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以后想开一家游戏机店？”明艳阳一个咸鱼翻身，掀起一片塑料颗粒。
“没有，这是你第一次告诉我。”李怡然摇摇头。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呢？”
“因为可以吸引很多人来呀，因为游戏机店能够给人们提供快乐……我以前四处游荡的时候，除了饭店，就属游戏厅最多人……但是饭店的氛围很奇怪，他们的快乐我欣赏不来，游戏厅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快乐都很简单……怡然你对我一点都不好奇，我好难过。”明艳阳又变成一只扭动的毛毛虫。
“你现在知道了，等店开起来了一定要来光顾哦。”明艳阳瓮声瓮气地说。
“好。”
“怡然你好敷衍……”
“我爸妈也很忙，经常不在家……”
明艳阳束起嘴，生怕吹散了旁人倾诉的欲望。这是李怡然第一次讲她的故事。
“爱情从来不是美好的……婚姻不是，家庭不是，子女也不是……生活很现实，现实在柴米油盐不定期补充就会吃完，现实在东西脏了就要打扫，坏了就要换新……我记得小时候，一家人的感情很好，爸爸每天下班都会带点新奇的东西给妈妈，今天是一包刚出炉的马蹄爽，明天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砚台，后天是一个削得丑丑的桃木簪……妈妈那时候的脸上还总是带着笑意，会做一桌好吃的，我坐在椅子上看电视，想着爸爸今天会带什么回家……爸爸有洁癖，每个周末都要大扫除，妈妈有时候嫌麻烦，爸爸就拉着我一起……我现在都还记得怎么折报纸帽……先这样……再这样……然后……”李怡然伸出手，在面前比划。她讲得很详细，步骤分明，明艳阳可以看见一顶小帽子在她的描述中逐渐成型，是一顶小巧的、简约的纸帽子。
“他们都放假的时候，就带着我一起去外面玩……有时候要坐很久的公交，很久很久……我不喜欢牵着他们的手在底下站着。大人们都很高大，我什么也看不见，大人们身上的气味很呛，总是熏得我昏昏沉沉……爸爸就把我抱起来，指着窗外说，‘怡然你看，这是海，这是码头，这是船，这是……’有一次爸爸捉弄我，指着天上的飞机说是蜻蜓，我就真的以为那是蜻蜓，铁蜻蜓……回到学校，老师问我的梦想是什么的时候，我说，‘我想做一只铁蜻蜓。’因为它可以飞得很高，很远，飞到我从来没见识过的地方，同学们都笑话我没有见过飞机……我气冲冲地跑回家，抱怨爸爸骗人，爸爸说他没有骗人，他说，‘飞机只是人们给它的名字，它其实就是一只铁蜻蜓，天气晴朗的时候飞在我们都看不见的万里高空，天气不好就纷纷落下，寻找避雨的地方……”
“那年妈妈生日，我跟爸爸一起做了一只铁蜻蜓送给妈妈，希望妈妈能飞得更高更远，弄得灰头土脸的……妈妈虽然嘴上说我们老是不务正业，但是我看到她把那只铁蜻蜓藏在一个小箱子里……我偷偷打开过那个小箱子，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信封，我看不太懂里面写的一些字，只认得出信封写的是爸爸和妈妈的名字……还有一些照片，有一些照片里有我，有一些没有……没有我的那些照片里，我爸妈可漂亮了……虽然他们现在也很漂亮。”
“后来……后来爸爸就整天待在家里了……我问爸爸不用上班吗？他说不用了，再也不用了……我那时候很高兴，因为爸爸做饭比妈妈好吃，往常只有爸爸提前下班的时候才是他做饭，但是现在都是他做了。”
“除了做饭，爸爸还包揽了买菜、洗碗、扫地、洗衣服等家务，不过他平时做这些活儿的时候也不少，我没有太在意，只是妈妈在家的时间变少了，我想不明白……有一次我问爸爸，妈妈在干什么，为什么经常不在家，为什么他们俩现在不带我出去玩儿了……”
“爸爸说这是因为妈妈要忙着挣钱，妈妈很辛苦，所以我们要多体谅她……我说我也可以帮妈妈挣钱，我想要妈妈多点回家，然后一家人出去玩……爸爸没有回答，现在想想我或许伤害了他。”
