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女儿?”江沉月对此见怪不怪。

    文泽潍痴迷美色在晋京人尽皆知,各路人为了达成目的给他送美人儿更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秦邦海亡妻洛夫人之女——秦洛洛,自小被养在乡下庄子。”苗千棠回道。

    这些年为了寻找江辞颜,他努力发展手下势力,多年下来也算攒下了不少人脉,这种私宅秘事打听起来轻而易举。

    “哦,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响啊!”江沉月豁然明了,嘲讽意味十足。

    听说这丞相秦邦海明年便会退隐,此时往宫中送女儿无疑是为了给宝贝儿子秦昊铺平后路。

    那秦昊却是个只知贪图玩乐之徒,平日里花天酒地,潇洒快活。秦邦海对他尤为溺爱,深知他胸无半点墨,硬是找关系给他买了个小官位。

    秦洛洛名分上是嫡女,身份上有资格入宫为妃无可厚非,可被养在乡下十数年,从未踏足过晋京,秦邦海也不曾去庄子上探望过,如今倒是想起这个不起眼女儿了。

    秦邦海退出官场之后秦昊便没了倚仗,但若是秦洛洛争气能谋得文泽潍一时宠爱,也不叫秦昊一时孤立无援,说不定还能借此平步青云。

    用一个不待见的女儿便能换来如此利益,没准秦洛洛还会感恩戴德念着他的好,当真一箭双雕,好不要脸!

    “真的秦洛洛呢?我顶替了她,那她如何安置?”

    “三日前秦邦海就递了消息给庄子,以“议亲”为由头命庄子护卫护送嫡长女进京,真的秦洛洛当晚便和情郎私奔了,庄子那些人乱作一团,互推责任,你猜正主跑了他们会怎么办?”

    ——

    雨停了,月色透过云层撒下点点银光。晋京最大的酒肆客栈在骤雨初歇夜中异常热闹。

    一楼灯火通明,酒客们还未散去,三三两两作诗吟对,书香墨气,对酒吟诗,好不快活。

    三楼客房一片寂静,走廊尽头却隐约有叫骂声和阵阵啜泣声传出,越往里走声音越明显。

    “你这贱丫头就算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今天这药可由不得你不喝!仔细你的小命!哼!”

    屋内,一嬷嬷打扮的妇人面目狰狞,手里一把软鞭呼呼作响,活脱脱一副刁奴的模样。

    “不……”粉衣姑娘哭的稀里哗啦,连连向墙角瑟缩,“我不喝那哑药!当初你们强迫我冒充秦洛洛……”

    “贱人!还敢胡言乱语!”

    那刁奴见她磨磨蹭蹭,更怕怕她抖搂出什么事情被有心之人听去,一鞭子狠狠抽在她身上。

    粉衣姑娘吃痛,愈发小声的哽咽,缩在墙角却是无路可逃,“不……”

    “这可由不得你!”刁奴说着,端着药碗几步上前,恶狠狠捏起她的下巴便要硬灌哑药。

    粉衣姑娘咬紧牙关不松口,奋力挣扎,漆黑的药汁洒落大半,“咳……”

    “贱人!快喝……额……”

    “吱呀——”

    客房的窗子由外被人打开,粉衣姑娘只觉眼前寒光一闪,那刁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手中药碗砸落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脖颈处流着鲜血的伤口,话还没说完就倒地气绝了。

    温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身,粉衣姑娘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窗边那人。

    一袭绛红色衣裙的江沉月肆意大方倚在窗橼上,言笑吟吟,一双眸子冷淡疏离,指尖把玩着小巧精致的匕首,她却好似翩翩浊世独树佳人,风姿特秀,爽朗清举。

    粉衣姑娘眼看着她在银色的月光中走了过来。

    江沉月半蹲着,掏出绢帕轻柔擦着她脸上的血泪和药汁,连带着拭去了易容伪装,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

    “想活吗?”

    “想!”粉衣姑娘呆愣着,听到这句话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就说说你姓甚名谁,为何成了秦洛洛吧!”江沉月微微一笑,寻了处软榻坐下,继续把玩着匕首。

    粉衣姑娘一听到“秦洛洛”三个字,眸中蓦然升起一道光亮。

    “我本名明欢,半年前被真的秦洛洛搭救就一直在庄子修养,三日前秦洛洛不告而别,庄子的人乱作一团,她们怕获罪,就逼我假冒秦洛洛,挟持我进京。”

    明欢娓娓道来,“今日进城后领头的季嬷嬷说要休整一番明日再盛装登门入府……”

    她说着,看了眼地上已经死透的刁奴,那刁奴便是此次进京领头的季嬷嬷。

    顶替秦洛洛一事她本是不同意的,但秦洛洛于她有恩,加之庄子上那些人怂恿逼迫,她便应下了此事。

    哪知这季嬷嬷一离开庄子就变了嘴脸,既想她顶替秦洛洛不被发现,又很瞧不上她这种失忆又没什么背景的孤女。

    她在季嬷嬷手中吃了不少亏,如今见其已气绝,心中觉得轻快了不少。

    “方才季嬷嬷给相府递了拜贴后又畏惧来日事情败露殃及自身,便要灌我哑药。我不想死更不想一辈子说不了话,我想活……”

