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青乔听到屋外传来两下清脆的敲门声，放下了手中的镵针，轻快地步出庭院，朝门口走去。
门被吱呀推开，一个挺秀的背影转了过来。
待到看清来人面目，她的身子一僵。
祁钰拱手对她笑道：“杭先生，小王不请自来，您应该不会怪罪吧？”
青乔看着这张英奕的脸，脑中那段已经被自己紧锁然后沉了湖的记忆，又浮出了水面……
前几天在王府见到郕王时，她发现他竟长着搭救自己的恩人的脸。当时的她，还以为自己的眼睛产生了幻觉，所以把已经走出大远的他又叫住了。死盯着他又看了半日之后，她这方才意识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到对方相问之际，自己又结结巴巴，什么话也没蹦出来……好吧，她知道在吴妃娘娘和郕王眼里，自己从此是个脑筋不太正常之人了，可她本想着，反正自己也不会再见到这两人了的！
青乔引着祁钰走进中庭，背对着他的脸色涨得通红，很不自在。
祁钰倒是自在，完全没发觉她的异样。
步入正堂，祁钰发现，屋内陈设虽然简朴异常，却分明是一间药品布置一应俱全的诊室。诊室内角的一张床榻上，趴卧着一个半裸着上身的男子。那人脊背上的各腧穴处，林立着一根根针灸所用的镵针。
“抱歉殿下，我正在给病人针灸。”青乔颇慌乱地对祁钰道。
“没事没事，我不急的。你先将事情忙完，我等等也无妨。”祁钰连连摆手道。
“……那好吧。”
祁钰静静地坐在一旁低矮的马扎上，望着杭先生施针时那双专注异常的墨玉眸子。
他的眼睛扫向了床上闭着目受针的老人，只见他的衣衫很是单薄，而且破破烂烂的。他瘦脸上明显的菜色，让祁钰对他是否有钱作为诊费产生了怀疑。
第一次在王府见到她时，他还为这位瘦瘦小小的女大夫而感到惊异，而第二次在这里见到这样的她，他不再有这样的心情，却只在心底暗道二字：果然。
再看着她的手在男子的脊背上轻触着，他又暗暗对她生出了几丝隐忧和心疼：他知道，若是她有在一直这样接诊男病人，在她的邻里坊间，不知会招惹来多少愚夫愚婆怎样的指摘和非议。
青乔的眼睛虽然全神投注在病患的身上，但是余光依然能感受到祁钰望向自己的钦敬眼神，心里滋生出点点的骄傲，可手上的动作却也不由得多了些慌乱。
青乔正要侧探出手去摸榻边的针匣，眼睛忽然瞥见了一只拈着鍉针递来的手。她动作滞涩了一瞬后，接过了祁钰手里的针。
半晌之后，在祁钰的协助下，青乔给这位时不时迸出剧咳的病人翻了身。
头发斑白的老者平躺在榻上，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人。他用惊异的眼神望着祁钰：“这位……您是？”
祁钰粲然后道：“老伯，我母亲也曾是这位杭大夫的病患，可如今已经让她把顽疾给全然治好了。杭大夫她虽然是个女子，可出身杏林世家，医术也超绝，却强过十个男郎中。您就放心地找她看病，她的妙手啊，不久就可让您老人家返老回春的。”
青乔感愧地瞧了祁钰一眼。
“公子，这话您不必说，我全都信。”老人坐起身，打断了祁钰的话。
“我倒也想找别家大夫看病，可老汉我穷得一文也无，那些大夫没一个愿意管我的。”说着，老人的声音突然哽住了，“要是没有杭大夫，我这个老废物早就……”
青乔坐在床沿上，捏着袖角，轻轻擦拭着老人深深泪槽里的阑干，浅浅笑道：“王伯别说了。等你痊愈了，你多给我传扬传扬名声，让我这儿啊，多来几个病患就行了。”
老人闻言，不再说了，只听话地点着头。
旁边的祁钰眼神怔怔，静静注视着眼前的这幕。
二人在门檐下，目送着老人蹒跚地离开。
回到房内，青乔在桌角斟着茶，边问道：“殿下驾临寒舍，是有何事？”
祁钰坐定，望着她单薄的背影，轻声道：“我听母亲说，您要离开京师，去走方？”
青乔定了定，缓声回道：“是的，在家父离世之前，民女曾经应允过他，将来会承继光大他的遗业。此外，贤妃娘娘的病已无大碍，接下来再按我留的方子、吃一段药固本就可了。”
“那，”祁钰顿了下，“如果，我想让您留在王府里呢？”
话音刚落，就是一声脆响。
一阵空静过后，青乔回过神来，手脚慌乱地低下身去拾滑落在地的茶杯。