“妈妈脸上总是愁云密布，她的小箱子已经很久没有添置过新的东西进去了……妈妈抱怨爸爸总是待在家里，做些没用的家务活儿……我想，那怎么会是没用的家务活儿呢，在饿的时候有热腾腾的饭菜可以吃，在累的时候有干净整洁的衣服可以换……我有一次想帮爸爸洗碗，但是碗太滑了，就像在广场捞金鱼，我越想抓住它，它就越容易溜走……那些怎么会是没用的家务活儿呢。”
“妈妈越来越暴躁，爸爸越来越沉默，有时候我觉得家里有一团火，它愈演愈烈，愈烧愈旺，我找不到，但是每次看到爸爸妈妈，我就能感受到它攀升的热量，烤得我口干舌燥，心惊肉跳……有时候我又觉得家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所有的东西都是潮湿的，粘腻的，像终年不散的回南天，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家里发酵，就像五彩斑斓的蘑菇，我在书里看到过，那是有毒的……所以我不喜欢连绵的雨天，尤其是下雨的回南天。但是这两个令人讨厌的东西总是结伴出现。”
“我非常不安，我甚至没法认真听课，我老是走神……老师给我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被刺破的声音……回到家里，他们俩身上的火已经死去了，正不断地飘出碎屑，飘进一片同样死去的海洋。海里没有水，‘海水’发苦地咸。”
“我听到妈妈说，‘怡然还小，需要照顾，但是家里开支越来越大……我们至少得给怡然攒一点嫁妆，女孩子怎么能没有一点嫁妆呢……还有房子……’我哭着跑进去说，‘妈妈，我不要嫁妆，我不想嫁人，我想一直待在家里。’可是妈妈说，‘爸爸妈妈也不想你嫁人，想你一直留在我们身边……但是爸爸妈妈迟早要离开的，爸爸妈妈怕你孤单，怕你以后没有家人。’但是两个人就不孤单吗？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家人了吗？我不明白。”
“我想，爸爸真没用，都是因为爸爸整天待在家里，家里现在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妈妈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她说，‘不要怪你爸爸，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也做得很好了。’妈妈对我说。”
“再后来，等我长到能照顾自己的时候，爸爸也出去挣钱了……家里的环境有所改善，但是我很少看见他们……他们的脸上会像以前那样充满笑意吗？我只能靠想象来猜测。”
“我一直觉得自己窃取了他们的幸福……就像一只恶心的寄生虫……没有他们我就不能健康地长大，但是我长大了，他们就变得虚弱……我时常想，要是自己没有出生就好了，那样爸爸妈妈是不是就能得到解脱，就能得到幸福。”
“不是这样的，”明艳阳轻轻抱住了李怡然，“不是这样的。”
“叔叔阿姨不会这么想的。”
“我知道。”李怡然靠在明艳阳身上，“所以我才不安。”
“我害怕自己过得太幸福，害怕这种幸福攫取了父母的幸福……偶尔我也想让自己好过一点，这种想法让我充满罪恶感……我需要时常惩罚自己，这样才能好受些，但是惩罚又让我疲惫不堪……每天每天都过得很辛苦……小心翼翼的苦。”
“高中毕业那个暑假，我去给小孩子补习，用补习的钱给他们买了小礼物……我以为他们会很惊喜，但是他们没有，他们很心疼我……我替他们减轻负担的行为成为了新的负担。”
“我的房间里有一扇窗，我经常透过那扇窗看楼下的人……我为什么不下去跟他们一起呢？我已经害怕得什么也不敢做了。”
“不是说你的恋爱吗？怎么说到我身上了。”李怡然捏住明艳阳的圆脸，上下扭动。
手感不错。
“我能怎么办，现在只是我一个人在单相思……我决定再多接触看看。”
“也好。”
