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沸沸议论如隔了一道屏障,桑楚专心检查自己的弓箭,拉拉弓试了下弹力,苍王正从司射那里接过弓箭,看向桑楚的眼里充满了轻视的狂妄,他不信眼前这个细胳膊细腿的一只手就能拧断的瘦弱女子,能胜过他。

    此时所有人都盯着苍王和桑楚,苍王笑道:“姜三小姐,你是女子,你先请。”

    桑楚手抵在下巴略微思索了下,缓缓说道:“我不太确定要用何种程度,才能刚好赢过你,所以还是殿下您先吧。”

    她这话的意思是力度准度她可以随意掌控?苍王表情有点挂不住,阴沉沉地咬牙回道:“行吧。”然后又笑着看向台上观礼的诸位看客,故意高抬声音说道:“本来理应女子先手,既然姜三小姐不是很熟悉弓箭之术,那就允许本王先行做个示范吧。”

    真能装啊,这苍王殿下。桑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

    苍王为展示自己对箭术的熟稔和高超之技,反手抽出一支箭才刚上弦,便脱手射出,划破长空直击木偶人的左眼,猛地穿透而过射中后面的靶心,不偏不倚钉在靶上,发出低沉的鸣叫声。

    全场短暂地震惊默然过后,爆发出撼动人心的叫喊,无一例外全是恭维苍王和让桑楚识趣认输的,没必要为了给夫婿驳面子,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苍王殿下一如既往的矢无虚发!太妙了!”司射讪讪笑着,然后躬身对桑楚做了个请的姿势,“姜三小姐,到您了,现在认输也是来得及的。”

    桑楚没有理睬司射的聒噪,而是对一旁正春风得意的苍王发问:“苍王殿下,若我们都射中,又如何定输赢?”桑楚很是平静地问,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这番提问有什么问题,但是在旁人听来,却如痴言痴语一般荒唐。

    苍王虽有惊愕,但还是礼貌回道:“自然是比箭矢插入靶中的深度和准度。”

    “如若我们都射穿了呢?”桑楚不依不饶,看向司射,“司射先生,不妨再给小女传授一些燕射宴比试的规则。”

    司射立马过来,对着桑楚弓腰笑道:“按历年比试的规矩来算,同等结果,射者与靶子之间的射程、箭矢的穿透度、射术技巧的高低,都是在我们考量范围内的。换句话说,如果您能在更远的射程,达到和苍王殿下一样的结果,那就是您胜。”

    苍王冷哼一声,司射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识趣噤声。

    桑楚作出了然的表情,走到木偶人前方与苍王站齐,然后往后挪动了三个步子,射程拉开后,又眯着眼静静打量着那支箭的位置,而后自箭篓里抽出一支铁箭,纤细的长指将箭搭在合适的位置,闭上眼睛之时,全场再次轰动。

    “她居然把眼睛闭上了??!!”

    “望兰,你家姐姐还真是爱装腔作势,真不敢相信你们是姐妹。”姜望兰身边的一个贵女讥讽道,姜望兰听了装作忧心的模样接话道:“我也不知道三姐姐今天是怎么回事,许是受了刺激,想着借此宴名声大振吧。”转而又对着稳坐如山的姜伯亭嗔道:“大哥,三姐姐如此乱来,你也不拦着她点,传出去多丢脸。”

    姜伯亭一开始也隐隐有些担忧,但是常年习武练习射术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这久未逢面的三妹,是装腔作势,还是有真才实学。那拉弦的动作和以柔制刚的力量感,真不是可以装出来的。

    “看好了,苍王殿下,我只教一次。”桑楚嘴角轻轻上扬,朱唇微启,吐出声量不大的这几个字,却是狠狠羞辱了先前口口声声“做个示范”的苍王,她闭着眼,也能想象到此时的苍王面色会有多难看。

    桑楚动作优美而飒爽,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训练过千遍万遍,遒劲有力,箭矢迅速从弓上脱离,射穿木偶人的右眼向着后面的靶子呼啸而去,只一刹那定在了靶子上,众人擦亮双眼,直直地瞪着那靶子上,箭尾还在余韵里震颤,结果下一秒整个靶子都被震碎了。

    听到靶子震碎的声音,桑楚知道成功了,睁开双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浑身充斥着一种如山的坚毅和沉稳气质,对于眼前的结果像是早有预料。

