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手续办完大概是在六点半,是个单位食堂快关门了的时间。虽说是食堂,这地方既没什么好闻的食物气息,也没什么人,偶尔路过的几个又脚步匆匆,看脸色仿佛背着一些加班的重担。Tansy刚过完两遍食堂窗口,现在站在已经卖光了的自助售货机前,内心陷入了沉思。

    ……这流动站怎么过得比我老东家还烂啊。

    她刚被从一个很偏远的临时设施调过来,具体调动的原因没说,但估计是这个设施唯一一个被收容物快死了,设施基本也等于濒临倒闭。像这种又偏远、又小、又临时、还是为了某个异常专门盖的设施,那物质条件有多差是是个人就能猜出来的;最开始知道自己要被调到一个河北的站点,Tansy还挺高兴,估计能吃好点。结果第一天过来一看,这什么啊,捞干净了的菜汤都一个色,实在分辨不出来;她猜了三个窗口是西红柿炒鸡蛋还是番茄牛腩还是什么糖醋的东西,在第四个窗口看见了真身,火龙果苋菜炒紫甘蓝。怎么说呢,来新单位的第一天……

    有点惊喜。难道这是什么下马威吗,但自己不是招聘季按点儿进来的新人啊。

    反正多少有点儿受打击,没什么好好工作的热情。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老东家事情比较少,就一个祖宗要伺候嘛,大家各司其职,事都不多;新单位不一样,事多人少,十来个高层科研人员管几十个项目,加班时长榜上有名。

    一想到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了,Tansy顿时有点失去食欲。

    她盘算了一下,也是实在不想去吃那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唉声叹气地往外走;刚走了一半,正准备出门,又听到有人叫她。“Tansy?”那是个戴绿色假发的女性,身边还有个穿白大褂、盘着头发的人,背对着门口,不知道是谁,“你吃完了吗?过来坐会儿?”

    虽然根本没吃也不想吃,但是去坐坐还是可以的,这声音好像刚听过,有点耳熟。她就步子一顿,转身又折回去。

    隔着几张桌子的时候看不清,现在真走过去了,Tansy认出来了,这是之前给她办手续的那个人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假发换了个颜色,头上比白天又绿了点儿。虽然这个爱好比较别致吧,但这毕竟是基金会,什么人没有呢……遂决定装看不见,打算先找个地方坐下。结果到地方了又出来个新问题,四人桌,人事和这个不认识的人对着坐,这她挨着谁坐啊?

    要不先站着吧。

    就没坐下,站着打了个招呼:“Wuddy女士。”

    头上很绿的Wuddy女士也回应了一声“Tansy”,又转过去和坐她对面的那个女人说话,态度很自然,好像没看见被叫过来的那位还站着。“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新人,之前跟的一个大型节肢生物的异常,是最近最有经验的一个了。你不是缺人吗?”

    听着好像是她未来老板。Tansy就看过去,正好看见那个女人也抬头看她。这女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没有刘海,前发被大概三七分的梳到后面去,长得很漂亮,但眼神非常冷;虽然是坐着、虽然是距离很近的仰视,但那种透过镜片投来的冷漠视线仍然让Tansy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就像是在看什么物品一样。

    说实话让人感觉不太舒服,但还是那句话,基金会嘛,这么一想又正常了。她就站直了点儿,尽量收敛了一点自己吊儿郎当的气息,希望领导能尽可能对自己有个好印象然后少安排点工作;如此等待了片刻,大概是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两遍的时间,那个女人把视线收了回来,又转到了Wuddy脸上:“她多大了,结婚了吗?”

    Wuddy还没吃完,嘴里还有东西,闻言冲Tansy扬了扬下巴。后者眨了眨眼:“26。没结婚呢,初恋都没谈,这哪儿有人看得上我啊?”

    差不多这句话刚说出来那个女人就开始皱眉,等话音彻底落了,女人又着重看了几眼她狗啃的短发和身上很有一些褶皱的大码棉T恤,表情更不好看了。Wuddy这时候把嘴里那口饭咽下去了,稍微有点含糊地开口解释:“是有点不爱听话,但规矩都能守,事也会做。这不是也活到现在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流动站死亡率很高,听到“也活到现在了”,女人的表情竟然柔和了一点——虽然也还是有点冷漠。“进我组里还是要看成绩的。”她这么说。

    Tansy有点懵。什么看成绩,她打的申请好像不是进核心科研组吧?有点困惑,但不敢问,这张桌子好像还没她插嘴的余地。幸好还有Wuddy替她解说,这人事似乎很负责:“哦成绩那没有,主要是今年她想读博,没精力弄那么多。但她来的那个站人少,活分的不太细,工作经验比较通用。你不是说想要个助理吗?”

    女人又抬眼看她,这次看的更久了一点儿,眼神还是像在看死物。但这总归是个人在看吧,这不比大虫子强多了?虽然心里有点嘀咕,脸上倒也没太显出来,很有点儿面不改色的意思。Wuddy还在一边插话:“她心理素质还行的。”

    那个女人“嗯”了一声,眼神多少带了点温度了:“你介意和一些男性员工有工作接触吗?”

