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

    姜黎几乎是在醒来的瞬间睁眼的,她噌地弹起来,眼珠快速转动确认身处的环境。

    阳光从百叶窗缝里射进来,窗外鸟鸣婉转。

    她呼吸逐渐慢下来,手机闹钟还在响,她抬手关掉,下床,右脚刚踩上地板,她忽的眉头一皱,一脚蹬下了左脚上的绣花鞋,刚缓下的心跳瞬间跳回一百,一百二,一百三。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在心里数到十,慢慢冷静下来。

    不是梦,至少有一部分不是。

    手机还在,她拉开床头抽屉,枪也还在,她握上枪,站起来吐了口气,脚步很轻地在整栋房子里巡视了一圈,除了她和她的纸箱,没有别人,什么也没有。

    她回到房间,那双绣花鞋也还在,一只在门口,一只蹬翻在床边,她傻站了半天,弯腰捡起门口的鞋,又捡起床边的那只。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她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她捏紧手上的绣花鞋,把枪插在身后,轻轻下了楼。

    猫眼里是个穿警服的男人,她深吸了两口气,打开门。

    “早上好小姐,我叫麦克,是比挪区的警察。”

    姜黎很警觉,只说了“你好”,等着对方说话。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有一个小男孩失踪了,”警察仔细跟她描述小男孩的信息与特征,又给了她一张照片,“你有见过他吗?”

    她昨天只见过三个小朋友,她在脑海里把照片里的男孩跟他们认真比对了一遍,然后把照片还给他,摇了摇头,“抱歉,我昨晚才刚搬来,没有见过。”

    警察看了眼街边停的卡车了然,又问她还有别的室友吗,她摇头,警察边做记录边说道:“如果你想起什么有用的信息请随时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

    姜黎接过他的名片,答应下来。

    “谢谢你的配合,打扰你了,顺便说一句,你的鞋很漂亮,是中国来的吗?”

    姜黎一顿,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手上的绣花鞋,她深吸了口气,挤出笑脸,“是的,谢谢。”

    警察笑了笑,转身离开,姜黎忽然叫住他,他转过身看着她。

    她半天挤出一句:“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谢谢,你也是。”

    她看着警察去敲下一家的门问话,又仔细看了看他的名片,最后把名片装进裤兜里。

    无论是变态杀人魔还是红色绣花鞋说出去都像是她有被害妄想,她不想被当成精神病患者,更不想被强制做一连串的精神病测试,给她开药都是比较乐观了,她怕直接被送进精神病院。

    没理清情况前,她只能靠自己。

    她手上还提着绣花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她太久没遇到这种事了,想了半天把绣花鞋留在了门口,跟她的几双鞋摆在一起,她顾不上想那么多,拿车钥匙出了门。

    她翻遍卡车的每一处,地毯式搜索了方圆十米的草坪,直到警察访问完整个街区的住户,她还是没找到第十八颗菩提。

    她叹了口气,拉开卡车门上车,在导航里输入了一个停车场的地址。

    卡车是租的,今天中午之前要还回去。这肯定不是当前最紧急的事,但她需要做点什么事平静下来,好好梳理这一晚上遇到的破事。

    今天是大晴天,一路格外顺畅,红灯也没遇到两个,但她脑子乱得很,怎么都理不清头绪。

    她盯着自己的手,完好无损,七八道刀伤不可能一晚上恢复。

    她的手机还在,枪也在,地板和门也没有被斧头砸过的痕迹。

    这么说有关那个变态杀人魔的一切都是梦?是因为她听了广播又看了断手的图片做的梦吗?

    可如果是梦的话,绣花鞋怎么会在她的脚上,还是说绣花鞋上她身,又根据她的恐惧制造出一个幻境。

    如果是这样,她是什么时候被上的身?是她开门看到绣花鞋的那一刻吗?

