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反射出的荧荧光线直射在脸上，卢舟月确认了一下微信里的余额，就剩下500块钱了。
这次出来是穷游，买完单程的车票，定了三天两晚的旅店，这剩下来的钱并不够卢舟月在这趟行程中有什么好的体验，不过就是凑合过。
她的计划是到了之后找一个包吃住的工作，工作个几个月攒一点钱，然后就奔赴下一个计划前往的旅行地点。
自从毕业之后，老爸已经因为卢舟月既不打算考编考研，又不能找到稳定的工作和她大吵了无数次。
她妈一般不主动挑事，但明晃晃和她爸一个战线。
她爸卢友国是个本本分分的工人，一辈子就和妻子张乔有卢舟月这一个女儿。虽说家里不算富裕，但也还是不缺衣食的供女儿上了大学。本没想着要女儿有多大的成就，只要能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再谈个恋爱结婚生子就足够。
卢舟月在读书的时候一直都是个很本分的孩子，但就是有点太本分了，以至于不论在哪儿存在感都很低。母单20多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在别的父母担心孩子早恋的时候，卢舟月从来没有表露过对异性哪怕朦胧模糊的好感。
欲望极低在年少的时候或许是一件好事，不会内耗也不会因为得不到什么东西而觉得痛苦，辗转反侧。卢舟月从没有过叛逆期，因为她从来没觉得自己一定要拥有什么，也不觉得按部就班的生活有什么不对。
但是一旦脱离了象牙塔，欲望低就不再是什么好事了。欲望低意味着不上进，开始工作以后，没有人会再鼓励你做一个安静本分不争上游的人。
卢舟月记得以前小学的时候写作文，有一个经典的命题作文，叫“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那个时候的孩子对成年人的世界一知半解，所知道的职业不过就是医生、老师、科学家。其中写想要当老师的不说百分之八十，也起码占了一半。至于问到为什么想当老师，溢美之词中不乏什么“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之类的形容。
卢友国同志对卢舟月的生日究竟是正月二十还是正月十五这种事记得不清不楚，但是对卢舟月随大流，在小学三年级作文里写的长大后想成为一位伟大的人民教师这件事记了十多年。
于是在又一次和同事的闲聊中，卢爸听说同事家的女儿考上了家附近的小学编制，回来对着窝在家里看漫画书的卢舟月一顿发脾气，甚至扬言：就是这些不三不四的漫画和小说迷了她的心智，要一把火烧了这些害人玩意才好。
“你以前多乖巧多省心的一个孩子，怎么现在就当起了蛀虫？每天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考试考试不去，工作工作干不长。你打算一辈子就像现在这样活着，当个活死人吗？”
“行了老卢，我知道舟舟不是这样想的。现在就业多难啊，老杨家那个孩子不也是考了两年多才考上的嘛？现在咱们舟舟在家就待了大半年罢了，你也用不着那么着急上火。”
张乔同志做和事佬，不过是和她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罢了。果不其然，她妈坐在床边，颇为语重心长地道：“我看你也不适合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作，你这个专业当老师就是最好的。要不咱们就好好准备一段时间，争取考上好不好？”
卢舟月从小不算成绩优异，名列前茅那一挂的孩子。家里条件一般，父母也从来没让她去上过补习班，或者培养过什么兴趣爱好。中学有段时间卢舟月很想学吉他，恰好卢友国有一把现成的吉他。但是卢舟月刚一开口，就被严词拒绝：“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玩物丧志。好好学习才是正途。”
于是这个谈不上萌芽的音乐梦就这么被拦腰斩断了。
后来高中的时候卢舟月喜欢上了摄影。没有相机，就拿着她那台像素极差的老旧手机拍。那个时候她很想要一台相机，但也知道绝无可能。所以她逼着自己把所有心思放在学习上，最后顺利考上了当地的一个普通的本科院校，选了一直还算擅长和喜欢的中文专业。
家里人很高兴，因为这个专业后面附加了按师范生培养几个小字。夫妻两个坚定地认为卢舟月会顺利从学校毕业，参加考试，就业。卢舟月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毕业前在学校的安排下参加了集中培训，去当了大半年的实习老师。然后卢舟月才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并不适合当老师。
她从小就是个不调皮不惹事的乖宝宝，但不意味着所有孩子都是像她这样长大的。自觉自己在管理孩子的能力上十分匮乏，也不想每天板着个脸训人。所以哪怕一直听从父母安排的卢舟月，也不想再顺着他们的心意去考试。
