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世之衡定,皆赖于两极。西极曰隅谷,有碧落池,居青蟾族。东极曰汤谷,有扶桑树,居金乌族。因天职交替,两族关系甚密。异是,此代金乌共诞十只,每天出一只,轮替日值,而青蟾族现仅两子。幼子室盈不耐高空清寒,常居陆地,故长子玉玦一力承担月值,夜复一夜,任劳任怨。

    某天,玉玦刚从池中跳出,准备当值,便差点被一只闪亮的雄金乌来了个面扑。

    “好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玉玦会心一笑,纵身一跃,落下时正中鸟头。

    “开心吗?每次都来这么一出。是不是等你大姐帮你把所有的金羽都拔下来,你才能知道什么叫稳当?”玉玦得意的看着脚下正在发颤的身体。

    “快……咳咳咳———给我滚下来!我这身……漂亮的羽毛,都被……你玷污了!!马上把脚拿开!快,我要窒息了!啊———”

    “生死关头都不忘炫耀自己的羽毛,看来我真应该直接压死你。”玉玦假意狠狠的说道,随即从金乌身上跳了下来。

    金乌气还没喘过来,就疯了似的、连滚带爬的扑到池边,对着澄澈的池水,用嘴一根一根的梳理着全身的金色羽毛。

    虽然它刚才被踩到的只有头部。

    玉玦努力克制住想将它一把推进水里的冲动,转身跳上九重高空散清光去了。

    正当它以为金乌会梳理很长时间,所以自己可以享受到难得的清静之时,一声嘹亮的高音差点把它吓得失去平衡。

    “癞子啊癞子,你怎么飞得这么快?我今天可是来跟你讨论一个正经话题的!”金乌一个降速加转身,完美停落在玉玦身后。

    “你还能有正事?那你明天真可以从我这边升起了。去,离我远点,你的羽毛都要把我的光映红了!哎呀已经红了,你啊你!”玉玦感觉自己现在没把它踢飞真是够慈悲的了,继而训斥道,“还有,我堂堂青蟾,天天被你叫成‘癞子’,尊严何在!”

    “你不觉得这样叫很亲近吗?你若是不喜欢,我下次改成‘老癞’如何?”

    看着玉玦越气越鼓的脸,金乌终于觉得不宜再扯皮下去,因为如果玉玦过后向它大姐报告,那自己这身当世绝伦的完美金羽恐怕就真的不保了。金乌忙表现出正经的样子,与玉玦攀谈起来。

    “好啦癞子,啊不玉玦,我最近在树洞里……咳咳咳,我最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

    “树洞?你被关树洞了?”玉玦捕捉到了一条重要信息,赶紧打断金乌的话。

    “没有~没有———没有!这不是重点好吗!能不能听我接着说了!”金乌气哼哼的。

    “好好好,你继续。”

    “认真听我讲不许打岔!”金乌清清嗓子开始说道:“昨天不是二哥当值嘛,我就特别无聊,站在树端看着天空发呆的时候,想起大姐曾对我们说,在人类语言中,通常会把‘日月’与‘星辰’并提。好像在他们眼里,我们和那些星辰一样,都是高空上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可是玉玦,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我对那些星辰一直毫无感觉。我是说,就算星辰不会在白天出现,它们也应该有它们的飞行轨迹啊!可我怎么从来没察觉到它们一丁点的灵迹呢?我于是想,你每夜当值的时候,应该跟它们有过交集吧~所以特来问问你。”金乌十分期待玉玦能给出些有趣的答案。

    “你这还真是抛出了个大问题。”玉玦看着金乌的眼睛,认真道,“说实话,耀,虽然星辰总是在晚上出现,且数量繁多,但是我也从未感觉到它们的气息。”

    金乌惊奇的瞪大眼睛,然而玉玦接下来的话则让它的下巴几乎惊到脱臼。

    “我甚至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每次看它们时,都感觉它们像许多被打散的石球,光影忽明忽暗,捉摸不定。我经常想:‘它们会不会根本就不是生命体?它们已经在那里多久了?它们和我们真的在同一个世界里吗?’直到今天,这些问题我也没弄清楚,因为我发现虽然每晚都能看到它们,但从来都碰不到它们。你能理解吗?就是你觉得一个物体好像就在你眼前,可实际上你根本不知道它在哪。”

    “……难道,它们还能在别的世界里?别扯了,哪有什么别的世界!”金乌惊叫道。

    “呵~想来苍怜也应从未与你们说起过这种事,但是,耀,你就不奇怪吗?你们金乌族和我们青蟾族的父母亲友们,在逝世前到底去了哪里?我们的先祖又葬在什么地方?这世上很多曾经出现过的物种为何后来都不知所踪了?这些问题,无不让我怀疑,这天地间有另外的世界存在。其实我自己就经历过一件怪事,但从来没跟别的生灵提起过,因为我害怕被当成疯了。但是,耀,你是我的好友,今天你既然提出了这个疑问,我也不想再隐瞒那件事情。因为我觉得,秘密不会永远是秘密。”

