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谷,于南境东侧瘴林边界。南北皆茂林,往东深入南境,往西至宣城通往中原。

    谷中常年瘴气笼罩,多毒花奇草,以谷中最为出名的七瓣幽蓝的绝情花最为出名,故得名绝情谷。

    绝情花,又名,花瓣似莲,有七数,青蓝色,夜遇萤火如发光。全株皆剧毒,花解叶毒,叶解根毒,根解花毒。可养蛊,遇蛊虫后,叶全落,色为赤。

    南境的花期长,初春至暮春,桃花一波波盛开,能绵延三四个月的花事。

    景朝二十三年,花满衣刚从清梦城回来,才不过一月,绝情谷的那几株老桃树已经快过花期了。

    料峭春寒,但在春三月,绝情谷里还狐裘裹身的也就只有那位夫人。隔着老远,花满衣遥遥作揖,轻挑一笑,折了枝桃花。

    桃枝被折断,突然想起清梦城那个红衣女子他为什么看着眼熟了。

    “谷主,你之前传信回来让我们查梅谷的事情有眉目了,这是我们的人找到的东西。”

    眼前的信件暂时让花满衣停了思绪,密密麻麻的几张信纸,不过内容陈善可乏。

    “叶寒尘,叶寒绮,师兄妹?就这么简单的关系?”

    花满衣边看边说,看到梅谷的老谷主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出身前朝望族?”

    “是,梅谷的老谷主出身前朝叶氏,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自幼沉迷机关武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甚至与宗族决裂,而后才有了如今的梅谷。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后来周氏被推翻时,他是叶氏一族中唯一没有被牵连的人。”

    “那叶氏其他人呢?”

    “因为周太子妃出自叶氏的原因,叶氏主支全部处死,而旁支则被贬谪出京,无一幸免,百年望族叶氏自此彻底没落。”

    “那这位老阁主,出自叶氏主家,却安然无事,而他面对灭族惨案也毫无动作?”花满衣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也因为这一桩往事而兴奋起来。

    花满衣突然拍了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前朝周氏!周叶两氏是姻亲,你派人,赶紧,从前朝入手。”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花满衣摸着下巴叫回了走到门口的手下,“顺便,春秋楼也查一查,他们和前朝,和周氏可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手下想了一下问,“流青楼主也要查吗?”

    “嗯,我总觉得这家伙瞒着我什么,但凡和前朝周氏扯上关系的人或物,你们都仔细去查一查。”

    “是。”

    又只剩下花满衣一人,虽然扒出周氏的事情让他兴奋不已,可他也没忘了他原本的疑惑可不是这个,心下一横决定去青冥殿看个究竟,却突然听人来报老夫人请他过去。

    花满衣的生母难产离世,柳氏是在他四岁之时进门的,柳氏无子,待花满衣在明面上也可以说滴水不漏。花满衣父亲临死之时担心他年轻气盛,难以掌控谷中众人,便嘱托柳氏辅佐他,这些年来他们虽说算不上是母慈子孝,却也相安无事。

    穿过回廊,远远就看到了坐在亭子上的妇人,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依稀可见风韵犹存,特别是那由内到外的庄严气质,仿佛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

    只是她常年郁郁,生生让她整个人都变得阴沉了。在花满衣的印象里,他这位继母好像就没怎么笑过,走近后,他收起了玩世不恭,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因为柳氏极重礼仪规矩,“见过母亲。”

    柳氏正好把手里的鱼食喂完,便让侍女去扶花满衣起来,被他躲开了,可是柳氏面上也不恼,依旧淡淡地问道,“衣儿中原一行可顺利。”

    花满衣也是不咸不淡地回答,“还好。”

    湖面起了风,柳氏在侍女的搀扶下往亭子里面走了点,加了件薄披风,接下手边的热茶轻抿了一口,“听手下人说,衣儿最近往中原调派了不少人手,可是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又?母亲何出此言?”

