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面,离开餐馆,外面夜色更浓,车流和行人已见稀少,喧嚣了一天的城市,终于开始安静下来。

    天气微凉,空气中有隐隐约约淡淡花草清香,街道宽阔整洁,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昏黄的路灯在地上投射出一个个朦胧的光圈。

    鹿呦呦闲庭信步来到路口等红绿灯,没想到,又遇到了面馆里比她先走一步的男子。

    男子正站在路灯下的光圈里,远远看去,整个人修长挺拔,气度优雅,像极了舞台中央正在独唱的歌手。

    鹿呦呦在距离他1.2米左右的地方站定,目光闲适地看向马路对面的信号灯。

    他正在打电话,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烦躁。

    “爸,你这一个多月,已经做了五次全面身体检查了,医生都说了你的身体倍儿棒,比三十岁的年轻人都健壮,不要再疑神疑鬼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没时间陪你演戏。好了,爸,就先这样,我在过马路,你要还是不放心,就让常叔陪你去吧。我挂了。”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一字不落地钻到鹿呦呦耳朵里。

    看来是个孤独的父亲,使计策让“离家出走”的儿子回去陪伴自己的故事。

    这种戏码在人情社会的中国比比皆是,但在尊重个体自由的国外很是少见。这也是让鹿呦呦决定回国的原因之一。虽然她有着野草一般的超强的适应能力,但总觉得资本主义的天空里缺少点人情味儿,不适合身为炎黄子孙的自己。

    鹿呦呦忍不住好奇看了男子一眼,只见他挂断电话,随手把手机揣进裤兜里,举目望向马路对面,神情似乎有些惆怅,然后翘起下唇长长吐了一口气,额前碎发跟着飘动起来。

    望着他飞扬的秀发,鹿呦呦眼前一阵恍惚,仿佛不经意触动了时光倒流的开关,让她一下跌入时空隧道,二十多年的记忆化为一道道光影在眼前飞速掠过,最后定格在一张白皙清俊,青春飞扬的侧脸上。

    他总是在解不开数学题的时候,郁闷地把额前的碎发吹飞,就跟眼前这个跟自己父亲闹别扭的英俊挺拔的男子一样。

    他们有着一样近乎完美的侧脸,一样修长挺拔的身形,一样骨节分明的双手,甚至连发型都一模一样。

    还有那低沉悦耳的声音。

    难怪一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是不曾看到他的正脸和他的目光。

    正当鹿呦呦徜徉在那遥远而又渺茫的青春时光的时候,男子已经迈开长腿沿着斑马线,向对面走去,一眨眼,已经到了马路中央。

    鹿呦呦这才惊觉绿灯又开始倒计时了,连忙收起纷杂的思绪,一路狂奔到对面,呼呼喘了几口粗气,然后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

    那男子就在她前面不远处,在斑驳幽暗的树影里,一个人默默彳亍着。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有时抬起头茫然望向远方,有时低着头踢一下路上的石子。

    他的背影仿佛有一种感染力,莫名地让鹿呦呦在这个可爱的暮春之夜生出了一种孤寂之感。

    曾经,多少个结束课题和工作的夜晚,她也一个人这样孤独而又落寞地走在异国他乡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

    那个时候,她总是想象有一个幻影陪伴在自己身边,不言不语,只是温柔地笑着,和自己一起肩并肩走着。

    鹿呦呦一边望着男子的背影,一边缓步前行。后来发现他们俩一前一后竟同行了一路,然后进了同一个小区大门,又进了同一栋楼。鹿呦呦这才明白过来,那男子竟然和自己是邻居。

    奇妙的夜晚,奇妙的缘分。

    到了电梯间,男子按了电梯,很快电梯门打开。可能是听到了脚步声,他进电梯之前,特意向鹿呦呦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鹿呦呦看清了他半个正脸,这一眼也让鹿呦呦的心猛跳了几下。那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幻影的形象也逐渐清晰起来。

    真是他?