祁钰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忙站起身过去。
幸好茶杯是木制的，既没碎也没伤到青乔。
他边掏出来怀里的手帕，俯身去擦净地面的茶渍，边侧脸笑看着青乔：“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叫叫魂。”
青乔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因为她耳边还萦绕着刚才“留在王府”这四个字。
她拾起杯子，坐回椅内，脑子里所想的，全是吴妃娘娘上次那个关于自己的……提议。
她的眼睛并未看向在旁边也坐下的祁钰，而是怔视着地面，低声地问道：“殿下……此话何意？”
“这很难理解么，杭先生？”祁钰轻笑了下，“我想让你做我王府的良医正。”
青乔闻言，脸上突然红一阵白一阵的：自己刚才，都在想着些什么呀……
良久，她才调整完神色，抬眸轻道：“殿下，民女不是解释过了么？娘娘她，如今已不再需要我在旁侍候了……”
祁钰抬了下手，柔声道：“我都明白。可是，若是家母以后染恙了呢，我该去哪里找像你这样的神医呢？杭先生，不是小王仗势压人，望您能体谅我身为人子的心。”
他顿了顿，徐徐开口道：“杭先生，我知道你有伟愿，也有绝学，更不缺履伟愿、施绝学的弘毅。可是……所谓的女子三从，不是说女子无力独行，而是说女子在这片土地上无权独行。令尊在世时，你可以和他一起行医四方；可他如今走了，你一个女子想要独身去游医，实在是很难的。”
青乔静听之后，轻摇了摇头，想要开口，祁钰已知道她想说什么，续道：
“不过，杭先生，若是你肯留在我府里，小王愿意竭我所能，来帮你承继光大令尊遗业。比如，我可以送你一座全北京最大的医馆，比如，你作为良医正，可以不必住府里，而是一直在你的医馆里行医问诊，只要在家母生病时，你能抽空来府里给她进行诊治就行。”
青乔本已想好了几番婉拒之辞，可待到他话音全落，她竟沉默了：拥有自己的医馆，正是她的梦寐所求啊……
祁钰轻抿了下唇角：“您不必现在就答复我，希望先生您好好地考虑一下，之后再来告诉我决定。”
青乔无言良久后道：“民女为娘娘诊治，本是应竭所能的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如此。”
“不，不只为此，”祁钰勾唇，望着她道，“像你这般的人物，若说我此生只能见一面，那我会很是憾恨的。”
青乔幽幽地看着他灿然的笑颜，心道：看来，他的确是把凉水河的事忘得干净了。
她心中转念：正所谓人有恩于我不可忘，我有功于人不可念，自己为何会觉得自己的恩人应该记得他时隔月余的恩举呢？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青乔抖落了脑中的胡思乱想，起身来去收拾镵针。
“杭先生，我看过你留给家母的药方了。除了方子里的药材，家母还需要用别的药材来引药归经吗？”祁钰回头望向她道。
“萤火虫。”青乔脱口而出地回了这么一句。
祁钰也感到讶然，转念一想：也是，连土元、蜣螂这些都能入药，拿萤火虫作药材也属正常。于是开口追问：“好的，是研末内服吗？”
青乔还在背对着祁钰整理着医具，没有作声，此时内心在深恨自己的驷不及舌。
祁钰呆呆望着她清冷难近的背影，心念一动，突然想出来了能打破尴尬的话：“对了，我知道一个地方，萤火虫极多。是凉水河那里。那里的萤火虫啊，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青乔闻言，心里升起酸楚：倒也是，凉水河畔的萤火之空，是那样的美好，自是让人一见难忘，包括自己也是。而自己呢，则平凡得像一粒河沙，又有什么难忘之处呢？
这时，屋舍外的人声打破了青乔的游思。
“主子，我们该启程了！”
祁钰听闻，站起了身。
“殿下……要去哪里？”青乔也起了身。
“我要离京一趟。因为怕等我回来时，你已经云游四方去了，所以我才在出发前来造访你。”
青乔把他送至门檐。
门外停着马车，躺在前室的舒良见祁钰出来了，腾地坐了起来。
