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梦。”

    办公室外面的呼吸机仪器参数还时不时响起。

    却好像在这个同时,有一块很小的石头掉落在时暖夏名为心脏的湖水当中,波光起起伏伏地动,就像心脏也跟着听见的声音被一揪一放。

    万千思绪都被聚集在这个小小的拥抱当中。

    连开口都好像有些困难——该说什么呢?

    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过来?

    为什么不在首城里舒舒服服,继续在喻氏里当自己的掌权人呢?

    为什么,要来这个处处不便利的地方,为什么要直接来到灾区中心找她呢?

    还是说,不是因为她,即使到了这个境地也不过是为了做慈善?做喻氏的慈善名声?

    做给外人看的话,又何必兜兜转转来这个受苦受罪的地方……稍微把衣服做做模样,找人拍照点着装个模样给公司宣传不就好了吗?

    又哪里有必要让人过来这里前后忙碌着受累呢?

    时暖夏突然开始想起了去年在医院里她曾经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时候还能有很多理由来欺骗自己,可是现在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在找慈善,又为什么非要过来找她呢?

    喻左傅身边又没有什么拍摄团队,为什么要这样不远万里,走到她的面前……?

    连外套衣服的领子那都看得出来有些脱线了。她不知道喻左傅身上的衣服是灾区那边分发下来的,还是男人自己带来的,但时暖夏至少很确信,像喻左傅那样的家庭应该很少会把一件衣服穿到要脱线为止。

    要是换成时景科,或者让时家那对双胞胎过来,可能早就开始闹翻了。

    喻左傅抱着自己的样子看上去人畜无害,时暖夏无法很好分辨,但想到男人可能辗转多地压榨休息时间和睡眠来到这个医院找她,又有些不忍心叫醒。

    只是背后还有同事在休息……

    时暖夏定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先用手费力撑着男人的肩膀,绷紧脚尖探去另一个椅子的位置小心翼翼把椅子勾过来。

    动脚之前她甚至还要专门祈祷一下椅子和地板的摩擦声不会太大。

    可是在脚尖钩住其中一条椅子腿,拖过来发出第一声撕裂般摩擦尖叫声的时候,时暖夏就已经知道祈祷失败了。尽管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停下自己的动作,搞急诊科的已经习惯在各种声音里做到不动于衷紧闭双目,但一向睡眠浅的喻左傅已经在时暖夏的怀中睁开眼睛。

    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向对方,以往两人因为某些事情对视上的时候,时暖夏总是最先挪开视线的那个。但今天少见地,男人从坐下来的角度向上仰视着时暖夏,她可以刚好地看见喻左傅两边耳朵从清透的白色一点点染上粉色的全过程。

    好像是喻左傅有些……不好意思了?

    时暖夏有些不确定,但还是先开口:“吵醒你了?……我看你也有点累了,要不回宿舍直接休息睡一下?你今晚住在哪里?”

    喻左傅压得有一缕小小的头发微微翘起,远看的时候几乎看不出来,只有时暖夏这样的距离能从里面看见那一缕翘起来的头发,就像是看见喻左傅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比如现在,男人有些睡懵反应不过来,却突然伸手把时暖夏的十指扣进自己掌心里的样子,总让时暖夏幻视宋楚琪曾经给自己看的那种,猫主人躺在床上就有猫猫挤过来蹭一圈然后躺在主人手臂和侧腰窝出中间位置的视频。

    喻左傅现在看着也很像那种猫猫,还是大只的,长毛猫?

    “……我有地方住。”背后有很细微的均匀的鼾声,喻左傅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这边有几家酒店是喻氏做的,有一家离医院很近。”

    “你搬过来也能住。”

    “……”

    时暖夏默默加了一句:“我正常住宿舍,不能走哦。”

    其实她的内心也很想去——谁放着五星级酒店套房不住,喜欢住宿舍呢?

    但是对时暖夏来说现在把工作做好明显更重要。

    “我可能很快又要去工作了,我只是过来偷个懒——”来到支援医院之后每天都很忙碌,时暖夏即使再不想说也只能直抒胸臆,“你为什么……要过来找我?”

