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内,大夫很快给秦易的伤口撒了药,包扎好。

    伤口不大,虽然深,但是避开了要害,休养半个月就会好。不过,因为受了伤不便活动,一些日常的琐事就更需要人小心伺候。

    这事就都交给了李月。她每日亲力亲为,伺候秦易梳头、洗漱、穿衣,还自己去小厨房煲汤。等温度正好,她一勺一勺地喂给秦易,又不时地揩揩嘴角,像在做什么精细、了不得的大事。

    秦易又救了她。这是第三次了,生死关头,总是秦易。那天看着他翻飞的伤口和大片浸出的血,李月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秦易在乎她。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秦易受伤的样子。伤口说是没有伤到要害,也绝对不轻。他那样一个一直优雅高贵,遇上什么事都有办法的人,竟然毫不犹豫代她受了一刀。

    这就是不离不弃吧。这世上,没有人会这么对她。

    为了她犯险,这可不可以说是,秦易爱她。甚至之前他强迫她,李月都觉得是他太在乎自己的缘故。爱一个人不容易。她不恨了。她一个孤女,没有什么能回报的,只有把自己给了他。

    她对秦易是没有情爱的心思,可这不重要。他想要,那就拿去,反正她慢慢地总会让自己喜欢了他的。

    李月在这厢心里翻江倒海,秦易不觉,只看她一日日事无巨细地伺候他,好像他是个易碎的娃娃,心下欣慰,又有些想笑。

    他倚在床头,看李月细细地吹着勺子里的汤。

    他没有这么娇弱。扯出一个笑:“月儿,你这些日子有心了。”

    李月一怔,摇摇头。看秦易的气色好多了,她笑道:“外边的太阳正好,秦叔要不要去散散心。”

    “也好。”这正合了秦易的心思,他在屋子里也憋闷得紧。

    李月搀着他,给他换上了常服,又拿了一件披风。

    天高气爽,正午的阳光和煦,果然让秦易心情畅快不少。

    他开口道:”月儿,当日的事我在查,只是,这样的事以后难保不生出来,你最近还是待在我身边的好。“

    怕李月又以为自己要把她禁在府里,他话说得和缓。

    本以为李月要不高兴一阵,不想她答应得干脆,倒让秦易看了她好几眼。

    ”从前都是我自作主张,生出许多事来,往后我听秦叔的。“

    秦易听了这话就觉得心里熨帖。

    他看出来,李月对自己的在意,也看出来,李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他故意抱病喊痛,就为了看李月给自己忙前忙后。他从这种小事里,获得了一种诡异的痛快。

    转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秦易已然痊愈,又恢复了他往日的生活。

    那日的刺客被他查证,竟是陈却汾派来的。他如今是赵季身边的红人,扶摇而上成了刑部尚书,自然要报旧仇了。

    秦易冷笑。这陈却汾手下一帮酷吏,朝廷被他整得乌烟瘴气,赵季竟还要重用他。

    不过也是,谁不喜欢一条指谁咬谁的狗呢?

    只是这陈却汾狂妄至此,敢当街刺杀朝廷命官,秦易就容不得他了。这里面保不齐也有赵季的手笔,毕竟陈却汾一个人还没实力也不够胆做这些。

    赵季早想让自己做个无权的驸马。平顺的降谪做不到,可不就放狗来咬了。

    他疲惫地揉揉太阳穴。

    途州少雨,一整个夏天不过有两场,今日这雨却绵绵下了一日,让人生出萧瑟之感。

    已经不早了,李月在窗前打了个颤:“今天冷,秦叔还不睡吗。”

    秦易忙把李月抱在膝上,握住她的手搓弄:“你去睡就是了,又等着我做什么。”

    秦易呼出的热气就在李月耳边,脖颈处不时有绵绵密密的触感,让李月忽然有点晕晕乎乎的。

    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又太近了,李月要跳下地去,却被秦易一把环住了腰:“今冷,你就别去外面榻上了。”

    李月忽的就腿软了。她知道要发生什么,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她有些难为情,有些害怕:“我没事,我身体好着呢。我自己可以。”

    看着李月不知所谓地越说话音越低,耳朵尖也红了,秦易心情大好:“是是,月儿自己可以,是我要和月儿一起。”

    秦易一把抱起李月,走向了里间。

    李月听着窗外的雨声。屋内火热,烛火一夜颠度。

    第二天,李月睡到自然醒,浑身酸软地爬起来。她想叫茶,嗓子却哑得厉害。

    丫鬟们在外侍立,听到了动静,鱼贯而入去服侍她。

    得了茶水,李月开口道:“秦叔呢?”

