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程静之决定和徐氏、程韫之一起去淮阴候府拜访姨母!

    淮阴候夫人是徐氏的同胞姐姐,她当年和徐氏一样都是高嫁,如今是淮阴候府的当家主母。

    说起她们姐妹二人,永安城中的人到现在都为她们的经历啧啧称奇,两人出身不高,但却同时高嫁,还是嫁给了当时永安城中最优秀的两个男人。从此身份水涨船高,从小小的礼部侍朗的女儿跃变成如今的晋阳王妃和淮阴候夫人。

    而且两个男人又如此的专一,成婚多年从来没有纳过妾,这不禁让京中的贵夫人们羡煞不已!都纷纷感叹她们是哪里来的好运气,能有这样的福气。

    这是程静之六年来第一次出王府,因为是拜访长辈,这次她换上了比较得体的裙衫,然后和徐氏她们一起坐上马车往淮阴候府的方向驶去!

    淮阴候府离晋阳王府并不远,都处在铜华巷中,大约一刻钟便到了。

    大约是徐氏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过来,是以淮阴候府的管事早早地就候在大门外,等王府的马车停下时,他便恭敬的走上前,对下来的徐氏和程韫之躬身行礼:“王妃、郡主安好!”

    徐氏客气的和他打了声招呼:“林管事!”

    “姐姐和候爷、世子他们可在?”

    林管事恭敬答道:“候爷和世子因为有要事早早出门了,夫人留在澜月阁等着王妃呢。”

    “嗯,那我们快进去吧!”话落,徐氏转身对着马车说道:“静儿,快下来吧!我们到了。”

    林管事微愣,他没想到马车上还有人,不由抬头望向马车。

    只见一双纤纤玉手率先伸了出来,挑开了帘子,随后一个容貌非常娇媚的年轻女子缓步走了下来!

    待走到跟前,女子向他轻轻颔首。

    林管事先是被她的容貌惊艳了一瞬,随后忙低下头,向那个年轻女子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什么也没问的将徐氏三人请进了候府!

    淮阴候府不比晋阳王府小,徐氏她们先走进一个垂花拱门,随后乘坐软轿直接到达淮阴候夫人所在的澜月阁。

    当软轿稳稳当当的停下时,程静之便知道她们到了。她之前只来过几次淮阴候府,对这里不算熟悉,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姨母也不熟稔。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面色平静、仪态端庄的走下软轿,跟在徐氏身后不急不缓的走进澜月阁的正房!

    那边厢徐鸢早早便在房中等着妹妹到来,待看到熟悉的身影,她急忙起身走上前去。

    “哎呦!你可算来了,今日怎么来晚了些,我都等你好久了……”

    徐氏先是给徐鸢行了个平礼,随后才嗔笑道:“昨日在宫宴上不是见过了吗?今日干嘛这么着急。”

    “那怎么能一样!宫中规矩繁多,有些体已话又不能在那说。”

    徐氏失笑!

    说起来奇怪,徐鸢性格好强,凡事爱争,在外人面前又比较高傲,也不屑和他人交谈。但唯独喜欢和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聊天,以前她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直到嫁人后她才明白,因为妹妹聪明,和她聊天时总能从她的话中感悟到许多,再加上她当年整顿了父亲身边那个颇有心计的林氏,让她由心底的感到服气。是以徐氏的话她总愿意听一些!

    等两人说完,程韫之和程静之才先后给徐鸢见礼,道了声姨母!

    在晚辈面前,徐鸢倒稍稍恢复了端庄的样子,她笑着看向程韫之:“韫之也来啦!真是长得越发好看了……”

    面对夸赞,程韫之脸上并没有出现羞涩的样子,她保持着淡然的微笑道:“姨母过奖了!”

    徐鸢也习惯了她那高冷的性格,也不多讲究,这时她才转眸看到了程韫之身后的人,不由看向徐氏:“这是……”

    “是静儿……”徐氏笑言,随后回头朝立在那的程静之道:“静儿,快上前来见见你姨母,你们也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程静之闻言垂眸上前一步,端端正正地屈膝再次行礼:“姨母安好!”

    “静之?!”徐鸢难以置信,她认认真真的端详起眼前的人来,须臾才开口:“都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她识趣的没有说程静之重新从栖迟苑走出来的事,就好像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只连连感叹:“这样很好……很好……”

    她和徐氏眼中都带着一丝欣慰!

    与此同时,淮阴候府大门外,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缓缓驶来,车上精美的车轮雕刻着复杂的花纹,显示着马车的主人身份显赫,而车头的徽章上也标着一个大大的随字。

    等马车正正停稳,一个身姿欣长、仪表堂堂的男人缓步走了下来,只抬眸望了眼候府内,便极其自然的走了进去!

    一进去,林管事便急忙的走了过去,向眼前的男人躬身行了一礼:“世子!您回来啦!”

    随砚轻嗯一声,随即想到什么,便问:“今日姨母可是来了?”

    林管事点头:“是,王妃和郡主都来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哦,还有三姑娘!”

    闻言,随砚身子一顿,他偏头看向林管事,怔怔地问:“……你说谁?”

    林管事恭敬的再次答道:“郡主的妹妹,三表姑娘也跟着王妃来了,此刻正在澜月阁和夫人闲叙!”

    他也是刚刚才猜到的,能够让王妃如此精心对待,王妃又叫她静儿,除了那位把自己关在栖迟苑不与外界联系的三表姑娘,还能有谁?!

    郡主的妹妹?!

    三表姑娘?!

    随砚本来很平静的心突然砰砰直跳起来,是她!她出来了!