毕业半年，卢舟月有过一份工作，是在一个私人的艺术展馆里面做讲解。卢舟月长相是标志的，虽算不上多么抢人眼球，但也算是清秀婉约。皮肤白白净净，四肢匀称纤细，一双灵动的杏眼里水波盈盈。
馆长当初之所以从几个候选人里挑中卢舟月，就是因为她身上的书卷气。直白点说就是一看就是个读书人，符合馆内的调性。有这个模样是最重要的，至于说到底是不是，反而没那么重要。
但这个工作只干了半年，这个私人艺术馆就因为经营不善不得不裁员。
私人馆，难免要考虑盈利，所以讲解也不得不向顾客推销一些文创产品。但卢舟月并不擅长察言观色，也没有舌灿莲花的功夫哄得人消费。自然而然的，她在同事之中业绩垫底。
于是在一次平常的下班时间，馆长发了个信息把卢舟月叫去了办公室，告诉了她一个她知道早晚会公布的消息。
为自己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并不是什么坏事，卢舟月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是对卢友国和张乔两夫妻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们都觉得，卢舟月是在浪费时间。眼前明明有个标准答案，但卢舟月偏偏要去舍近求远。他们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需要一份看得见的未来。
但不巧的是，卢舟月不能给他们。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她为自己排除了错误选项，但是却不知道正确的路又在何方。
在又一次大吵之后，卢舟月拖着行李箱，拿着工作剩下来的两千块钱，就踏上了这列从南到北的列车。
卢舟月的想法很简单，逃离那个让自己窒息的环境。如果他们不愿意给她试错的机会，那她就自己给自己。
在艺术馆工作的时候，卢舟月遇到过一个从北方过来旅游的女孩。年龄相仿，一见投契，卢舟月就和对方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次出行，虽瞒着父母，但卢舟月却告知了她。对方一个劲地邀请卢舟月去自己所在的城市，要一尽地主之谊。但是卢舟月只把那座古城当做了这次行程的终点，她不想从一开始就给自己找退路，也不习惯这样去依赖别人。她希望再次见到她时，自己已经能从这趟旅程中找到答案，而不是等着别人告诉自己，路在何方。
这次出来是穷游，买完单程的车票，定了三天两晚的旅店，这剩下来的钱并不够卢舟月在这趟行程中有什么好的体验，不过就是凑合过。
她的计划是到了之后找一个包吃住的工作，工作个几个月攒一点钱，然后就奔赴下一个计划前往的旅行地点。
自从毕业之后，老爸已经因为卢舟月既不打算考编考研，又不能找到稳定的工作和她大吵了无数次。
她妈一般不主动挑事，但明晃晃和她爸一个战线。
她爸卢友国是个本本分分的工人，一辈子就和妻子张乔有卢舟月这一个女儿。虽说家里不算富裕，但也还是不缺衣食的供女儿上了大学。本没想着要女儿有多大的成就，只要能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再谈个恋爱结婚生子就足够。
卢舟月在读书的时候一直都是个很本分的孩子，但就是有点太本分了，以至于不论在哪儿存在感都很低。母单20多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在别的父母担心孩子早恋的时候，卢舟月从来没有表露过对异性哪怕朦胧模糊的好感。
欲望极低在年少的时候或许是一件好事，不会内耗也不会因为得不到什么东西而觉得痛苦，辗转反侧。卢舟月从没有过叛逆期，因为她从来没觉得自己一定要拥有什么，也不觉得按部就班的生活有什么不对。
但是一旦脱离了象牙塔，欲望低就不再是什么好事了。欲望低意味着不上进，开始工作以后，没有人会再鼓励你做一个安静本分不争上游的人。
卢舟月记得以前小学的时候写作文，有一个经典的命题作文，叫“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那个时候的孩子对成年人的世界一知半解，所知道的职业不过就是医生、老师、科学家。其中写想要当老师的不说百分之八十，也起码占了一半。至于问到为什么想当老师，溢美之词中不乏什么“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之类的形容。
卢友国同志对卢舟月的生日究竟是正月二十还是正月十五这种事记得不清不楚，但是对卢舟月随大流，在小学三年级作文里写的长大后想成为一位伟大的人民教师这件事记了十多年。
于是在又一次和同事的闲聊中，卢爸听说同事家的女儿考上了家附近的小学编制，回来对着窝在家里看漫画书的卢舟月一顿发脾气，甚至扬言：就是这些不三不四的漫画和小说迷了她的心智，要一把火烧了这些害人玩意才好。