    昨晚的响动丫鬟们也听见了。她们红着脸道:“将军一早就起了,嘱咐您多睡会。”

    她和秦易的关系自是不同了。到午间再次见到秦易,她竟然有些不敢看他。

    见李月都不怎么夹菜,只对着小碟里那根笋小口小口地咬,秦易亲自给她布菜:“跟个猫一样,快吃。”

    李月抬眼,嗔了他一眼。

    秦易忽然明白,李月这是在不好意思。他的心也淌成了一滩水。

    美人在怀,他忍不住去亲近。及至听到那声惯常的“秦叔”,他让李月改了口。李月不肯,他就在床榻上缠磨她,直到李月夫君、好哥哥地乱叫出来。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下了一场雪,李月怕冷,天天窝在薰笼边。

    她拿起了针线,正在给秦易绣一块手帕。

    她绣得专心,眼角看见一只白色的碗端了过来,里面是黑色的药汁,飘着又苦又涩的气味,经薰笼一蒸,又苦了几分。

    李月叹了气:“我不喝,拿走吧。”

    侍女捧着碗为难:“姑娘,这是补身子的药,将军特意吩咐的。”

    李月岂不知那是补身子的药,只是也有助孕之效。

    秦易身边的大夫是最好的,妇人就算只有不足一月的身孕,也能诊出来。可李月并无身孕。想起秦易让大夫给她号脉时的目光,李月接过碗来,捏着鼻子一气灌了。

    秦易已经三十,却没有一子半女。她知道他急。可孩子的事,急也急不来。

    距离过年只有半个月了。所有人都洋溢着喜色,秦易的脸上却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他忽然开始端详李月。李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起这个词,可秦易确实在不时地端详她。

    她被秦易看得有些发毛,忍无可忍问:“怎么了?”

    秦易当然不敢对她说,赵季已经下旨,给他和赵娉鱼赐了婚。

    赵季明知他不愿。秦易握紧了拳头。

    他只能接旨,往后再作打算。看着李月关切的目光,他难受起来。

    他是世家子,如今又是位高的臣子,婚事涉及多方利益牵扯。因为当日赵季的一句“此女不堪为妻”,李月已经不可能在明面上成为他的妻子。他原本想不再成婚,只守着李月,不想他这点小小的愿望赵季还是不许。

    赵娉鱼一来,就正式把京城的风云带到了途州,往后还不知会怎样,秦府也不再安全。为了保住李月,他只能把她藏起来。可是太短了,他和李月的时间太短了。

    他艰难地把事情告诉了李月,原以为李月会闹,不想她只是出了一会神,挤出一个笑道:“我也想不出怎么办,我听秦叔的。”

    她成亲当日大闹,人尽皆知,秦易当然不能再娶她第二次了。这是她造的果,现如今她也必须吞下去。

    为着这件事,李月年都过得心不在焉。看着庭院里的烟花转瞬即逝,不免生出落寞之感。她的人生可别像烟花,响动过后便没有了归处。

    在年后,秦易把李月迁到了另一处宅子。

    两进的宅院在城南,距离秦府骑马只需一刻钟,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外周没有邻里,很是僻静。

    宅院有侍卫把守,守卫森严,下人话也少。外面的消息进不来,李月出不去,她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秦易隔几天就会来看她,有时神色如常,有时显得格外疲惫,问他却什么也不说。李月也就不问了。

    秦易会在这里过夜,他说只有在这里,他才能休息好。李月就百般承奉。

    她想明白,自己应该是做了传说中的外室。

    以前听说做人外室的都是不正经的女子。现在轮到她了,可她绝不认为自己不正经。

    她是经历了被人凌辱,可那是那些歹人的错,她才不会觉得自己失节就去抹脖子。她无媒就和秦易做了夫妻,那也不是不正经,是走到那个份上了。

    李月回想着桩桩件件,努力证明自己正经,却发现自己确实和旁的女子不一样。她难过起来。不过并没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就又能把那些想法抛掷脑后,过起日子来。

    她没有旁的消遣,有一日忽然兴起,想起学跳舞来。秦易觉得能强身健体,自然应允。

    秦易给李月请了极好的师傅。李月竟也坚持下来了,每日练习风雨不误。师傅说她很有天分,李月也渐渐入了门道。只是秦易每次要看她跳,她都撒娇着岔到旁的事上去了。

    秦易看过多少舞,她那点子功夫怎么好跳的呢。

    在这里住的时日长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就恼恨起来。至于恼恨什么,她不知道。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什么话都敢对秦易说了,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待自己。她又开始恐慌,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

    李月坐在梳妆镜前看自己,眼波流转,肤如凝脂,正是个好模样。窗外枝头立着一只寒鸦,叫得难听,李月不喜欢,啪一声下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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