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去找医生!”

    沐轻言尽力护着怀里人,用自己的身体做了缓冲,腰部重重地撞在地上。

    她也顾不得许多,一边吩咐一边查看Kinsley的状况。

    而体力不支几乎要晕厥的人却忽然挣扎着喊道:

    “不准去!”

    “Kinsley别这样…你生气的话,要打要骂都随你,但是你不能再这么折磨自己…”

    沐轻言的手慢慢抚过那人的后脑勺,想让他平静下来,却忘记那里的伤口并未复原,Kinsley疼得瑟缩了一下。

    “嘶——”

    沐轻言在这声痛呼中眼泪差点流出来,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手滑到瘦骨嶙峋的脊背。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那里的伤是她亲手造成的,她怎么能忘记?

    “不要…不看医生…不要任何人进来…都走开…”

    Kinsley抱着头呢喃,仿佛陷入极可怕的梦境一般。

    自然没人能再铁石心肠地违拗。

    “好好好不叫医生…有我在,我在这里陪你…”

    沐轻言顺着Kinsley意思说着,招手让田中回来,两人小心地将病人安置回床上。

    许晨曦终于有机会闯进来,被刚刚一幕幕吓到,腿还是有点软,踉跄地扑倒过去,带着哭腔喊Kinsley的名字。

    蜷在薄被下的人受了惊动,尚未平静下来的喘息声更重,他紧闭双眼,手指拉扯着凉滑的布料,嘴里祈祷般喃喃着:

    “别走…不要去…父亲…拦住她…”

    “Kinsley你醒醒!你醒过来看看我!”

    “晨曦好了…”

    许澜曦将妹妹拉过去,没忍住看了一眼说梦话的人。

    她几乎瞬间移开了目光。

    那样痛苦的模样,她不敢看第二遍。

    所以她也不明白,此时面无表情的沐轻言,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盯着Kinsley看的。

    很快,原本虚弱的呢喃变为奋力的嘶吼,泪水从Kinsley的眼角疯狂低落,他恐惧地叫喊着:

    “好黑…救命…让我出去!啊!!!言言救我——言言救我——!”

    田中强忍着震惊与哀恸上前按住不断挣扎的主人,又不敢真的下力气,差点整个被掀翻。

    还好,这里总算有另一人在。

    沐轻言的手终于触碰到了毫无血色的脸颊,掌心的湿意让她的声音没了寻常的平和,即便她已经在努力保持冷静了。

    “小胤…别怕…言言在这里…言言在…没人敢欺负你…”

    这句保证打破噩梦传到了病人耳中,她的手立刻被握住。

    几乎能将指骨捏碎的力道,沐轻言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们都出去吧。”

    这个样子的他,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看到比较好。

    即便她不说这句,在场的其余三人也心知肚明——

    方才,Kinsley口中的“任何人”,绝对不包含沐轻言。

    许晨曦再怎么不乐意,却也只能乖乖退出房间。

    …

    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沐轻言依然还记得,老师讲幼小的自己抱起时,那宽厚掌心中的温度。

    还有凑到她面前,不停逗她笑起来的,那张胖嘟嘟的苹果脸。

    从那之后,她好像终于摆脱了那间密闭的房间,滴答作响的仪表盘,插入脑海深处的电极和导管,还有,日复一日割在身上的利刃。

    她也有了家,有了可口的食物,软和的床铺,还有,自己很爱,也很爱自己的家人。

    “姐姐你干嘛整天盯着电脑啊你看看我呀我那么可爱!”

    “Daddy我要和言言姐姐一起睡这样她就不会害怕啦!”

    “言言你别怕哦别怕小胤在这里陪你没人敢欺负你!”

    “...”

    稚嫩的童声不停地念着她的名字,原本圆圆的小脸儿逐渐变成少年俊秀的轮廓。

    “言言你再过来一点父亲别让父亲发现啦我可不想再体验他的‘黑暗料理’!”

    窗外是瓢泼的大雨,冰冷的空气。

    室内,逼仄的墙角,厚重帘子的遮挡下,无人知晓这里在发生什么。

    沐轻言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对最近几天少年急速抽条的身高有了实质性理解,她想了想老师那双巧手下诞生的“佳肴”,听话地往墙角缩了缩。

    很完美地被那个挺拔了不少的身影遮挡住。

    温热呼吸洒在侧边脸颊和耳垂,她本能地动了一下肩膀。

    “小胤…”

    ——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可是,想要提醒少年的意愿终究没能打成。

    抬起的胳膊被按住,后脑勺因为迫近过来的压力靠在了墙壁上。

    双唇被一片柔软触碰。

    纷飞的白色窗帘中,沐轻言瞪大眼睛看着那轻颤的眼睫,还有,满含笑意的晶亮眼眸。

    往后那些被迫分离的日子,这一幕几乎成了她的心魔,是困扰她的噩梦。

    每次想起来,都能让她痛得如刀割一般。

    所以,沐轻言讨厌下雨天,

    这也就怪不得,她好不容易才睡着,却头痛欲裂地被惊醒。

    特制的玻璃已经吸收了雨滴的大部分声音,沐轻言感受着周围湿度的增加,皱眉按了按太阳穴。

    后知后觉般,她环顾了一圈寂静的房间,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还有,身侧空无一人的半张床。

    “K,什么时间了?”

