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树影婆娑,印得地上一片斑驳。在地面摇动的叶影中,有翅羽闪过。

    振翅声愈来愈近,一只鹰停在窗外树上,长唳不止。

    洛子音放下手中书,抬头望了望,起身便要去看。

    “别过去。”一声轻且哑地呵止从床榻上传来,随后便是低低地咳嗽声。

    洛子音先是一愣,随即惊喜转身,边走边道:“烟姐姐,你醒了!”

    她顺势将要坐起身的万俟烟扶起,拿过靠垫放在她身后。

    “不劳公主费心。”万俟烟顺了气,捂着肩膀淡淡地开口。

    洛子音微微睁大眼睛,神色有些意外,忙解释道:“兄长无意隐瞒,只是出门在外,子音无甚自保之能,为了我难免有所顾忌。我观烟姐姐非是在意阶级身份之人,又对我兄妹二人有救命之恩,有意结识。可是现在、现在…”

    洛子音低垂下头,双手随衣袖绞在一起,呐呐道:“…我以后不能叫你烟姐姐了么?”

    万俟烟终于憋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伸手一把掐住洛子音脸颊软肉,笑道:“你这小丫头,公主做成这么唯诺的也是少见。去,给烟姐姐倒杯水。”

    洛子音将水递过来,万俟烟接过喝毕向外看了看,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其他人呢?怎么是公…子音守着我。”

    洛子音接过茶盏放到桌上,回转顺势在床沿坐下,解释道:“现在差不多是第二日午时。我看白姐姐一直不在。那个穿淡蓝色衣裙的姐姐去熬药。看时辰应该快回来了。”

    万俟烟瞧着洛子音,打趣道:“还有几个姐姐啊?”笑得太用力,牵动肩膀伤口,她轻嘶一声,笑容猛地沉了下来。

    洛子音见了,知道她想知道什么,立即开口安抚,“烟姐姐别担心,阿炫公子昨天就无事了。眼下正在白姐姐的房间里修养,你要去看看吗?”

    昨天自己心神大乱,看到大哥过来就直接昏死过去,拔箭也未曾醒来,确实不知道后来如何。

    她抬手摸摸肩膀伤口,低声说:“我这样子去,那混小子指不定怎么编排我。他现在身子不好,我不和他计较,才不去触他霉头。”

    洛子音瞧着她紧皱的眉,也不去戳破她怕弟弟担心的心思,起身走到桌旁拿起书接着看起来。

    万俟烟望过去,好奇道:“看什么呢?”

    洛子音将书竖起来给她看。

    “《衡南药谱》?”万俟烟挑眉啧啧称奇,“单知子音喜好医书,没想到对毒药也有所涉猎。”

    是药三分毒。这《衡南药谱》虽名为药谱,里面却记载着不同的毒药解药方子,其中自然也不乏穿肠烂肚,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

    洛子音将书合上轻轻抹了抹,道:“这书是我派人多方打听才寻到的。哥哥只认为是本医书,没想到烟姐姐也识得。…希望烟姐姐不要告诉哥哥。”

    “哦?”万俟烟观她神色黯然,眉眼间却很是坚定,不禁笑道:“我和你那齐王哥哥是熟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了?”

    “多谢。”

    洛子音说得这么郑重,反倒让万俟烟为难起来。真恨不得扇刚刚问她看什么书的自己一巴掌。

    正在这时,门外隐约传来轻微脚步声和说话声。

    “给我拿着。”一道女声响起,紧接着是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我刚看到你在小厨房被烫到,还是我端吧。”

    随着声音走进来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淡蓝色衣裙的正是洛子音刚才说熬药去的姐姐,花弄影。

    而另一个……

    万俟烟将目光转向旁边端着托盘的深灰色窄袖劲装的俊秀男子身上。

    “呦,这不是大哥的贴身暗卫承影么?”

    两人跨步进来,都没想到万俟烟已经醒了,大惊之下齐齐顿住脚步。

    “主子!”

    “阿烟小姐!”

    见两人惊讶的模样,万俟烟觉得好笑,挥挥手让他们把药端过来。

    趁万俟烟喝药的间隙,洛子音猜他们接下来有话说,起身告辞:“烟姐姐醒了,我去和哥哥说一声,免得他一直挂心。”

    万俟烟冲花弄影看了一眼,花弄影立刻跟上去将洛子音礼送出门。

    等花弄影回来,万俟烟正好将药喝完,把玩着手中药碗,眼睛不住得往两人身上转,突然脸色一沉,喝道:“你二人可知罪!”

    花弄影和承影对视一眼,俱是面色苍白,心神不定,双双单膝跪倒在地,“属下知罪。”

    “何罪之有啊?”

    万俟烟眯眼笑着,只看着地上人等他二人回话。

    两人皆垂头不语。

    万俟烟瞧了片刻觉得没意思,自顾自说道:“我刚看到你在小厨房被烫到,还是我端吧。”

    复述的正是承影刚刚说的话。因着刚醒不久声音沙哑,语气音色模仿了个十成十,调侃意味明显。

    承影两人蓦地放松下来,心有余悸的偷偷对视一眼。

    承影当即解释起来:“只是偶然见到弄影姑娘端药烫到手,正好也要来这里替主子和阿炫少爷探视,便接了过来。…并没有、没有别的心思。”

    “最后这句话有些欲盖弥彰了。”万俟烟笑眯眯的,一副很想当个在世月老的模样。

    花弄影也道:“弄影只全力辅佐主子执掌凤凰阁。”

    “…起来吧。你们这显得我像什么乱点鸳鸯谱的恶人。”万俟烟见两人态度坚决,也不过多调侃,正色道:“你留了下来。慕晴不在,是带谁走的?”