“你呢？你今天跟哪位师兄吃饭？那位周冠宇师兄？”
“是的。”
“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
“你讨厌他吗？”
“倒也说不上讨厌……但是我觉得喜欢他需要一个契机，还要一个说服我自己的理由。”
“长得帅还不够吗？”
“你刚才还说不能只看外貌……”
“那只是我个人的标准嘛，不能作为你的标准……而且我以为你是颜控。”
我确实是颜控，李怡然想。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哎呦，你又打我，我跟你拼了！”
打闹之后，两人气喘吁吁地躺在草坪上。
“艳阳，你说爱是什么呢？”
“不知道呀。”
“爱也会有坏的一面吗？有坏的一面的还是爱吗？”
“不知道呀。”
“你也不知道呀……”
我们都不知道呀。
懒散地躺了一阵，李怡然伸出手指戳戳旁边的明艳阳。
“几点了？”李怡然问。
“我看看，”明艳阳随意地拿起手机，语气突然紧张起来，“22：58——”
“今天是星期几？”李怡然逐渐绷紧身体。
“好像……应该是星期五……”明艳阳结结巴巴地说。
李怡然弹射起身，拎起明艳阳就往宿舍楼跑。明艳阳反应慢了一拍，吊在李怡然身上，像个因主人动作太大而即将掉落的挂件。
“欸？欸欸欸！”
“别说话！等会儿宿管阿姨又要说三道四了。”
“你们是哪个学院的？怎么天天这么晚回来？这女孩子家家的，这么晚回来多不好……非工作日期间，宿舍十一点关门，你们知不道啊？你们是大学生，受过高等教育的嘞，要体谅阿姨晓得不咯，不要给我们增加工作量……辅导员叫什么，电话报一下……”明艳阳想起宿管大婶尖锐的破铜锣嗓门，闷头跟李怡然一起飞奔。
希望若仪和沁毓已经洗完澡了，明艳阳想，如果时间刚刚好，她和李怡然还能赶上有热水可以洗澡。她今天出了很多汗，想在睡觉前洗头，帮李怡然捶腿的时候，她发现李怡然身上有被汗水反复浸透后的盐渍，猜想也需要一个痛快的热水澡才能消除负载的疲惫。
可惜世上没有这么多如果。
“没有，这是你第一次告诉我。”李怡然摇摇头。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呢？”
“因为可以吸引很多人来呀，因为游戏机店能够给人们提供快乐……我以前四处游荡的时候，除了饭店，就属游戏厅最多人……但是饭店的氛围很奇怪，他们的快乐我欣赏不来，游戏厅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快乐都很简单……怡然你对我一点都不好奇，我好难过。”明艳阳又变成一只扭动的毛毛虫。
“你现在知道了，等店开起来了一定要来光顾哦。”明艳阳瓮声瓮气地说。
“好。”
“怡然你好敷衍……”
“我爸妈也很忙，经常不在家……”
明艳阳束起嘴，生怕吹散了旁人倾诉的欲望。这是李怡然第一次讲她的故事。
“爱情从来不是美好的……婚姻不是，家庭不是，子女也不是……生活很现实，现实在柴米油盐不定期补充就会吃完，现实在东西脏了就要打扫，坏了就要换新……我记得小时候，一家人的感情很好，爸爸每天下班都会带点新奇的东西给妈妈，今天是一包刚出炉的马蹄爽，明天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砚台，后天是一个削得丑丑的桃木簪……妈妈那时候的脸上还总是带着笑意，会做一桌好吃的，我坐在椅子上看电视，想着爸爸今天会带什么回家……爸爸有洁癖，每个周末都要大扫除，妈妈有时候嫌麻烦，爸爸就拉着我一起……我现在都还记得怎么折报纸帽……先这样……再这样……然后……”李怡然伸出手，在面前比划。她讲得很详细，步骤分明，明艳阳可以看见一顶小帽子在她的描述中逐渐成型，是一顶小巧的、简约的纸帽子。