祁钰回过头，对青乔笑说：“太皇太后交付给我一件差事，命我前去兀良哈犒军。这实在难得，不像你自小行走四方，我降生在这座四九城里之后，到如今从没外出过一次。”
他说到这儿，突然陷入了失神的浅笑里：“不对。我出去过一次，是到燕山。”
车旁的舒良听见了祁钰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就是有这样的本领，不管是什么话题，他都能在三句之内，将其牵到那位小姐身上。成敬对此已然习惯。
青乔站在檐下，对祁钰施礼送别。
“对了，杭先生，”祁钰本已进了车内，忽然用手拨开了车帷，“关于萤火虫，家母每天要服用多少剂量？”
“呃……”青乔一时语塞，“娘娘暂时，暂时不必去服用这种药材！殿下一路顺遂，民女就不送了。”
说完，她匆匆回了去。伸出手，一声脆响下，把自己紧紧地合在了两扇门里。门外，只剩下祁钰略觉错愕地仍掀着车帷。
檐下，青乔背靠在门上，狠摇着头，像是想让自己更为清醒。
她想起爹爹曾经感叹道：多半是因为自幼没母亲抚育，所以虽非他所愿，她却到底活得像个男孩儿，身上竟不存着半点的小女儿态，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若是让他见到自己这副忸怩别扭的样子，不知该会怎么笑话她了。
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不是出洋相，就是说出一些抽风的话呢？她捂住了自己的额，心道。
“莫非，自己是对这个人产生好感了？”她突然喃喃着说。“不对，不可能的。第一次见面，我就已经知道了他心有所属。”
那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青乔打小跟着父亲行走江湖，从没有在哪个地方扎过根，因此也从没有过玩伴或是同伴，不论是少女还是少年。她也自认自己是个寡情之人。因此，现在她心里只是惘然无解。
青乔轻声对自己道：“于嗟鸠兮,无食桑葚。杭青乔，你要悬崖勒马，赶快给我离开这里！”
青乔听到屋外传来两下清脆的敲门声，放下了手中的镵针，轻快地步出庭院，朝门口走去。
门被吱呀推开，一个挺秀的背影转了过来。
待到看清来人面目，她的身子一僵。
祁钰拱手对她笑道：“杭先生，小王不请自来，您应该不会怪罪吧？”
青乔看着这张英奕的脸，脑中那段已经被自己紧锁然后沉了湖的记忆，又浮出了水面……
前几天在王府见到郕王时，她发现他竟长着搭救自己的恩人的脸。当时的她，还以为自己的眼睛产生了幻觉，所以把已经走出大远的他又叫住了。死盯着他又看了半日之后，她这方才意识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到对方相问之际，自己又结结巴巴，什么话也没蹦出来……好吧，她知道在吴妃娘娘和郕王眼里，自己从此是个脑筋不太正常之人了，可她本想着，反正自己也不会再见到这两人了的！
青乔引着祁钰走进中庭，背对着他的脸色涨得通红，很不自在。
祁钰倒是自在，完全没发觉她的异样。
步入正堂，祁钰发现，屋内陈设虽然简朴异常，却分明是一间药品布置一应俱全的诊室。诊室内角的一张床榻上，趴卧着一个半裸着上身的男子。那人脊背上的各腧穴处，林立着一根根针灸所用的镵针。
“抱歉殿下，我正在给病人针灸。”青乔颇慌乱地对祁钰道。
“没事没事，我不急的。你先将事情忙完，我等等也无妨。”祁钰连连摆手道。
“……那好吧。”
祁钰静静地坐在一旁低矮的马扎上，望着杭先生施针时那双专注异常的墨玉眸子。
他的眼睛扫向了床上闭着目受针的老人，只见他的衣衫很是单薄，而且破破烂烂的。他瘦脸上明显的菜色，让祁钰对他是否有钱作为诊费产生了怀疑。
第一次在王府见到她时，他还为这位瘦瘦小小的女大夫而感到惊异，而第二次在这里见到这样的她，他不再有这样的心情，却只在心底暗道二字：果然。
再看着她的手在男子的脊背上轻触着，他又暗暗对她生出了几丝隐忧和心疼：他知道，若是她有在一直这样接诊男病人，在她的邻里坊间，不知会招惹来多少愚夫愚婆怎样的指摘和非议。