    这种情况下,先进电梯的人一般都会等一下后面的人。为了不让别人久等,容不得多想,鹿呦呦加快步伐赶到电梯前。果然,电梯门敞开着,那个偶遇了一晚上的男子正立于门内,他左手抬起按住按钮阻止门合上,右手举着手机,正低头看着屏幕。

    感觉到有人到来,他抬起头,看向来人。

    鹿呦呦便看清了他的脸:

    清秀淡然的眉眼,直挺但没有攻击性的鼻子,还有唇角略微上扬的淡红嘴唇,以及棱角分明的下巴。

    真的是他——那个给了她少女时期仅有的温柔的人。

    他的目光一如从前,明亮似夜幕星辰,永远照耀在少女幽暗深邃的心海之上。

    接着,鹿呦呦白皙红润的俏脸上,绽开了一个二十多年以来从未绽放过的美丽无比的笑容,朱唇轻启,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然后真诚而礼貌地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了声“谢谢”。

    也许是因为她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太富有感染力,那男子漆黑明亮的眸子明显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然后又用他那极具诱惑的嗓音回道:“不客气,几层?”同时放下举着手机的手,礼貌闪身留出足够富余的空间让鹿呦呦进去。

    其实电梯很宽敞,即便他不动,鹿呦呦也能进去,他也不会碰到她。

    还是那么谦谦君子,彬彬有礼。

    鹿呦呦在心里暗想,忍不住又轻笑一下,径直进入电梯在靠后一点的位置站定,看着亮起的红色按钮“10”,说道:“二十一,谢谢。”

    电梯门缓缓合上,男子便抬头望着电梯上方不断变换的数字,拿着手机的手自然垂下,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雕塑般一动不动。

    电梯很快到了十楼,鹿呦呦目送他出了电梯,然后飞快地按下了“11”。

    ——

    鹿呦呦回到家,表弟周行还没有回来。

    看来他今天是要玩个痛快。

    刚想打个电话催他早点回来,明天还要上班,又一想他早就是个成年人了,比自己只小一个月而已,不再是没有分寸的毛头小子了,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就随他去吧。

    于是不再管他,径自洗了澡换上睡衣,坐到书桌前,拿出素描本和铅笔,开始回想刚刚在电梯里刻意描画过的那个背影。

    在脑海里复刻完成,鹿呦呦拿起铅笔,开始在纸上勾勒轮廓。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笔尖沙沙作响的声音。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有细小的水珠从发尖滴下,落到睡衣上,被纯棉布料瞬间吸收,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点洇湿的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纸上的人影也渐渐清晰起来,连他的每一根头发都丝丝分明,跃然纸上。

    鹿呦呦望着画里的背影,温情脉脉地笑了。

    “老同学,好久不见。”

    鹿呦呦刚在心里和今天偶遇的男子打完招呼,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

    “姐,你这是画的谁呀?”

    鹿呦呦猛地一激灵,刚刚画得太过投入,竟然连表弟周行开关门的声音都没听到,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在身后站了多久,自己刚刚偷笑的样子有没有被他看到。

    鹿呦呦“啪”地把画本合上,板着脸说:

    “你还知道回来呢?都几点了,明天还要上班,知不知道?”

    周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了:

    “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人家请客,大家都去,我不去不合适。”

    鹿呦呦瞥了他一眼,“喝酒了没?”

    “没喝,一滴没喝!谨记交通法规,‘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周行严肃声明。

    “这还差不多!”鹿呦呦又瞥了他一眼,“还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洗澡睡觉!”

    周行又嘿嘿一笑,一边懒洋洋地往外走,一边回过头来说:“好嘞!姐,我走了啊,你继续画,继续笑!”

    “……”

    果然还是被他看到了,鹿呦呦看着周行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以后不敲门不许进!”鹿呦呦对着早就空无一人的门口大声吼道。

    周行在她下命令之前,早就溜进了浴室,然后拿出手机给自己老妈发微信:

    【临江周郎:妈,我姐思春了,你可以给她介绍对象了!】

    很快老妈回复过来:

    【太后娘娘:真的?!那好,你跟你姐说,周五晚上回家吃饭!】

    【临江周郎:喳,保证完成任务!】

    发送完成,把屏幕一关,周行笑得两肩乱颤,前仰后合,胸中充斥着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之感。

    好你个霸王珍,自从国外回来,奴役了我这么久,天天晚上给你做饭吃,我都快成黄脸婆了!这回就让你尝尝太后娘娘的雷霆手段,哼!

    不过,刚刚画上的那个背影怎么好像有点眼熟呢?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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