    司射小跑着上前,查看木偶人的眼睛处,倒吸一口凉气,被桑楚射过的地方,居然有如工匠磨玉石一般打磨得光滑异常,这惊人的爆发力完全不像是一个女子所使,所出之箭有鬼斧神工之惊世绝才。没个十年功夫,断然是练不成此等技艺的。

    他看了眼不发一言的苍王,很是小心翼翼宣布道:“本场比试,姜三小姐浅胜。”

    高长离率先站起来,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鼓着掌,清朗的男声从台上传来,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姜三小姐深藏不露,本王都为之叹服,难为二哥陪着为大家一起演了出好戏,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哥不知天高地厚,被驳了面子呢。”

    虽是调笑的话,但听的人心里都明白,高长离这是揪住了机会,对苍王发出赤裸裸的讥讽。不过谁能想到,相府家的三小姐,居然有如此射术,这时看客们才注意到,台下那一脸淡漠的女子,并非如上都贵女般身材娇弱,仔细看胳膊的肌肉线条,绝不是病弱之躯该有的。

    只是片刻,苍王看向桑楚的眸子里深沉阴鸷,他寻思着,自己和这姜三小姐从未谋面,为何第一次见面她就故意寻衅驳他面子,想来想去只可能是那人指示的,苍王转身看向台上的高长离,对方毫不回避地看过来,依旧是清隽挺拔,一脸气定神闲的笑容。

    “六弟,你才是深藏不露啊。”苍王冷哼一声,眼里夹着冰霜,讳莫如深地看向一旁的桑楚,道:“姜三小姐真是惊世绝才,箭术了得,不知师出何门?”

    桑楚微笑道:“谈何师门,不过是广江寺里,一个江湖香客见与小女有缘,随手教了些皮毛伎俩,不过,浅赢殿下还是足够的。”

    她就是瞄准了苍王希望她能给些台阶他下,故意不依不饶说着,却装作不谙世事,不懂规矩的样子,说完后又看向姜伯亭,姜伯亭立马起身,对着苍王拱手道:“苍王殿下,小妹初来上都,行事有失分寸,还望殿下海涵,莫与她计较。”

    既然相府大公子都这样说了,那他堂堂一个皇子输了比赛还与女子计较的话,名声只怕是更不好听,苍王也不是个傻子,顺着话头背手说道:“无妨,令妹飒爽非凡,本王甚是敬佩,想当年有此风范的,放眼上都当属定北侯府的小女娘,只可惜侯府那小娘子失踪一年尚未寻回,不然这燕射宴也定会更热闹。话说回来,如今相府也有女如此,真乃相府之喜。”说罢,苍王甩袖离场,经过桑楚的时候,似有若无看了她一眼。

    桑楚原本应对自如的,当听到苍王提及定北侯,心中一颤,恍若被击中心事一般猛然抬头,刚好撞上他的视线,见他意味深长的目光,扬笑而去。

    桑楚压下心头的异样,回到自己的位置,已然听不清姜伯亭在一旁说着什么,脑海里慢慢回想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为何苍王会突然提起定北侯之女,按理说她这时候也不过是个孩子,不怎么来这些尽是些花拳绣腿的场合,而且日常所擅长的也并非弓箭,而是刀。

    思来想去,除非这里除了空桑,还有人知晓她的身份。桑楚将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高长离,男子气度沉凝,晚春的日光在他侧脸上渡了一层薄薄的清冷的光晕。场内此时正按以往程序进行着射者抽签比试,而高长离很显然也无心观礼,手里躺着一卷纸簿,深如苍海的漆黑眸子却定定地盯着台下的某个人,抑或说是某些人。桑楚顺其视线看下去,眉目也犀利起来。

    不管苍王的话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凡有一点危险因子存在,她都不能轻易忽视。突然之间,一个荒唐的想法猛地撞进她脑海里,既然她会从西北大漠穿越到另一个时间线,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高长离也是穿过来的??

    可能吗?

    桑楚想起,自己第一次醒来时遇见的广衍王,似乎并不熟识她,性格也与谢晏辞不太相似,反而是现在少年气的高长离,更似谢晏辞。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与谢晏辞相处也不过短短一月,她自己对他也没有很了解,可怕的是,而对方熟知她的一切。

    桑楚突然有一种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拿捏的窒息感,她想寻求的真相是什么,现在只有空明阁的空桑也许知晓一二,但或许,凭着如此相似的两张脸,她还可以靠高长离这条线探寻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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