    “西一区,下午4点。”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沐小姐,您醒了?”

    “Kinsley呢?”

    “先...先生他...”田中张张嘴,最后只能说出了实情,“先生去了顶楼酒吧...不过您放心,您煮的面他吃过一些了,而且您知道的,酒吧老板也不敢给先生酒喝...”

    该说真不愧是沐小姐吗?

    不到一天时间,不光给整个市区下了“封锁令”,连这家酒店里的所有酒品都因为“某种原因”集体售罄了。

    交通管制中,自然也不会有前来补货的人。

    自家先生,此刻估计正坐在顶楼的喧嚣中喝柠檬水。

    这也是田中为什么能放任他离开的原因。

    沐轻言了然地笑笑。

    她当然明白,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了了。

    特殊情况,还是得下一剂猛药,不然那孩子真的给作出个好歹来心疼的不还是她。

    “K,联系York,让他想办法把Kins送过来,顺便问问Terrence.Bedford关哪去了?咱们得找机会拜访一下这位老朋友。”

    她知道Lawrence.Bedford现在正用各种手段想要将亲弟弟给保下来,但有Dustin和York坐镇,再加上沐轻言在BI所有能排得上号的竞争对手中的游说——

    毕竟,任何人都有软肋,而且最重要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所以,她有信心,短时间内,那俩老家伙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沐轻言一边吃迟来的午餐一边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这才起身奔顶楼酒吧而去。

    ...

    因“暴风雪”被困在这里的人总得找点乐子,沐轻言能想象,酒吧的气氛有多热烈。

    尤其是在多了一位玩得开皮相又好的大明星之后。

    炫目的灯光不停变换,沐轻言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提步进去。

    震耳欲聋的乐声中,她确认了一眼Kinsley的位置,后者全无几个小时之前的病态,正大喇喇地靠在卡座中,勾唇看着眼前一众男孩女孩搭香槟塔。

    ——或者说,气泡水塔更为合适。

    沐轻言发了两条信息出去。

    很快,被她注视的那位拿起手机看了看,目光穿过人群和她对视一眼。

    意味不明的眼神低垂半分,很快又像是抓住什么灵感一般,冲着喧闹的人群挥了挥手:

    “开始吧!本少爷说话算话,一杯一百万,一滴也不能给我撒出来,谁喝得最快本少爷可以满足ta任何愿望!”

    “呜哦!!!——”一片欢呼声。

    沐轻言冷眼看着在金钱诱惑下很快被争抢起来的气泡水,低头闭了闭眼睛。

    可酸涩和刺痛感刚有所缓解,身旁忽然接近的身影让她不得不再次睁眼查看。

    还未来得及反应,原本戴着的口罩被粗鲁地扯下。

    未多加粉饰的清丽容颜暴露在昏暗环境中,却足够有心人看得一清二楚了。

    站在沐轻言面前的高大男人典型的欧美人相貌,眯眼打量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猥琐。

    沐轻言本着礼仪之邦的传统,好声好气地讨要自己的口罩。

    下一秒,她被拉扯着从吧台的座椅上跌落下来。

    堪堪站稳时,四下围上来的人却越来越多。

    沐轻言的表情藏在阴影里并未看清,但这副无视所有的模样瞬间惹怒了前来搭讪的男人。

    一连串的冰岛语脏话后,恼羞成怒的拳头迎面朝沐轻言砸了过去。

    可不过片刻,原本喧闹的酒吧忽然寂静无比。

    沐轻言的脸颊磕在了一片布料上,鼻翼间充斥的,全是熟悉的气息。

    “哪只手碰她的,我就留你哪只手!还有这几个是吧,我劝你们,最好别想着逃走,不然,我绝对让你们比死还难受!”

    不算流利的本地语言,却因为话中透露出来的寒意令几乎所有人毛骨悚然。

    “田中!”

    Kinsley叫了一声。

    他吩咐过,要自己那位管家兼保镖跟着言言,所以田中肯定在这儿。

    “小胤...”

    被护着的人更加贴近了他,轻声在耳边劝了几句,

    “头有点晕,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Kinsley永远知道孰轻孰重,沐轻言话音未落,他便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出了酒吧。

    于是,他自然也就没看到,窝在他怀里的女孩儿,嘴角莫名上扬几分,又悄无声息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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