    花满衣平时不大喜欢与柳氏打交道,但也清楚柳氏为人处事的严谨,一个又字让他直觉事情不简单。

    柳氏自知失言,又喝了口茶掩饰道,“无事,你继续说罢。”

    花满衣心中起了疑虑,不过也没揭破,“不过未雨绸缪罢了,此次中原一行,才发现我们谷中耳目在中原甚少,行事多有不便。如今早做安排,下次再有什么事,也不至于束手束脚。”

    柳氏微微皱了皱眉,花满衣的这番说辞确实说得过去,虽然她心中略有微词,却也不好说什么。

    花满衣向前行了个礼,“此地风大,母亲担心身体,我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看着花满衣离去时张扬的红衣背影,柳氏的眉皱得更紧了,她的心腹屏退了周围,向前问道,“夫人,可否需要传信昭城?”

    柳氏拢了拢披风,“先不用,让人盯紧他的动向,要是自乱阵脚,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老奴这就吩咐人去办。”

    花满衣甩掉身后的尾巴,一路东逛西荡,到达青冥殿时正好赶上了三月末的桃花节。

    南境之地气候温暖,桃花都要比其他地方开得早,三四月便是花期最盛之时。而漫山遍野的灼灼桃花最容易引起少男少女的情思。

    南境儿女向来豪爽痛快,喜欢上一个人便要堂堂正正地对他说出来,若彼此有意就算成就一段良缘,若流水无情大家也好聚好散,不会有人为了一段求不来的感情要死要活的。在南境之人眼中,这不值当,也看不起这种行为。

    花满衣路过昭城外东山那片桃花林的时候,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他收起扇子拍了拍衣袖,再看自己这一身大红,最后还是觉得少惹些麻烦为好,专门选了条人少的路走。

    “姐姐,你看最高的那枝桃花好不好看,阿元给姐姐摘啊。”

    一个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就这么猝不及防传进花满衣的耳朵里。循声偏头一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挂在桃花树上,看得出她很努力地想要去够枝头的桃花。

    而桃树下面,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蓝衣小姑娘急得跺脚,“阿元,太危险了,你快下来,你要再闹,姐姐就不给你做桃花酥了。”

    树上那个叫做阿元的孩子正在够桃花,听到姐姐的话,小嘴突然之间就瘪了下来,一个不留神,脚下就踩空了。树下的姐姐见此急忙就去接,花满衣看得入迷了,腿脚不受控制地就过去了。

    结果就是,花满衣抱着两个女孩子从那个小山坡上滚了下来。

    阿元从姐姐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晃了晃被她护在怀里的桃花,看着身下的两人笑道,“姐姐,你看,我够到了。”

    最下面的花满衣疼得龇牙咧嘴,回了句,“看到了,小淘气包。”

    阿月原本还对发生的事情感到很懵,听到两人的声音后立马清醒过来,把怀里的妹妹提开,然后立马从人身上起来,匆匆道了句谢就拉着妹妹走了。

    花满衣见她如避洪水猛兽的模样不由好笑,想他堂堂绝情谷谷主风流潇洒之名在外,走到哪不是人们趋之若鹜的香饽饽,花满衣长这么大还从没对自己的魅力不自信过。

    他索性也就不起来了,双手交叉着枕在脑袋后面,扬声道,“喂!就这么对待你们恩人的吗?”

    阿月慌乱的脚步停了下来,阿元从姐姐的身后伸出一个小脑袋,对着花满衣做了个鬼脸。阿月挣扎了一下,留下妹妹又匆匆来将花满衣拉起来,然后对着花满衣深深鞠了个躬。

    “小妹顽皮不懂事,多谢公子相救之恩。”说完就把手里那枝刚才阿元折的桃花塞到花满衣手里,“这个,给公子当作赔礼了。”

    花满衣被手里的桃花枝弄得有点不知所措,等回过神来两个小丫头早就一溜烟跑了。他看着手里的桃花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笑了笑想随手扔了,却又停下了手,把它揣怀里了。