    “什……什么事情?你经历了什么?!”金乌感觉全身的羽毛都要竖起来了。

    它又惊恐又好奇,光是看着玉玦缓缓开口描述,就紧张得直冒虚汗。

    “那时室盈还小,尚未离开碧落池。有一天我照看它睡好后,准备去当值,后来毫无征兆的,忽然就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汪洋。我挣扎着醒来,发现自己真的在海水里!我完全来不及思考是怎么回事,只好奋力的游出海面。露出头后我四处张望,却根本弄不清那是哪片海域。我胡乱的游动寻找陆地,不知道游了多久,我感觉到下面的海水里有一个巨大的生物正在靠近,我潜下头去看,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那是一只长得像大鸟的巨型怪鱼!说它长得像鸟,是因为它的鳞片不是我们熟知的那种鱼鳞或龙鳞的形状,而是鸟羽形状,就像你身上的一样;它的鱼鳍宽大而有分量,摆动时的姿势就像鸟类在空中飞翔的状态,我在它上方看得极为清楚;它的尾巴横向分叉,身躯上下涌动而行,这一点又证明它的确是鱼类。你说怪不怪异?我就从来就没见过、也没听过长成那样的鱼。当时把我都吓懵了,要不是有海水的凉度提醒我那是现实,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梦魇里。后来,我又在海里飘荡了好多天,才终于看到陆地的界线。上岸后,我不停的寻觅着熟悉的景象,可最终发现那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时,我只想赶紧回到碧落池看看室盈怎么样了。因为先前海水的翻涌,我的灵力受到严重干扰而无法施展,可就在我运起灵气,升至半空穿过一片云层时,先是被一阵急促的叫声惊了一下,接着就撞上了一只鸟。我们俩都撞得发晕,从云上跌落下来。在我合眼之前,看到了那只鸟周身的彩羽和脖子上的特殊纹徽,那一瞬间我意识到它不是一只普通的鸟,而是一只凰。没错,就是传说中消失了很久的凰,小时候我常常听祖辈们描绘这个种族的形象,绝不会错!”

    “凰……凰…………凰,那凤呢?不是说它们经常成对出现吗?”金乌急切的问。

    “的确如此,在我们坠落的过程中,那只凰就是被原本伴在它身边的凤救起的。而我,在失去意识后,是被室盈和你五弟的声音唤醒的。我醒后脑内一片浑然,更令我难以理解的是,室盈竟然问我:‘为什么昏睡了一整天?害得那天只能换它去当值。’简直是太奇怪了!它只说一天,可我感觉已经经历了很多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时险些叫出声来,是看到你五弟在场,才硬憋回去的。毕竟你五弟华昭向来规正严明,我要是跟它说出那些荒诞的事情,它不把我拘起来好好治病才怪。为了照顾室盈,我只好一直忍住没说,直到此刻讲与你听。啊~心头的秘密终于被讲出来了,顿时是舒畅了许多~”

    玉玦长舒一口气,察觉到金乌正在怔怔的看着它,心情顿时又感微微发苦。

    ‘该不会连耀都觉得我疯了吧?’玉玦想着。

    没想到金乌看到它的神情后立刻说道:“我相信你!”

    “真的?不觉得我说的这些荒唐的很吗?”玉玦心中渐渐泛起激动的涟漪。

    “荒唐———自然是觉得的。但是,我相信你,相信你不会说谎!玉玦,只要你相信你自己所看到和感知到的,我就相信那些是事实!”金乌坚定的说。

    “多谢!”除了感谢,玉玦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毕竟除了耀,恐怕不会再有别的生灵能耐心听完它的那段经历,也不会再有像耀这么信任、理解它的生灵了。

    当然,这些生灵里并不包括某些已经接触到一些秘密的灵兽。

    “说了这么久,我想你也该回汤谷了,不过你……会向苍怜问起关于那个问题的其它事吗?”玉玦认为有必要一问,毕竟耀是所有金乌里最容易冲动的那只。它这么问也无非是给耀提个醒,让它别那么心急的讨要答案。

    “我了解大姐,如果有什么事是我们必须知道的,它一定会告诉我们的,不然怎么问都没用。若是……真有什么秘密是它知道却不说的,那定然也是不该说的,所以顺其自然吧!”金乌可能是一下受到的思想冲击太大,反倒稳重了一些。

    “放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不过玉玦,你也不要再想那件事了,这个世界的事还那么多呢,别的世界就先别管了,过好一天是一天啊!”金乌看似释然的说。说这话时,它都没想到以自己这种性子,某一天竟会扮演起一个开导者的角色。

    可能,就因为是好朋友吧~

    “哈哈,好!借你吉言,认真过现在的生活,不想别的。”玉玦也被金乌的情绪感染了。

    它暖心的望着金乌遥遥离去的背影,然后放出更亮的光芒,似乎想要照亮整片大地。

    “室盈,你这个小家伙,又在哪里呼呼大睡呢,哥哥有点想你了~”玉玦微笑着垂眸望向广袤的大地,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侥幸的希冀着某个身影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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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玦:音同“决”。

    汤谷、隅谷:传说中日与月升起之地。汤,音同“阳”,通“旸”。隅,音同“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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