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间的聚会左右逃不过饮酒作乐,一众人平日里都是爱玩的,顾及着谢衔青在场才讲的隐晦了些。

    谢衔青坐在其中也不大自在,寻常他是不会参与的。

    今日听闻秦陆北要领新妇来给三皇子瞧,三皇子和秦陆北都是不着调的,他不放心许知微便忙完手头的活计赶了过来。

    也幸好他赶了过来。

    三皇子此人城府极深,有野心有谋略,只是行事放荡了些,曾多次试探过谢衔青。

    宴清见他来了一旁狐朋狗友也顾不上了,坐在他身侧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依照律法陛下立下的太子乃是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但偏偏陛下又对三皇子百般宠爱,不单是对他的放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自幼时便将其交给太子太傅教导。

    此举怎能不让太子忌惮。

    谢衔青不知晓是宴清是本身放浪,还是为了掩人耳目,也不欲去多加猜测。

    他立誓为国为民,无意参与党派之争,且陛下年岁不算大,身子也还康健。

    只是谢衔青对于宴清将女子视若物件的行径着实不满,倘若这样的人成为君主……

    谢衔青不敢想象。

    他斟酌片刻开口道:“殿下爱民如子,此子非男子。”

    此子非男子,也有天下子民中备受压迫的女子。

    谢衔青仅点到为止,未将话说尽。

    宴清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他也心知方才的事是他头脑一热,着实太过火了些,“方才是本皇子的过错。”

    他起身拿起杯盏冲许知微道:“方才是本皇子的过错,平日里同陆北闹惯了,嫂夫人见谅。吾自罚一杯。”

    平日里他同秦陆北闹惯了,私下称呼也有些胡来。

    以结拜兄弟称对方,自然也唤许知微一句“嫂夫人”。

    言罢他一饮而尽。

    他身材魁梧,长得又不算白净,酒水一路流到古铜色的脖颈,颇有几分飒爽。

    许知微对三皇子略有耳闻,没料到他不知同谢衔青交谈了些什么,便起身为方才的事同她致歉。

    坦白说当朝女子的地位不算高,乡野间丈夫买卖妻子不算罕见,朝廷从未有过制止的律法,甚至是默许的。

    她颇有些受宠若惊,慌忙起身,捏着帕子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身旁的秦陆北起身拿起杯盏,一饮而尽,冲宴清道:“殿下,今日之事是臣之过,既未能给殿下谏言,又未能护住自己的妻。”

    宴清摆手道:“你我二人何必说这些。”

    秦陆北摇头,接着又一连饮了两杯,“臣自罚三杯。”

    一众狐朋狗友见二人这副模样皆是一愣,又见他们皆没有较真的意思,自然也不会任由气氛这般冷清下去。

    其中一个与秦陆北交好,打趣道:“陆北为人处世愈发成熟了,如今都知道护着嫂夫人了,往后还同我们逛花楼吗?”

    秦陆北站着没动接过杯盏,认真道:“往后便不去了。”

    “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啊。”有人起哄道。

    一众人闻言又是一通闹着给他敬酒。

    唯独谢衔青安稳地坐在位上,闻言心下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同他对友人之妻的关注一般来得莫名其妙。

    等谢衔青察觉时早已覆水难收。

    厅内话题早就换了一番,几杯酒下肚,这些人早就顾不得他还在场,言语间也愈发放荡。

    许知微攥着帕子坐在秦陆北身旁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衔青同宴清说了一声便去花园吹风了。

    正是春日,天气总是多变,昨晚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今日便放了晴。

    三皇子的院子是早些年随谢衔青父亲去江南赈灾后陛下亲自奖赏的。

    花园种满了芙蓉花,正含苞待放。

    谢衔青闭眼坐在石凳上勉强讨得几分清闲。

    当年科考他得了状元,如今在大理寺得了个不大不小都官职,这几日大理寺有了个棘手的案子,一连忙了数日。

    今日总算有了些结果,他本该待在书房内翻阅书卷,亦或是假寐片刻。

    只是在触及同许知微有关的事情时他总有几分冲动。

    冲动对他来说太过陌生,自出生起几乎他走的每一步路皆在父母的规划之中。

    他也如同提线木偶般安静照做,始终克己复礼,成了京城出了名的端方公子。

    唯独在许知微身上,他久违地不受控。

    像是一具木偶长出了自己的血肉。

    许知微。

    谢衔青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心中涌起陌生的酸涩。

    这个友人的妻子无时无刻不吸引他的目光,也无时无刻不在挑战自己铭记在心的礼法。

    谢衔青呼出一口浊气,逼着自己不去想那道曼妙的身姿。

    偏生日思夜想的人瞧见了他,略有些局促地向他行礼道:“见过谢大人。”