青乔的眼睛虽然全神投注在病患的身上，但是余光依然能感受到祁钰望向自己的钦敬眼神，心里滋生出点点的骄傲，可手上的动作却也不由得多了些慌乱。
青乔正要侧探出手去摸榻边的针匣，眼睛忽然瞥见了一只拈着鍉针递来的手。她动作滞涩了一瞬后，接过了祁钰手里的针。
半晌之后，在祁钰的协助下，青乔给这位时不时迸出剧咳的病人翻了身。
头发斑白的老者平躺在榻上，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人。他用惊异的眼神望着祁钰：“这位……您是？”
祁钰粲然后道：“老伯，我母亲也曾是这位杭大夫的病患，可如今已经让她把顽疾给全然治好了。杭大夫她虽然是个女子，可出身杏林世家，医术也超绝，却强过十个男郎中。您就放心地找她看病，她的妙手啊，不久就可让您老人家返老回春的。”
青乔感愧地瞧了祁钰一眼。
“公子，这话您不必说，我全都信。”老人坐起身，打断了祁钰的话。
“我倒也想找别家大夫看病，可老汉我穷得一文也无，那些大夫没一个愿意管我的。”说着，老人的声音突然哽住了，“要是没有杭大夫，我这个老废物早就……”
青乔坐在床沿上，捏着袖角，轻轻擦拭着老人深深泪槽里的阑干，浅浅笑道：“王伯别说了。等你痊愈了，你多给我传扬传扬名声，让我这儿啊，多来几个病患就行了。”
老人闻言，不再说了，只听话地点着头。
旁边的祁钰眼神怔怔，静静注视着眼前的这幕。
二人在门檐下，目送着老人蹒跚地离开。
回到房内，青乔在桌角斟着茶，边问道：“殿下驾临寒舍，是有何事？”
祁钰坐定，望着她单薄的背影，轻声道：“我听母亲说，您要离开京师，去走方？”
青乔定了定，缓声回道：“是的，在家父离世之前，民女曾经应允过他，将来会承继光大他的遗业。此外，贤妃娘娘的病已无大碍，接下来再按我留的方子、吃一段药固本就可了。”
“那，”祁钰顿了下，“如果，我想让您留在王府里呢？”
话音刚落，就是一声脆响。
一阵空静过后，青乔回过神来，手脚慌乱地低下身去拾滑落在地的茶杯。
祁钰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忙站起身过去。
幸好茶杯是木制的，既没碎也没伤到青乔。
他边掏出来怀里的手帕，俯身去擦净地面的茶渍，边侧脸笑看着青乔：“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叫叫魂。”
青乔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因为她耳边还萦绕着刚才“留在王府”这四个字。
她拾起杯子，坐回椅内，脑子里所想的，全是吴妃娘娘上次那个关于自己的……提议。
她的眼睛并未看向在旁边也坐下的祁钰，而是怔视着地面，低声地问道：“殿下……此话何意？”
“这很难理解么，杭先生？”祁钰轻笑了下，“我想让你做我王府的良医正。”
青乔闻言，脸上突然红一阵白一阵的：自己刚才，都在想着些什么呀……
良久，她才调整完神色，抬眸轻道：“殿下，民女不是解释过了么？娘娘她，如今已不再需要我在旁侍候了……”
祁钰抬了下手，柔声道：“我都明白。可是，若是家母以后染恙了呢，我该去哪里找像你这样的神医呢？杭先生，不是小王仗势压人，望您能体谅我身为人子的心。”
他顿了顿，徐徐开口道：“杭先生，我知道你有伟愿，也有绝学，更不缺履伟愿、施绝学的弘毅。可是……所谓的女子三从，不是说女子无力独行，而是说女子在这片土地上无权独行。令尊在世时，你可以和他一起行医四方；可他如今走了，你一个女子想要独身去游医，实在是很难的。”
青乔静听之后，轻摇了摇头，想要开口，祁钰已知道她想说什么，续道：
“不过，杭先生，若是你肯留在我府里，小王愿意竭我所能，来帮你承继光大令尊遗业。比如，我可以送你一座全北京最大的医馆，比如，你作为良医正，可以不必住府里，而是一直在你的医馆里行医问诊，只要在家母生病时，你能抽空来府里给她进行诊治就行。”
青乔本已想好了几番婉拒之辞，可待到他话音全落，她竟沉默了：拥有自己的医馆，正是她的梦寐所求啊……
祁钰轻抿了下唇角：“您不必现在就答复我，希望先生您好好地考虑一下，之后再来告诉我决定。”