    她把卡车停到归还处的停车场,付了钱,走到公交站等车。

    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回想小时候遇鬼的经历,希望能想起点有用的东西。

    其实她记不太清了,除了时间太久远,还有很多时候她根本分不清自己遇到的是人还是鬼。

    她上幼儿园时总会在校门口见到一个老奶奶对她笑眯眯地挥手,她也会向她挥手。

    她跟爸妈去古镇庄园旅游也遇到过追着她跑的长头发阿姨,她当时吓得大哭,被带出庄园阿姨才没继续追了,还对她笑。

    有一次去爬山,一个比她大点的哥哥在一棵树下一直盯着他,她过去问他要不要吃饼干,他说不要。

    她又问他一个人吗,他说他走丢了,等大人来找。

    她问他需要帮忙吗,他看了她半天,对她说他会画一个符。

    她看着他用手指在地上画完,然后也学着他画了一个,问他是这样吗。

    抬头一看那个好看的小哥哥已经不在了。

    她从小就是这么过在真真假假的世界里,九岁那年,要不是她跟妈妈说带了一个朋友回家玩,她妈估计也不会着急到当晚就到处找人最后给她整了一串菩提。

    后来她知道了,那个幼儿园门口的老奶奶可能是她早就去世的奶奶。

    她小时候想过要不要取下手串,因为她忽然觉得好孤独,但妈妈千叮万嘱让她一定不要取下来,她怕吓到妈妈,犹豫了快两年,五年级作业突然变多了,她就没想那么多了。

    所以真要说跟鬼打交道的经验,她几乎没有,像昨天那样被鬼上身也是第一次。

    她想给妈妈打电话问问菩提手串的事,但国内还是凌晨,公交车也来了,她打消念头上了车。

    车上的人不多,她找了个靠窗的座位晒太阳。

    所以红色绣花鞋是为什么上她身,就为了吓她?而且为什么她会在北美地区遇到红色绣花鞋,这边难道不都是些什么吸血鬼丧尸变态杀人魔吗?

    对啊,变态杀人魔,梦里那样的才符合国情啊。

    她在网上搜红色绣花鞋,把有关的电影小说文化习俗都大致浏览了一遍,最后下了个结论,帮助不大。

    她出门应该带着那双绣花鞋,然后扔得远远的,但她更怕一回家进门看到那鞋又在门口,还不如一开始就让鞋留在那,毕竟这鬼要真缠上她了,她跑多远跟她有几把AK都一样,“她”总会找上门来的。

    公交车到站,她下车,走路到家门口。

    中国有句古话说的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她插上钥匙,打开门,这话还真对,嘿嘿,红色绣花鞋不见了。

    红色绣花鞋不见了。

    她一时僵持在门口。

    去朋友家住吧,不对,她没有朋友。

    找个airbnb凑合一晚,不行,明天还要上课,她今天晚上有个due还没写完。

    要不跟房东说一声,换个房子,然后重新找个合租吧。

    她踏进房子,郑重地关上了门,不要,宁愿跟鬼住也不要跟奇葩住。

    以防万一,她还是在家找了一圈,确定红色绣花鞋真不在了。

    她安慰自己,可能吓她一次,绣花鞋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就像那个古镇庄园的阿姨,估计是自己一个人太无聊,好不容易遇到个能看见她的,找点乐子玩呢。

    她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早上精神状态极好,出门脸都没洗。

    她往脸上拍保湿水,拍着拍着停下来,眯起了眼,又往镜子前凑近了些。

    她右侧的脖子上有个小血点。

    她皱起眉,心脏怦怦狂跳,用力搓了搓那红点,确定不是沾上去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还觉得有点刺痛。

    如果说那个杀人魔是绣花鞋的幻境,那她脖子上的这个血点是怎么来的,这怎么看都像是被针扎的。

    如果说那个杀人魔不是幻境,那她现在在哪里?

    她脑子嗡地一响,差点没站稳。

    她还在另一个幻境里。

    砰!砰!砰!

    她被敲门声吓得一抖,但立刻又冷静下来。

    来都来了,来都来了,她除了硬刚还能怎么办?

    砰!砰!砰!

    她发誓,她要能成功走出这个幻境,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楼下换个可视门铃,再贴一个请勿敲门的告示。

    虽然连AK都可能没用,她还是抓上了她那把小破枪,走之前还把床头的那包菩提塞进了衣服口袋里,死马当活马医。

    砰!砰!

    不等第三声门响,她唰地把门打开,主打就是出其不意,连猫眼也不看,反正都吓人。

    门外的女人似乎也愣了一下,接着换上了亲切随和的微笑。

    姜黎看着她,笑不出来。

    女人长得很好看,柳眉杏眼,黑发盘在脑后,一身黑色旗袍,偏偏脚上配了双红色绣花鞋。

    她松开兜里的枪,捏紧了那包菩提珠。

    “你是我的丈夫吗?”

    姜黎的视线从她脚上挪回她脸上,皱了皱眉,一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女人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笑着又问了一遍:“你是我的丈夫吗?”

    确定不是听错了,她脑子转得飞快,把刚刚车上看的相关资料都过了一遍,红色绣花鞋,女子结婚时穿的,大多文学作品里都是女人遇到负心汉,怨恨极深,死后成为鬼魂一心报仇不愿离去。

    如果她回答“是”,女人会不会当场就把她扬了?

    女人似乎失去耐心,脸色眼看着就沉下来,声音也低了一度,“你是我的丈夫吗?”

    姜黎“不”字还没完全说出口,顿时脊背发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改口道:“不,我是。”

    英文语法都给她急出来了,留学几年,英语不见长进,中文更说不好。

    她紧张地盯着女人,等待暴风雨来临。

    女人阴下去的脸一怔,立马又明媚起来,她抬脚踏进房子里。

    那一刻,姜黎看到门外的天光迅速移动变换,楼上钟表的指针仿佛就在她耳边走,咔嗒咔嗒的声响越来越快,快到她快听不清时,它又突然停下来恢复了正常。

    咔嗒,咔嗒,咔嗒,不过几秒的时间,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女人脱下绣花鞋,光脚踩在地上走进屋里,姜黎愣了半天,默默地关上了门。

    一个大大的红“囍”印在门背上。

    姜黎想,她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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