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耀眼魅力,只看这张精致的脸大概会误以为他是个弱不禁风的竹竿。合影中他高出周边的人一截,外套下隐隐藏着一副壮实的躯体。后面几张都是宋子默的单人照,镜头里总是带着笑容,露出整齐好看的牙齿,小麦色肌肤在小片光晕的背景里漂亮健康极了,那一头自然卷的茂密黑色头发迎风扬了一小绺,灿阳应景地替他染了层耀眼金边。

    “他和你很配欸。”太文由衷评价。“据说他有一米八八,站在你旁边那太搭了。而且小你两岁,年纪也配,黄金姐弟恋!”

    “还行吧。但是最后那句话你以后不要再讲了。”向璟雯最后瞟了一眼照片,这才假装将目光投向别处,嘴上挑刺道:“他还戴美瞳呢,圈外的男人戴美瞳我是真少见。不过这颜色真奇怪,哪有人戴这样的灰白色,而且镜头感太差了吧,拍照时像不知道摄影师在哪儿似的,总是不朝正前方看。”

    “你不知道吗?”太文转老脸讶然看向身旁的向璟雯,对方则狐疑地‘嗯?’了一声,太文紧接着说:“他不是戴了美瞳或者镜头感差,他是天生眼盲呀。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事儿呢,热搜上都在讨论宋先生是盲人,说你们虽然长得很配,但是太可惜了。”

    向璟雯缺乏一点常人同理心,丝毫感受不到自己应该为前面的嘴贱评价而内疚,换作常人可能会说‘噢天啊真糟糕,我不应该那样说话的,他太可怜了老天爷竟然如此对待他’,但是向璟雯不一样,她点点头表明自己现在明白了,随后缺根筋似的说:“哦。那些评论是在说我可惜吗?”说我可惜吗?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明星嫁给一个盲人。

    当然,后面半句话她没说出口,那样会显得她很冒犯他人,她从不在明面上做任何不得体的事情。

    太文‘哈哈’地笑着,说:“你在说什么呢雯姐?大家当然是说宋先生可惜呀,又年轻又精致又富有,可惜眼瞎。”

    向璟雯有些恼怒,理智一方令她撇下这种情绪,只得气鼓鼓地,末了还是忍受不了,于是小声说:“什么意思啊,怎么好像在骂我一样。”

    太文反射弧慢半拍,这会儿笑了出声,“是可惜生理意义上的眼瞎,上帝总喜欢关掉人们的哪一扇窗。放心啦雯姐,我巡查几遍了,热搜上基本都是说你好话的,你的路人缘好着呢。”

    “那是当然。”向璟雯自得地挑起眉,又将注意力放回小号页面。

    太文说:“现在的圈子,名气和路人缘成反比,糊也有糊的好处。”

    向璟雯斜眼不快地看向小助理,“你有时候真该闭上嘴巴。”

    副驾驶外的车窗被人叩了两下,向璟雯循声望去摁下车窗,对方身着西装,长着一张老成的脸,此时向她堆着笑,“温小姐,钟总请您过去。”

    “哪个钟总?”向璟雯和接到电话时表现得一样,心里登时警惕了起来。

    “是小钟总,您的姐姐。”

    向璟雯莫名吁了口气。“好。”

    她推开车门,想了想又回过头对太文说:“你跟着我一块儿吧。”

    “哦哦好的。”太文抽出钥匙,快步跟在向璟雯旁边,她知道向璟雯家里只有两位健康硬朗的外公外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家庭成员了。太文看了眼前面的西装男,低声问道:“雯姐,我记得你是独生女呀,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姐姐?”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向璟雯简短回复了一句,后半句应该再接个‘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她是我姐姐’,不过她没有那样说,就让话题终止于此,太文点了点头,就没有再问了。

    西装男带路大概不到半分钟,便将她们领到一台黑色商务车旁,他打开车门做‘请’的手势。

    向璟雯见到车里的人先是一笑,眼睛半弯成清亮月牙,打招呼说西子姐姐好,然后面对面坐在靠里的位置,让太文坐她身旁。

    而对面的钟陈西子入定一般稍垂着眼,自向璟雯进来到坐下都未曾直视她,视线只是恰巧落在向璟雯肩旁的发梢,仿佛不敢仔细看近在咫尺的脸,生怕透过熟悉的样貌会看到魂牵梦萦的人,听见她用轻快声线介绍身旁的小助理时才如梦初醒,略抬起头,依然没有直视她的明媚脸庞。

    钟陈西子的相貌和向璟雯细看有一小部分相似,但眉眼与柔和的向璟雯不同,是英气深邃的。时光在钟陈西子的脸上留了深刻的痕迹,细纹有如一道道细小的丘壑,有种美人终会迟暮的感觉。

    她至少大向璟雯二十岁。太文想。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大,怯生生的,连称呼都不敢喊一声,这么多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姐姐叫得多顺溜。人常说白驹过隙、浮云苍狗,果然是这样,你现在都要结婚了。”钟陈西子的声调颇为低沉,像从悠远的回忆里方才抽身,连带着嗓音也走了多年的路,疲惫而哀恸。她敛住眼眸里的忧悒与黯淡,扬起笑意,递给向璟雯一个精致小巧的手袋,“新婚礼物。”