    Tansy扬了扬眉毛:“啊?咱们站男女大防这么严重啊?”

    这女人似乎很不喜欢她这个性格,表情又难看了一点儿,还隐约做了个深呼吸,但没提什么反对意见。等那口气喘匀了,她闭了闭眼,说给我看看她的简历。Wuddy竟然还在吃,就桌子上那点东西也不知道她怎么吃得下去的,从兜里摸出个手机递过去说你自己看;这么着过了得三四分钟,Tansy开始有点紧张了。

    不是就她写的那破简历,两页纸,值当看三分钟啊。领导看什么呢啊,多看会儿能看出花来?有点不安,但不敢说。主要是这人真的在翻,两页PDF来回翻,根本不知道在看什么;这压力比刚才盯着她看可大多了,Tansy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上面到底有啥,难道有什么一击致命不予录取的小问题。如此又过了几十秒,Wuddy都把饭吃完了,那边终于有了点新动静。

    “行,就她了,明天你帮我进系统录一下吧。”她把手机递回去,又转过来,“你要读博是吧,课题方向定了吗?我回去给你拉个单子,你看看对哪个项目比较有兴趣。前两年课比较多,我就不给你排太多任务了,先帮我做一些杂活,熟悉熟悉这个岗位的工作。有问题吗?没问题的话晚上就去我办公室吧。”

    还拉个单子,她几个课题啊。“咦,我不直接跟您吗?”

    “我主要负责行政了。”女人语气很平淡,“手里有个课题,但是很危险。你还不行。”

    那也行吧。Tansy耸了耸肩:“本来我也是在职,能在这边干下去当然最好。”

    这就算达成一致了。女人点了点头,从兜里摸出来一张名片:“我叫Elena Coli,生物组的负责人,平时叫我组长或者Coli组长就好。我不会怎么指导你,当我是挂名也行。吃过晚饭了吗?”

    Tansy刚张嘴想说没有这饭实在吃不下去,被Wuddy打断了。“哪有人刚办完手续就加班啊,你多少让她歇歇。”这个人事真的很贴心,看她站起来收拾餐具就知道打算走了,临走还阻止部门领导压榨新人,“不还得收拾宿舍吗,八九点的再过去一趟得了。哎,你宿舍收拾好了吗?”

    啥玩意儿啊八九点去领导办公室?这人加班到半夜的啊?一时之间大惊失色,木了两秒才很迟钝地说啊还没收拾但东西不多。Elena也站了起来,虽然盘子里还有点儿,但观之令人反胃,估计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也行。八点半吧,B区生物组的组长办公室。权限卡给你了吗?”

    Tansy摸了摸兜:“有临时的。”

    “那就行。”Elena把那个盛着点儿烂菜叶子的铁制餐盘端起来,“那你先去收拾吧。”

    完了也没怎么等人回答,自己走了,步子很稳,和她那种很冷漠的眼神一样稳,不太人类。Wuddy也把餐盘端起来:“唔,她是会显得有点冷漠,但工作上是很可靠的。性格嘛……工作不出错应该不会骂你,也不会扣科研补助。这就挺好了。”

    不扣钱就“这就挺好了”,怎么来之前没听说流动站这么水深火热。Tansy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敢做到明面上,怕让人看出来;完了又恭恭敬敬把Wuddy送走,目送着俩人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这才甩着手走出了门。

    宿舍是还没收拾,但东西也的确不多。流动站的单人宿舍面积不大,单人床、书桌、衣柜,有个小洗衣机,没厨房,卫生间都那么小了居然还能弄干湿分离,胖点儿真不一定能在那个小浴室有什么动作。床垫和被子枕头都是发的,她把自己带的东西套上,电脑拿出来,衣服往衣柜里一扔,总共5件T恤6条长裤3件连帽卫衣;然后拿拖鞋,洗漱用品,毛巾,一看梳子忘带了,算了这头发不梳也无所谓。收拾完一看刚七点,Tansy往床上一坐,盘算等一下要干什么。

    那个组长看起来不太好沟通,而且很冷淡,感觉似乎会很认死理。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听那个人事说比较在意工作的完成度,一开始是杂活,那应该不会被找什么麻烦。唉,没来这种大站点待过啊,虽然说在规模上也不算大站点,但总比她老东家强多了。还有异常,有空得熟悉一下这边的收容间……

    她把在食堂新拿到的那张名片翻出来看。宋体8号1.5倍行间距,非常简洁,信息量也非常少;翻来覆去两面都看了看,Tansy也没找着什么新东西。“Elena Coli,生物组组长,三级,邮箱……”

    给的还是邮箱,怎么连个电话都没有。她把名片往桌子上一飞,没巴掌大的小卡纸转了半圈,正正好好在桌面的边缘停下。“好家伙。”这人看着名片停桌子了,往床上一躺,“这组长不会是个社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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