青乔无言良久后道：“民女为娘娘诊治，本是应竭所能的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如此。”
“不，不只为此，”祁钰勾唇，望着她道，“像你这般的人物，若说我此生只能见一面，那我会很是憾恨的。”
青乔幽幽地看着他灿然的笑颜，心道：看来，他的确是把凉水河的事忘得干净了。
她心中转念：正所谓人有恩于我不可忘，我有功于人不可念，自己为何会觉得自己的恩人应该记得他时隔月余的恩举呢？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青乔抖落了脑中的胡思乱想，起身来去收拾镵针。
“杭先生，我看过你留给家母的药方了。除了方子里的药材，家母还需要用别的药材来引药归经吗？”祁钰回头望向她道。
“萤火虫。”青乔脱口而出地回了这么一句。
祁钰也感到讶然，转念一想：也是，连土元、蜣螂这些都能入药，拿萤火虫作药材也属正常。于是开口追问：“好的，是研末内服吗？”
青乔还在背对着祁钰整理着医具，没有作声，此时内心在深恨自己的驷不及舌。
祁钰呆呆望着她清冷难近的背影，心念一动，突然想出来了能打破尴尬的话：“对了，我知道一个地方，萤火虫极多。是凉水河那里。那里的萤火虫啊，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青乔闻言，心里升起酸楚：倒也是，凉水河畔的萤火之空，是那样的美好，自是让人一见难忘，包括自己也是。而自己呢，则平凡得像一粒河沙，又有什么难忘之处呢？
这时，屋舍外的人声打破了青乔的游思。
“主子，我们该启程了！”
祁钰听闻，站起了身。
“殿下……要去哪里？”青乔也起了身。
“我要离京一趟。因为怕等我回来时，你已经云游四方去了，所以我才在出发前来造访你。”
青乔把他送至门檐。
门外停着马车，躺在前室的舒良见祁钰出来了，腾地坐了起来。
祁钰回过头，对青乔笑说：“太皇太后交付给我一件差事，命我前去兀良哈犒军。这实在难得，不像你自小行走四方，我降生在这座四九城里之后，到如今从没外出过一次。”
他说到这儿，突然陷入了失神的浅笑里：“不对。我出去过一次，是到燕山。”
车旁的舒良听见了祁钰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就是有这样的本领，不管是什么话题，他都能在三句之内，将其牵到那位小姐身上。成敬对此已然习惯。
青乔站在檐下，对祁钰施礼送别。
“对了，杭先生，”祁钰本已进了车内，忽然用手拨开了车帷，“关于萤火虫，家母每天要服用多少剂量？”
“呃……”青乔一时语塞，“娘娘暂时，暂时不必去服用这种药材！殿下一路顺遂，民女就不送了。”
说完，她匆匆回了去。伸出手，一声脆响下，把自己紧紧地合在了两扇门里。门外，只剩下祁钰略觉错愕地仍掀着车帷。
檐下，青乔背靠在门上，狠摇着头，像是想让自己更为清醒。
她想起爹爹曾经感叹道：多半是因为自幼没母亲抚育，所以虽非他所愿，她却到底活得像个男孩儿，身上竟不存着半点的小女儿态，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若是让他见到自己这副忸怩别扭的样子，不知该会怎么笑话她了。
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不是出洋相，就是说出一些抽风的话呢？她捂住了自己的额，心道。
“莫非，自己是对这个人产生好感了？”她突然喃喃着说。“不对，不可能的。第一次见面，我就已经知道了他心有所属。”
那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青乔打小跟着父亲行走江湖，从没有在哪个地方扎过根，因此也从没有过玩伴或是同伴，不论是少女还是少年。她也自认自己是个寡情之人。因此，现在她心里只是惘然无解。
青乔轻声对自己道：“于嗟鸠兮,无食桑葚。杭青乔，你要悬崖勒马，赶快给我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