    “花镜月和花想容。”

    “凤阁、凰阁各带一名主事,慕晴这是要回凤凰阁算账去?”万俟烟冷笑一声,“是该好好查查。…昨天后来如何?”

    “后来齐王殿下派兵围守,无道教众被恢复过来的江湖人绞杀殆尽。萧名已被生擒,听候主子发落。”

    “萧名?”万俟烟眨眨眼,想起来昨天就是他给了自己一箭害得阿炫担忧自己导致内息紊乱压不住蛊虫吐了血。

    “杀了吧。”万俟烟说。

    “是。”花弄影应了,又继续汇报:“江湖人现在陆续散得差不多,齐王已经明里暗里警示过他们。相信他们畏惧齐王权势,庄里情形也不会传出去。”

    “量他们也不敢。”万俟烟点点头,“远了不说,最近这半年,齐王要是出事,昨天在场的一个也跑不了。”

    花弄影继续汇报,“凌庄主昨天到今天只是在赔礼送客,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我们毕竟还是在他的地方,行事多有不便,不如早些回去,也好放心疗养。”

    万俟烟沉吟片刻,“我这边没什么问题,阿炫现在如何了?”

    “主子说阿炫少爷内力恢复到能够压制蛊虫就没什么大碍。我出门时主子正替阿炫少爷输完内力,吩咐我来看看小姐。我瞧着您和少爷神色都正常了些,要过去看看么?”

    这回是承影作了回答。

    万俟烟犹豫半晌,摇头道:“他现在不会见我的。”

    见两人困惑不解的模样,万俟烟疲倦地闭上眼睛。

    面上神色不显,内心却焦灼万分。

    别人不知道她如何不知,弟弟如果现在安好,早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等着自己醒来,哪里用人探视,又怎会让大哥守到现在还未离开。

    外人都道阿炫任性妄为,谁又知道他的难过。这每月一次噬心剔骨的痛还是他亲姐姐跪地求来的,他无法拒绝也不忍拒绝。

    “再等等。”万俟烟突然开口。

    两人茫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复的是刚才花弄影问的是否离开霄云山庄,忙低头称是。

    见万俟烟闭目半天不说话,花弄影和承影悄悄退了下去。

    两人从万俟烟房间出来径直回了白慕晴的屋子。进来时正见万俟炫站在桌边瞪着面前站着的人,气氛紧张的一触即发。

    明明刚才出门时还好好的,承影将目光转向自家主子。

    两人闯入打破了针尖对麦芒的对峙,万俟寒温声道:“阿炫,听话。”

    这话一出仿佛点爆一个火药桶,万俟炫立刻炸了,“谁要听你的话!你这个庸医!蛊虫已经压制下去为什么还要吃药?你分明胡乱医治,拿我来试药。我要告诉阿姐!”

    万俟寒纵使脾气再好也被气笑了,抱臂微扬下巴向门口示意,“你去啊。”

    爆炸的火药桶一下子被浇了一盆冷水,万俟炫不满地嘟嘟囔囔,不停地瞪着他。万俟寒权当没听见没看见,伸手直指床上,“去尝试自己运转内力,有滞涩之处告知我。”

    “半吊子庸医。”万俟炫边说边老实上床盘腿坐好。

    万俟寒拿出旁边备好的银针,做着准备工作,顺口接道:“半吊子也没说错,要不是为了给你解毒治病,我现在还是个单纯的武者,说不定武学还能更上一层楼。 ”

    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赢。

    万俟炫索性眼不见为净,当即闭目调息,聚起丹田内力游走经脉。

    万俟寒也不再说话,捻起一根银针凝神关注他的状况。之前为他梳理经脉压制蛊虫时就发觉他体内有一股未知的内力,滑溜溜的到处游走,抓不到。这次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找到源头消灭。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万俟炫内力突然自周身爆发,震得万俟寒后退两步。

    只见万俟炫嘴角淌下一缕黑血,整个人无声无息地向后倒去。

    万俟寒抢身上前,手中银针刺入穴道截住流向心脉的毒素,同时运指如飞点住周身大穴。

    他探指把脉,眉头紧皱,眉宇间闪过一丝费解。

    体内有毒为何蛊虫没有示警?这几天自己与他同吃同住就怕有人借此机会下毒而他不知。什么时候中毒的?难道是自己来霄云山庄那一日?那一日他都接触了谁?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眼下也不是发问的时候,他只得收敛心神专心医治。

    阿炫啊阿炫,到头来还得靠我这个半吊子庸医。

    承影一把拉住花弄影冰凉颤抖的手,用力攥了攥。花弄影勉强定定神,指着门外示意两人出去护法。

    万一此刻阿烟主子来了,两人也好有个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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