    原来是这样,江沉月眼中噙着轻蔑的嘲笑透出。

    嫡长女回归本家都要先递拜帖,然后再盛装登门入府?看来季嬷嬷灌哑药却是多此一举了。

    这丞相府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可以不哑,也可以活,但是要舍弃秦洛洛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你要是愿意把药吃下去,不愿的话就当今晚我没来过。”

    江沉月伸出手,一颗红色药丸躺在手心中,明欢几乎没有犹豫,站起身几步过去就把药丸吞了,生怕她反悔似的。

    “你就不怕是穿肠毒药?”江沉月挑眉。

    “怕。”明欢如实回答,没有人不怕死,可高门贵府的勾心斗角吃人不吐骨头,只会比死更可怕。

    “那恭喜,早日投胎!”江沉月笑了出来,人畜无害的模样让她始料未及,还没等说什么便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下辈子吃东西之前先问一下是不是毒药。”

    江沉月实在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哈哈哈哈……归义,把她带去茶楼,等她醒了让棠哥给她寻个谋生活计。”

    “是。”

    一男一女推门走了进来,暗卫归义上前抱起地上的明欢走了。

    “小姐,你又逗小孩儿!”侍女打扮的霓裳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江沉月无奈道。

    “你比我还小几岁呢,怎么天天一副老妈子的模样?等哪天把你嫁出去我这耳边就清静了!”江沉月依旧浅笑,捏着她的脸颊打趣道。

    “小姐!”霓裳佯嗔了一句,江沉月这才正色道:“底下那些人都收拾干净了?”

    “都妥当了!”霓裳点头。

    “好了,让人把这屋子也收拾了,今晚好好睡,明天还有正事呢!”

    季嬷嬷的尸体被拖走,连屋内的血迹也被清洗干净,屋内陈设一应归位,只是萦绕着一股淡淡血气还未散去。

    折腾大半夜,江沉月倦了,简单洗漱便在隔壁厢房睡下了。

    夜深了,酒客们也结伴散去,白日繁华的晋京归于寂静,偶有犬吠在深巷回响。

    天色大亮,小二睡眼惺忪的推开酒肆大门,待到看清门口来人时瞬间清醒过来,热情招呼,“秦大人,哪阵风把您吹来了!快里面请!”

    来人正是相府管家秦鼎,四十岁左右,剑眉不怒自威,眸色深邃复杂,让人探不出喜怒。

    秦鼎在大堂寻了位置坐下,要了壶茶,什么也没说,就慢慢喝着茶。

    如此模样让掌柜和小二着实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好上去触霉头,只能小心干着各自手里活计。

    酒肆陆续上客,见秦鼎一人坐着品茶,有熟络的上前客套,也没能问出其一二,不少人好奇,但也不敢叨扰,只好耐着性子一起坐等看戏。

    两盏茶后,江沉月易容梳妆好自楼上走了下来。

    美人儿轻移莲步,款款而下,眉如远山,唇若樱花,长发挽起,一截白玉的簪头隐在发间,纤腰楚楚,摇曳生姿,一袭粉色衣裙将人儿趁得愈发娇媚,让人看一眼便移不开眼睛。

    一时间看呆了大堂内许多人,就连秦鼎都坐不住了。

    那是……

    他在相府侍奉二十余年,当年洛夫人还待字闺中时就是这样的美艳动人,一颦一笑让京中多少男子为之倾倒,只可惜后来……

    眼前这张脸与洛夫人简直一个模样刻出来的,娇媚美艳比之当年洛夫人更是有之过而无不及。

    “属下秦鼎,恭迎大小姐回府!”

    秦鼎按下心中的激动,站起身对着江沉月行礼,不用再看信件,光凭这张脸他就认定眼前人就是秦洛洛无疑。

    此话一出,大堂内众人纷纷回神,想起前几日听到的传言,再结合秦鼎的话,后知后觉明白秦洛洛的身份。

    原来秦丞相的嫡女是此等国色啊!只可惜是要送进宫的……

    “秦叔不必多礼,回府吧!”

    江沉月盈盈一笑,落落大方的回应,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端庄。

    “是!马车已备好,请大小姐上车!”秦鼎应了一声,一改先前的冷漠梳理,谦卑的在前头引路。

    出了酒肆,阳光照在身上有些许的不真切,江沉月就站在阳光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对面茶楼二楼靠窗的男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江沉月蓦然抬眸,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温润带着探究的眸子。

    江沉月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由霓裳扶着上了马车,车夫一挥鞭,马车缓慢行驶起来。

    男子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中,肆意的笑了出来,直到贴身小厮推门进来,“殿下,该回去复命了!”

    男子起身抚了抚衣袖褶皱,走了。

    耳边车轮碾压道路的声音愈发清晰,离相府越来越近,江沉月却心如止水,等着一出好戏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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