    青冥殿上次这样兴师动众还是大祭司出关的时候有个贼子闯进来,那次人没抓到,倒是揪出几个心思不纯的侍卫,出了如此大的纰漏,青冥殿上下都吃了大祭司的惩戒。

    自那以后守卫巡逻这一方面更是小心翼翼。不曾想没过几年,竟又有人不知死活地闯进来,更是触动了青冥殿禁地的机关,哪怕现在大祭司闭关不出,青冥殿上下也丝毫不敢怠慢。

    阿月再见到花满衣就是在青冥殿上下戒严的时候,凭着他身上的血迹和狼狈模样并不难猜出他就是擅闯禁地之人,作为青冥殿的侍女,阿月这个时候应该立马上报。

    可是同样明显的还有花满衣那身张扬的红衣和相貌,阿月自然也没有忘记日前的相救之恩,一时间心下有点犹豫。

    花满衣中了招后也不得不感叹不愧是禁地,暗器中的要虽不至于要命,却也霸道的很。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是个怯怯的小姑娘,貌似还有点眼熟,想来也该是好说话的吧,“救我。”

    阿月终究是于心不忍,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子攥在手里,鼓足勇气往那人走近,“你是谁,来青冥殿有什么目的?”

    花满衣心下也知这事闹大了,也顾不得计较太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绝情谷。”然后便晕了过去。

    “绝情谷。”阿月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想着,若真是绝情谷中人,应该就不是心怀不轨的坏人了吧,走近了从他身上找到一枚玉佩。

    依稀可以看出七瓣莲花,这是绝情花吗?

    阿月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人,收起了那枚玉佩。

    等花满衣再醒来,睁眼看见的是桃花节那天看到的小姑娘,他还能记起她好像是叫阿元来着。

    阿元正吃着桃花酥,看到花满衣醒了,嘴里的桃花酥还没来得及咽下,就鼓着嘴噔噔噔地跑过来。

    “咦?你醒了?”

    花满衣看着这样一个软萌的小姑娘,语气都软下来了不少,“嘶,是呀,你叫阿元是吧,你姐姐在吗?”

    阿元支吾了一下,一边咽桃花酥,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姐姐说你是坏人,不能和你说话。”

    阿月走进房门,看到的就是两人对着一盘桃花酥争执不下的场面,“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看到姐姐回来,阿元顿时放弃了桃花酥,小腿噔噔蹬地跑到姐姐面前委屈巴巴地告状,“阿姐,他是坏人,抢我的桃花酥,我们把他交到执事大人那里去吧。”

    “小丫头,我当初可是救了你的,就为了一盘桃花酥,你至于恩将仇报吗?”

    花满衣一身红衣张扬的铺开在榻上,顿时夺去了屋子里大半的光辉。

    阿月面色凝重,她拍了拍妹妹的头,“阿元,你先出去外面玩一会,记得这件事情谁都不可以告诉,乖啊,听话。”

    看着阿元出去后,阿月对着眼前挤眉弄眼的男人,心里不是一星半点的纠结,“你是谁,擅闯青冥殿禁地有什么目的?”

    花满衣却也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怎么,阿月姑娘不清楚在下的身份就会贸然相救吗?况且本谷主的玉佩不是还在阿月姑娘手里。”

    “我知道你是绝情谷的人,可你要不是别有用心,又怎么会擅闯禁地。”

    “禁地?那地方没写字,也没派人把守,我怎么知道那是禁地,况且那一带那么绕,难免会迷路的嘛。”

    “任何一个正经进入青冥殿的人都会知道,但凡有桐花飘落的地方,都是禁地。你却不知道,只能说明你是未经允许偷偷潜入后殿的。”

    花满衣不怎么往青冥殿走,还真不知道这回事,“所以呢,阿月姑娘却帮助在下逃匿,又是因为什么?”

    阿月却一时间被问住了,随后扬声道,“知恩图报,我们南疆人向来坦坦荡荡,虽然你擅闯禁地,但你这身上的伤却也看得出你做不出什么事。大祭司不在,就姑且算你冒犯不上。”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阿月推开窗,对面斜山的绚烂桃花映入眼帘,花满衣也被眼前的盛大花事给震撼住了,“四季如春,温暖宜人,青冥殿果真是个福地,本谷主决定了,过两天伤好之后就去拜访执事大人,在这青冥殿多待一段时日。”

    一边说着话,花满衣一边歪到阿月的面前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阿月自是被吓了一跳,“你,你不是应该生气走了吗?”

    “没错啊,如果不是听阿月姑娘这几句话来来回回背了一个晚上,本谷主可能是打算就那么回去了吧。”

    看着阿月惊愕的样子,花满衣心满意足地出去和外面的阿元抢桃花酥去了。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一大一小弄得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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