    医院里的各种机器还在响,隔着门口的声音,连尖锐都被压得柔和了些许。

    背后还有人睡着的轻轻的鼾声。

    但时暖夏总感觉和喻左傅待在一起时好像周围多了一层无形的圈,把他们两人圈在一起,外面的世界声音会跟着模糊成一团。

    她能看见。

    男人的嘴唇因为压着睡觉,被压出一抹艳丽的红色。喻左傅其实还算挺典型的“仗着一张脸好随便造”,平日里对脸的保养只能在一些直男范围里算比较精致,但真要和随便一个别的人比较那就有很大差距了。

    也许是因为来到灾区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拾掇自己,时暖夏甚至可以从男人的嘴唇下面看见有非常细微的胡茬——应该有段时间快要长出来,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至少在和时暖夏见面的这一刻有匆匆处理过的痕迹。

    从下巴处看上来,男人的嘴唇中央方向已经能看见有些皲裂的血痕,很轻,不仔细看的话可能还看不清楚。

    但时暖夏还对这嘴唇的触感记忆非常深刻——

    很柔软,但又会带着一种让人陌生的强势,那种强势不是要求某人必须要达到要求的强势,更像是一种以求和为手段之一达成自己最后目的,而形成的一种强势。

    就像每次时暖夏和他接吻的时候,前期能被人迷得晕晕乎乎的,等到后面已经被温水煮青蛙了,想要离开的时候就会被对方用各种理由甚至是各种“姿势”捆在里面不允许逃离。

    时暖夏还有一瞬间愣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上去,指腹很轻地碰了碰男人的唇面,条件反射缩回来的时候被喻左傅直接扣住。

    “我过来……想和太太道歉。”

    时暖夏感觉呼吸都放轻了。

    “……道歉?”

    “为什么?”

    “为我之前和老婆闹别扭的莽撞,”喻左傅开口的声音很快,时暖夏甚至还有些不习惯他那个面红耳赤的称呼,但男人已经继续了下去,“我明明应该有很多种方法让你更轻松些……”

    “我有点太担心你的身体会因为压力而倒下。”

    是灯光带来的错觉吗?

    时暖夏又感觉自己的大脑变成一团浆糊,迷迷瞪瞪的。

    喻左傅的眼神好像看起来非常温柔,只是那微微蹙起来的眉眼比起温柔,那水一样的眼眸里好像还暗藏着海洋般深邃的蓝色,带着忧郁和心疼。

    他在什么心疼什么?

    “但我应该能有很多方法,而不是和你冷战,试图用强势的方法驳回去你就能放弃。”

    “希望太太可以原谅我。”

    喻左傅把刚刚触碰嘴唇的手从大腿又拉回来,贴在中指和无名指的方向碰了一下,拉过手背蹭在脸颊上摩挲了一会儿。

    带着体温的触碰,比身上有白大褂、手上还有消毒手套而无法接触的时候好多了。

    “第一次和心爱的妻子闹别扭,我可能有些无所适从。”

    “我们和好……可以吗?”

    时暖夏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喻左傅其实说话的声音一直都很小,似乎从头到尾都在顾忌背后正在休息的医生,否则此时背后同事的鼾声也已经被打断。

    但响彻在时暖夏耳中的时候似连同时暖夏的心脏也一起敲击。

    时暖夏忽然整个人慌乱了,一种不知名的恐慌萦绕在心头……“心爱的妻子”?什么意思?他这是希望两个人可以和好的说辞,还是在和自己表白?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现在应下的话会不会很奇怪?会不会哪里不对劲?

    “有转移地点来的救护车!预计五分钟左右就能到!”

    如平地中的一声惊雷,护士的声音从麦克风里跳出来,瞬间把时暖夏所有的思绪都给一并转移,连同原本睡得正香的同事也一起吵醒了。

    “……什么情况?来救护车了?”

    “来了。”

    “唉……烦!”

    同事有点起床气,本来给值班之神“供奉”了苹果没想到今晚还是没戏,烦躁地啧了一声,认命去找白大褂准备待命。

    飞快打开门又关上门,连休息室里多了一个陌生面孔的事情都没半点反应,整个人带着一种高强度上班了大半个月的活人死气。

    时暖夏也只好连忙起身去做准备,首城人医的李主任和丁梦是白天的主力,年纪也比较大,因此排班上也尽量不折腾上年纪的主干人员,让小年轻们多熬一熬。

    别说是刚刚走出去的那个同事,就算是时暖夏和一起跟着过来的几个同年龄层的同事都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走出去之前时暖夏忍不住回头:“你刚刚说的那个……”

    喻左傅从开始到最后,脸上都挂着那种好脾气的笑容,仿佛这个时候向他说什么都能是这样一副予取予求的好表情。

    “你指的是……和好吗?”

    时暖夏最后想说的话吞回嗓音,喻左傅似乎还有些卑微。

    “所以,我们可以和好吗?”

    时暖夏吞了一下口水,眼神瞥向外面的病房处。

    关门之前支吾了一声。

    “我们一直都不算吵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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