    这番想着,他倏地抬脚急匆匆的朝澜月阁的方向走去。

    林管事在原地一脸莫名,不明白自家世子为何突然变得这么着急,刚刚不是还很沉稳的吗?

    想了半晌也想不通,他只好满心疑惑的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随砚脚步很快,路过花园、跨过垂花门进入内院,再过一段长廊,就望到了澜月阁的檐角。在即将踏入澜月阁时他才蓦然停下。

    方才走得太急,这一突然停下呼吸就急促起来,他站在原地稍稍平缓了一会,才抬脚走进去。只一会他脚步又一停,躬身将刚刚不小心弄乱的锦袍小心铺正,再整理一下锦袍领口,再三确定无异后,他才若无其事的走进澜月阁!

    正房里不时有些笑声传了出来,随砚手紧了紧,而后唇线微扬,挑开帘子跨门而入。

    “母亲这里怎么这么热闹?我在门外都听到了,可是姨母来了?”

    徐鸢正和徐氏聊的起劲,乍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倏而往门外看去,一看到儿子的身影,就开怀笑道:“刚刚还说到你,你就回来了,怎么样?事情都办好了?”

    随砚是淮阴候府世子,也是淮阴候夫妇唯一的孩子,淮阴候对他很是重视、也很严历。在他十四岁时便主动带着他外出处理要事,是以随砚早已熟练了!

    他轻声应道:“嗯,都办好了……”

    “那就好!你父亲呢?怎么没看见他?”

    “父亲还在外面,刚刚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姨夫,两人便打算前往悠然居闲叙片刻!”

    悠然居是永安城最大的茶楼,楼如其名,悠然闲适,是永安城中贵公子们日常爱去的地方。

    听闻他的话,徐鸢对着徐氏嗔笑道:“你看看他们两人……以前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如今到这年纪了反倒能凑在一起叙聊了!”

    想到晋阳王和淮阴候两人年轻的时候,一个沉静,一个内敛,坐在一起几句话都聊不起来,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徐氏就有些好笑!

    这时随砚才寻着空隙向徐氏和程韫之打了声招呼,程韫之以前常跟着徐氏来淮阴候府,是以和随砚很是相熟了,便颔首致意了下。

    她是王府郡主,又被圣上赐了封号,除了一些身份比她高的人,她是不用向他人行礼的。

    随砚随后才敢将目光移到程韫之身旁的位置上,那里坐着一个娇俏人影,眉目如画,樱唇点朱……

    这里只有她是陌生面孔,随砚立即猜到她就是程静之了!

    见他望向程静之,徐鸢就向他介绍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静之,怎么样?是不是变化很大,都认不出来了吧?”

    确实,小时候的她不像现在这般娇艳,如果没有提前从林管事口中得知她来了,他怕是认不出来人。

    “原来是静之表妹,失礼了……”

    程静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他屈膝行了平礼:“砚表哥!”

    随砚轻嗯了一声,回应了她!

    接着他才对徐鸢说:“那我就先回隐月轩了,不打扰母亲和姨母了……”

    徐鸢点头:“好!”

    随砚旋即转身离开,只是在转身之际再深深看了眼程静之,之后才依依不舍的移开目光!

    …

    隐月轩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清竹轩,因为这里种了一大片紫竹,所以取了竹这个字。

    随砚是在四年前才将院子的名字改为隐月轩的,当时没有人知道他改名字的原因,只当他是一时兴起!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

    隐月、隐月……

    是有人将月亮隐藏起来了,身边的一切都化为了黑暗,再也窥见不到一丝光亮!

    但没关系!她即沉入黑暗,他便会陪着,即使她什么也不知道!

    回到隐月轩后,随砚遣散了跟过来的随从,自己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刚刚见到的人,将她和小时候的样子慢慢重叠起来。

    须臾之间他像是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当年那个因祖母过世而躲在假山中,无助哭泣的小女孩身边……

    自小到大似乎所有人都拿她和哥哥姐姐相比,只要有人夸赞一句那对龙凤双胎,就会连带着贬她一次。好像在许多人眼中她不该是这般的,懦弱木纳。人们似乎对这样的她感到失望,因为当年的那对龙凤双胎聪慧优秀、让人喜爱,以致让所有的人都对她这个还未降世的孩子抱有极大的期望。期望她如哥哥姐姐那般天资聪颖、惹人喜爱!

    可所有人都未料到这个孩子竟如此木纳,怕见生人,成日只会躲在祖母身后、苦着一张脸,活像所有人都欠她一般,完全没有继承晋阳王和晋阳王妃的半点风采。

    不说晋阳王妃,单说晋阳王这个人就值得所有人称赞了!

    样貌俊朗、年少封王、出身世家、文人风骨、战功赫赫,哪一样拿出来都比得上现在的京中贵公子们了。如若不是晋阳王妃本人也很聪明,进退有度、端庄有礼,气势上完全可以媲美世家之女,让人挑不出毛病来,那些京中贵夫人们才不会服她呢!

    总之大家都为他们的小女儿感到惋惜和不喜,毕竟没人会喜欢这般性格的人。

    但随砚却不这样想,他见过在百花园中活泼扑蝶的她;见过在祖母身边撒娇爱笑的她;见过那双懵懂纯真的眼睛……

    她不木纳,她只是没有姐姐那般光芒万丈罢了,是以他不明白,为何大家要对一个孩子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所以他想保护她,想告诉她,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也有人会喜欢她,会像她祖母那样坚定的陪在她身边!

    这是十一岁的他在那个假山中、在看见那个孤独无助的身影时,就立下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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