    向璟雯乖巧地说着谢谢,手袋触碰到她时,向璟雯却想推回去,说好意自己心领了,可是对方必然要不依不饶令自己收下,于是向璟雯只好从头到尾维持着原本的坐姿,就让这只皮手袋放到了她的两膝之间。

    钟陈西子对向璟雯的乖巧很满意,偏薄的嘴唇弯出一抹笑,然后催促她打开手袋。向璟雯只得应声开启,里面安静地置放着两只相同大小镶了金边的丝绒礼盒,手袋本身看着就价值不菲了,这两只小盒子里装的兴许更甚。向璟雯望向钟陈西子,“这里面是?”

    “婚房和婚车。”

    太文在一旁乍舌,盒子打开的瞬间,她偷偷瞥到了车钥匙的LOGO,落地怎么也得七位数起步,从没想过她跟着的这位糊糊明星竟然有如此阔气的姐姐。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向璟雯将礼盒盖好放回包里,想要还给钟陈西子,对方却摆手止住她的动作,向璟雯坚持回绝。一推一送中避免不了接触,钟陈西子的手温很低,手劲却不小。

    钟陈西子抬起眼与向璟雯对视,微微上挑的眼尾狭了怆然,唇角又分明是笑的,“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如果你妈妈还在的话,她也会这样的。”

    她们的氛围实在生硬尴尬,一个像是惶然面对不应该面对的人所以不知所措,另一个则是暗自撕扯着心底的痂因此无法从容。

    不知是手劲实在大到拗不过,还是钟陈西子的眼神含了隐晦的神伤,亦或者忽然提到的已故人士,总之向璟雯最后不再推让了。

    钟陈西子说:“听说婚礼安排得有些仓促,不过我已经尽可能地帮你重新规划安排好了。”

    钟陈西子对向璟雯很好,上个月向璟雯被生父认回钟家,她就这样觉得了。但她不想全盘接受便宜得来的好处,总是对钟陈西子保持几分客气的疏远,其实也不是针对钟陈西子一人,她是对钟家上上下下都很客气。从姓氏就能看得出,向璟雯在血脉上不认同自己的身份。

    因此向璟雯再一次拘谨地说着谢谢,钟陈西子点了点头,“中午我有场会议,时间不早了,我们晚点再见,现在小李会送你去试婚纱。”

    她们道了别后,钟陈西子便下了车径直往旁边的大厦方向。冷风将她短短的发梢拂乱,她用手拨弄了阵,并未停下脚步。

    车内的空气始终安静,太文倒是有满肚子的疑惑,可向璟雯侧着脸,若有所思地向着窗外一晃而过的景观树残影,太文只得同样保持静默。

    婚纱全程试得很顺畅,颀长的身材无论穿哪件都格外合适,只是来试婚纱的基本都是麦芽糖般黏在一块儿的夫妻,再不济即将结婚的年轻女人身边也有另一半陪着。

    而向璟雯身边,除了小助理太文外,便只剩下谄媚的店员以及冷冷清清的空气。

    向璟雯本来没在意,店员用各种褒义词夸了她一大堆后,又补充宋少爷真是好福气,这才使向璟雯想起来还有这么号人物。然而这么号人物就如传说,只听说没见过。

    最后敲定了件,并且婚纱照是随即就拍的,向璟雯诧然地想问摄影师,但又觉得拉不下脸去问一个不相干的人,因此只好抬起脸目光如炬地对着镜头,用拍硬广的神色拍完了单人婚纱。

    刷新她底线的事情接踵而至,民政局的照片,是的,也是在那结束后拍的单人照。

    广义上理应称呼为‘合影’,实际上全程仅是向璟雯单独一人,而另一位,始终保持神秘色彩一直没有出现。就和她消失了二十几年的老爹一样,向璟雯上演结婚前的独角戏。司机小李送她回去时偷偷告诉她,宋先生此刻正在地球的另一端,到时候婚纱照和领证照会通过PS的方式合成。

    向璟雯是喜欢假装体面的人,她坚定认为自己的事业会有回春的那天,所以日常生活不论说话做事总爱端着,只怕哪天火了以后翻出不体面的黑历史。饶是如此,向璟雯也忍受不了这种‘无视’与‘羞辱’。

    人还未见面,她已经将对方拉入了黑名单。

    生气归生气,回应热搜的动态还是要发的。向璟雯穿着最满意的那件婚纱,暖色灯光将层层沙蓬裙浸染成古典铜黄,她噙了抹装扮出来的幸福微笑,挽了发髻,上面戴着一顶镶钻小皇冠,钻石闪耀的光芒与向璟雯眸里的流流荧光同样瞩目。快门键摁下,配上文字:谢谢大家的祝福,这是我人生中最难忘最幸福的一天。

    皎月从飘然展开的窗纱洒进一道道无声白光,向璟雯侧躺在沙发上,任由月光悄然爬上她挺直的鼻梁。如果不特意说明,没人会将这个独自住在外环的女人和难忘幸福词汇联系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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