妖逃入其他河道,对百姓便是一场祸害。我们现在多杀一个,百姓就安全一分。

    哪怕九寒怪叟一脉与武林主流敌视,此刻也默不作声,全力搏杀水妖。

    忽然,一轮紫色太阳砸入江水。

    隆隆——

    大日紫气在江河蔓延,继而形成一轮太阳虚影,漂浮在江河上空。

    九寒怪叟打量四周。紫阳虚影照耀下,点点荧光漂浮水中,他们身上的疲惫有所缓解。

    “领域?不,有点像,但不到领域层次——”

    “这是浴日补天剑意?”另一位宗师露出惊容。

    怪叟想到什么,默默看向岸上的少年:这少年学大日剑法才几日,便有此等造诣吗?

    剑意模拟领域之法在江河形成一轮紫阳。在此范围内,武者便可得到增幅。

    诸葛虹在空中旁观,暗道:“难怪昔年舅舅每次监军,将士们都很亢奋。原来他的剑法还有这等功效?”

    不仅可以单打独斗,大日伏魔剑法更是一门指挥群战的剑诀?

    嘭,又是一道剑气射出。

    金灿灿光辉在空中炸开,形成一道信号指引一路岸上武者,将天音诸妖逃亡的后路斩断。

    “不要急着抢杀。先围住他们,然后武者们分队出击,轮流捕杀。恶战刚开始,这才是第一位妖王,不要把力气都用光,大家轮流出击。”

    杨玉隔江洞察,对水上战事一览无余。以剑气射出信号,指挥武者们排序列阵,将天音部妖众包围、切割,逐步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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