“你以前多乖巧多省心的一个孩子，怎么现在就当起了蛀虫？每天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考试考试不去，工作工作干不长。你打算一辈子就像现在这样活着，当个活死人吗？”
“行了老卢，我知道舟舟不是这样想的。现在就业多难啊，老杨家那个孩子不也是考了两年多才考上的嘛？现在咱们舟舟在家就待了大半年罢了，你也用不着那么着急上火。”
张乔同志做和事佬，不过是和她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罢了。果不其然，她妈坐在床边，颇为语重心长地道：“我看你也不适合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作，你这个专业当老师就是最好的。要不咱们就好好准备一段时间，争取考上好不好？”
卢舟月从小不算成绩优异，名列前茅那一挂的孩子。家里条件一般，父母也从来没让她去上过补习班，或者培养过什么兴趣爱好。中学有段时间卢舟月很想学吉他，恰好卢友国有一把现成的吉他。但是卢舟月刚一开口，就被严词拒绝：“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玩物丧志。好好学习才是正途。”
于是这个谈不上萌芽的音乐梦就这么被拦腰斩断了。
后来高中的时候卢舟月喜欢上了摄影。没有相机，就拿着她那台像素极差的老旧手机拍。那个时候她很想要一台相机，但也知道绝无可能。所以她逼着自己把所有心思放在学习上，最后顺利考上了当地的一个普通的本科院校，选了一直还算擅长和喜欢的中文专业。
家里人很高兴，因为这个专业后面附加了按师范生培养几个小字。夫妻两个坚定地认为卢舟月会顺利从学校毕业，参加考试，就业。卢舟月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毕业前在学校的安排下参加了集中培训，去当了大半年的实习老师。然后卢舟月才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并不适合当老师。
她从小就是个不调皮不惹事的乖宝宝，但不意味着所有孩子都是像她这样长大的。自觉自己在管理孩子的能力上十分匮乏，也不想每天板着个脸训人。所以哪怕一直听从父母安排的卢舟月，也不想再顺着他们的心意去考试。
毕业半年，卢舟月有过一份工作，是在一个私人的艺术展馆里面做讲解。卢舟月长相是标志的，虽算不上多么抢人眼球，但也算是清秀婉约。皮肤白白净净，四肢匀称纤细，一双灵动的杏眼里水波盈盈。
馆长当初之所以从几个候选人里挑中卢舟月，就是因为她身上的书卷气。直白点说就是一看就是个读书人，符合馆内的调性。有这个模样是最重要的，至于说到底是不是，反而没那么重要。
但这个工作只干了半年，这个私人艺术馆就因为经营不善不得不裁员。
私人馆，难免要考虑盈利，所以讲解也不得不向顾客推销一些文创产品。但卢舟月并不擅长察言观色，也没有舌灿莲花的功夫哄得人消费。自然而然的，她在同事之中业绩垫底。
于是在一次平常的下班时间，馆长发了个信息把卢舟月叫去了办公室，告诉了她一个她知道早晚会公布的消息。
为自己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并不是什么坏事，卢舟月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是对卢友国和张乔两夫妻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们都觉得，卢舟月是在浪费时间。眼前明明有个标准答案，但卢舟月偏偏要去舍近求远。他们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需要一份看得见的未来。
但不巧的是，卢舟月不能给他们。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她为自己排除了错误选项，但是却不知道正确的路又在何方。
在又一次大吵之后，卢舟月拖着行李箱，拿着工作剩下来的两千块钱，就踏上了这列从南到北的列车。
卢舟月的想法很简单，逃离那个让自己窒息的环境。如果他们不愿意给她试错的机会，那她就自己给自己。
在艺术馆工作的时候，卢舟月遇到过一个从北方过来旅游的女孩。年龄相仿，一见投契，卢舟月就和对方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次出行，虽瞒着父母，但卢舟月却告知了她。对方一个劲地邀请卢舟月去自己所在的城市，要一尽地主之谊。但是卢舟月只把那座古城当做了这次行程的终点，她不想从一开始就给自己找退路，也不习惯这样去依赖别人。她希望再次见到她时，自己已经能从这趟旅程中找到答案，而不是等着别人告诉自己，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