“他们都放假的时候，就带着我一起去外面玩……有时候要坐很久的公交，很久很久……我不喜欢牵着他们的手在底下站着。大人们都很高大，我什么也看不见，大人们身上的气味很呛，总是熏得我昏昏沉沉……爸爸就把我抱起来，指着窗外说，‘怡然你看，这是海，这是码头，这是船，这是……’有一次爸爸捉弄我，指着天上的飞机说是蜻蜓，我就真的以为那是蜻蜓，铁蜻蜓……回到学校，老师问我的梦想是什么的时候，我说，‘我想做一只铁蜻蜓。’因为它可以飞得很高，很远，飞到我从来没见识过的地方，同学们都笑话我没有见过飞机……我气冲冲地跑回家，抱怨爸爸骗人，爸爸说他没有骗人，他说，‘飞机只是人们给它的名字，它其实就是一只铁蜻蜓，天气晴朗的时候飞在我们都看不见的万里高空，天气不好就纷纷落下，寻找避雨的地方……”
“那年妈妈生日，我跟爸爸一起做了一只铁蜻蜓送给妈妈，希望妈妈能飞得更高更远，弄得灰头土脸的……妈妈虽然嘴上说我们老是不务正业，但是我看到她把那只铁蜻蜓藏在一个小箱子里……我偷偷打开过那个小箱子，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信封，我看不太懂里面写的一些字，只认得出信封写的是爸爸和妈妈的名字……还有一些照片，有一些照片里有我，有一些没有……没有我的那些照片里，我爸妈可漂亮了……虽然他们现在也很漂亮。”
“后来……后来爸爸就整天待在家里了……我问爸爸不用上班吗？他说不用了，再也不用了……我那时候很高兴，因为爸爸做饭比妈妈好吃，往常只有爸爸提前下班的时候才是他做饭，但是现在都是他做了。”
“除了做饭，爸爸还包揽了买菜、洗碗、扫地、洗衣服等家务，不过他平时做这些活儿的时候也不少，我没有太在意，只是妈妈在家的时间变少了，我想不明白……有一次我问爸爸，妈妈在干什么，为什么经常不在家，为什么他们俩现在不带我出去玩儿了……”
“爸爸说这是因为妈妈要忙着挣钱，妈妈很辛苦，所以我们要多体谅她……我说我也可以帮妈妈挣钱，我想要妈妈多点回家，然后一家人出去玩……爸爸没有回答，现在想想我或许伤害了他。”
“妈妈脸上总是愁云密布，她的小箱子已经很久没有添置过新的东西进去了……妈妈抱怨爸爸总是待在家里，做些没用的家务活儿……我想，那怎么会是没用的家务活儿呢，在饿的时候有热腾腾的饭菜可以吃，在累的时候有干净整洁的衣服可以换……我有一次想帮爸爸洗碗，但是碗太滑了，就像在广场捞金鱼，我越想抓住它，它就越容易溜走……那些怎么会是没用的家务活儿呢。”
“妈妈越来越暴躁，爸爸越来越沉默，有时候我觉得家里有一团火，它愈演愈烈，愈烧愈旺，我找不到，但是每次看到爸爸妈妈，我就能感受到它攀升的热量，烤得我口干舌燥，心惊肉跳……有时候我又觉得家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所有的东西都是潮湿的，粘腻的，像终年不散的回南天，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家里发酵，就像五彩斑斓的蘑菇，我在书里看到过，那是有毒的……所以我不喜欢连绵的雨天，尤其是下雨的回南天。但是这两个令人讨厌的东西总是结伴出现。”
“我非常不安，我甚至没法认真听课，我老是走神……老师给我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被刺破的声音……回到家里，他们俩身上的火已经死去了，正不断地飘出碎屑，飘进一片同样死去的海洋。海里没有水，‘海水’发苦地咸。”
“我听到妈妈说，‘怡然还小，需要照顾，但是家里开支越来越大……我们至少得给怡然攒一点嫁妆，女孩子怎么能没有一点嫁妆呢……还有房子……’我哭着跑进去说，‘妈妈，我不要嫁妆，我不想嫁人，我想一直待在家里。’可是妈妈说，‘爸爸妈妈也不想你嫁人，想你一直留在我们身边……但是爸爸妈妈迟早要离开的，爸爸妈妈怕你孤单，怕你以后没有家人。’但是两个人就不孤单吗？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家人了吗？我不明白。”