    谢衔青寻声望过去,那人站在芙蓉花丛中,眉目含笑,亦然一朵绽放的芙蓉花。

    他喉结滚动,半晌才“嗯”了一声,沉声道:“夫人客气了。”

    *

    宴席间纨绔子弟们说话愈发不着边际。

    秦陆北方才说过再不去逛花楼的誓言后便再没说过话,狐朋狗友左一杯又一杯的灌着他。

    他虽会不是来者不拒,但在恭贺他们百年好合时总是一饮而尽。

    纨绔似乎找到了他软肋似的,将近年来所学的诗词歌赋都用上了。

    许知微捏着帕子在一旁有些担忧的看着。

    宴清瞧见宽慰道:“嫂夫人莫急,陆北他千杯不醉。”

    而桌下秦陆北一只手轻拍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许知微本就不大好意思同宴清交谈,闻言抿了抿唇。

    她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

    许知微在乡野间本就鲜少同外男接触,到了许家先不说许夫人总觉得她同她母亲是如出一辙的狐媚子,担心她勾搭上什么野男人跑了,就是寻常闺秀也鲜少见外男。

    她为数不多接触的男子除却她的夫君,就只有谢衔青了。

    只是谢衔青同他们也是不一样的。

    谢衔青温良端方,始终彬彬有礼,让她接触起来不至于太过局促。

    如今面对的是一帮行事放浪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人,她时刻战战兢兢,生怕惹出什么祸端让秦夫人挑出错来。

    那日劈头盖脸的叮嘱着实让她愈发不安。

    而秦陆北。

    许知微静静地瞧着他,他一杯又一杯饮着酒,两颊微微泛红,面上却自始至终都笑眯眯的,让人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的笑让他周身如同弥漫雾气一般,让人总瞧不见他的真容。

    许知微实在想不通这算是好还是坏。

    女子这一生自出世起便一眼能望到头,无论贫穷与否,左右逃不过嫁人相夫教子。

    她自幼是奶娘带大的,奶娘不喜她,一年到头同她说的话多半是责怪。

    从许家再到秦家,许夫人和秦夫人默契地都觉得她是个狐媚子,心眼小又善妒,总是教导她要顺从夫君,宽容大度。

    眼下她有几分迷茫,甚至在秦陆北宣告再不去逛花楼后不知该作何反应。

    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寻常,许知微倒没有管着他的想法。

    从始至终她都只想过自己的安生日子而已。

    秦陆北见厅内几个人愈发污言秽语,微微蹙了蹙眉,冲许知微耳语道:“夫人,你且去花园吹吹风,我同殿下说。”

    铺面一股清浅地酒气,呼吸打在她的耳侧,一下一下让她局促地忍不住想躲。

    她和秦陆北称不上相熟,上次这般亲昵还是在那档子事上。

    不过好在她不用再待在这听着他们胡侃了,许知微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略微有些犹豫地叮嘱道:“夫君,饮酒伤身。”

    闻言秦陆北勾唇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应了声“好”,一副纵容地姿态。

    而后宛若得了什么命令般,含笑着拒绝了往后递过来的酒盏。

    许知微往外走着,总觉得方才秦陆北的那一笑,是今日他头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她不好意思在旁人府上随意走动,实际上就连秦府她都没走遍过。

    随着丫鬟走到了花园,便准备坐在石凳上待着。

    未曾料到那坐着谢衔青。

    虽谢衔青同她提起过几次不必这般客气,许知微仍旧向他行了礼。

    谢衔青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夫人坐。”

    许知微顺势坐到了他对面的石凳上,疑惑道:“谢大人也不喜这样的场合吗?”

    瞧方才的模样谢衔青地位颇高,连三皇子同他交谈后,都要冲她这个方才被视为物件的女子致歉。

    若是谢衔青提出不愿来三皇子应当也不会不满。

    她这样想着,说出口时才察觉出自己的问题太过了些。

    谢衔青再怎么也犯不着同她解释这些。

    刚想开口道歉,谢衔青却已经开口回答了她,“是不大喜欢,只是友人都爱搞这套,我来给他们添个人罢了。”

    谢衔青犹豫片刻,开口宽慰道:“方才的事夫人莫记挂在心上,三皇子不着调惯了,陆北平日里也是个说话不过脑的。”

    许知微头一次听谢衔青说这么多话,她浅笑盈盈,摇了摇头道:“方才的事还要多谢大人。大人放心,夫君的性子妾身也是知晓一二的,断然不会放在心上。”

    谢衔青只觉得无力,他担心许知微会因为方才的事暗自垂泪,于是出声安慰。

    却全然被许知微理解为他为友人开脱,劝夫妻二人和睦。

    他想出声辩解,却又对那龌龊的心思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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