“我想，爸爸真没用，都是因为爸爸整天待在家里，家里现在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妈妈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她说，‘不要怪你爸爸，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也做得很好了。’妈妈对我说。”
“再后来，等我长到能照顾自己的时候，爸爸也出去挣钱了……家里的环境有所改善，但是我很少看见他们……他们的脸上会像以前那样充满笑意吗？我只能靠想象来猜测。”
“我一直觉得自己窃取了他们的幸福……就像一只恶心的寄生虫……没有他们我就不能健康地长大，但是我长大了，他们就变得虚弱……我时常想，要是自己没有出生就好了，那样爸爸妈妈是不是就能得到解脱，就能得到幸福。”
“不是这样的，”明艳阳轻轻抱住了李怡然，“不是这样的。”
“叔叔阿姨不会这么想的。”
“我知道。”李怡然靠在明艳阳身上，“所以我才不安。”
“我害怕自己过得太幸福，害怕这种幸福攫取了父母的幸福……偶尔我也想让自己好过一点，这种想法让我充满罪恶感……我需要时常惩罚自己，这样才能好受些，但是惩罚又让我疲惫不堪……每天每天都过得很辛苦……小心翼翼的苦。”
“高中毕业那个暑假，我去给小孩子补习，用补习的钱给他们买了小礼物……我以为他们会很惊喜，但是他们没有，他们很心疼我……我替他们减轻负担的行为成为了新的负担。”
“我的房间里有一扇窗，我经常透过那扇窗看楼下的人……我为什么不下去跟他们一起呢？我已经害怕得什么也不敢做了。”
“不是说你的恋爱吗？怎么说到我身上了。”李怡然捏住明艳阳的圆脸，上下扭动。
手感不错。
“我能怎么办，现在只是我一个人在单相思……我决定再多接触看看。”
“也好。”
“你呢？你今天跟哪位师兄吃饭？那位周冠宇师兄？”
“是的。”
“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
“你讨厌他吗？”
“倒也说不上讨厌……但是我觉得喜欢他需要一个契机，还要一个说服我自己的理由。”
“长得帅还不够吗？”
“你刚才还说不能只看外貌……”
“那只是我个人的标准嘛，不能作为你的标准……而且我以为你是颜控。”
我确实是颜控，李怡然想。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哎呦，你又打我，我跟你拼了！”
打闹之后，两人气喘吁吁地躺在草坪上。
“艳阳，你说爱是什么呢？”
“不知道呀。”
“爱也会有坏的一面吗？有坏的一面的还是爱吗？”
“不知道呀。”
“你也不知道呀……”
我们都不知道呀。
懒散地躺了一阵，李怡然伸出手指戳戳旁边的明艳阳。
“几点了？”李怡然问。
“我看看，”明艳阳随意地拿起手机，语气突然紧张起来，“22：58——”
“今天是星期几？”李怡然逐渐绷紧身体。
“好像……应该是星期五……”明艳阳结结巴巴地说。
李怡然弹射起身，拎起明艳阳就往宿舍楼跑。明艳阳反应慢了一拍，吊在李怡然身上，像个因主人动作太大而即将掉落的挂件。
“欸？欸欸欸！”
“别说话！等会儿宿管阿姨又要说三道四了。”
“你们是哪个学院的？怎么天天这么晚回来？这女孩子家家的，这么晚回来多不好……非工作日期间，宿舍十一点关门，你们知不道啊？你们是大学生，受过高等教育的嘞，要体谅阿姨晓得不咯，不要给我们增加工作量……辅导员叫什么，电话报一下……”明艳阳想起宿管大婶尖锐的破铜锣嗓门，闷头跟李怡然一起飞奔。
希望若仪和沁毓已经洗完澡了，明艳阳想，如果时间刚刚好，她和李怡然还能赶上有热水可以洗澡。她今天出了很多汗，想在睡觉前洗头，帮李怡然捶腿的时候，她发现李怡然身上有被汗水反复浸透后的盐渍，猜想也需要一个痛快的热水澡才能消除负载的疲惫。
可惜世上没有这么多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