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银并不意外也被带进那座水牢里,大祭司没回来之前她自信做的天衣无缝,可是这大半年里,她在大祭司面前永远是那么胆战心惊。

    如今就算是东窗事发,也好过那种煎熬。

    蓝伽这些年冷眼看着素银兴风作浪,若非大祭司有言在先不要轻举妄动,她早就不会允许这种心术不正的人留在迦若身边。

    “大祭司宽仁,念你是青冥殿的人,给全你最后的体面。”

    可是对于她的背叛,那个人连一丝不快也没有,就像她丑态出尽的一场大戏甚至不值得那位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哪怕看上一眼。

    “给我最后的体面,蓝伽大人怎么不认为大祭司是碍于自己的面子呢?让一个有异心的人在她的身边待了十多年,传出去,怕也只是说她迦若有眼无珠吧。”

    “执迷不悟。”

    叫素银这样的人留在青冥殿这么多年,蓝伽怎么想怎么膈应。

    素银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蓝伽,对她的厌恶可真是毫不掩饰啊。

    突然想明白什么,“她一早就知道?”

    想到这个可能素银实在难以接受,一时间情绪失控,陡然提高了声音尖叫。

    “她怎么能,她怎么能把我这么多年的图谋只当作一场笑话呢。”

    泪水不自觉留着,她却兀自沉浸在情绪中。

    “我曾经也想过一辈子忠于那天间明月的,不妄想,就只做她最虔诚的信徒。”

    “可是她都已经救了我,怎么就不帮我到底呢?”

    “她怎么就偏偏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月染尘泥,跌落尘埃里?”

    “这叫我怎么能甘心!”

    前言不搭后语,蓝伽直觉这人没救了。

    素银端详着蓝伽的神情,见她没有什么反应,突然笑起来。笑声混合着满脸泪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颠狂。

    “哈哈哈……”

    “原来你不知道。”

    “对啊,你怎么会知道呢,她不会让你知道的!”

    蓝伽不明白素银在笑什么,这笑声太过刺耳,她似乎应该知道点什么。

    可是素银又怎么会让她如意呢,又哭又笑就是不答她的问题。

    之只是一心嚷着要见大祭司。

    容景登门造访。

    被青冥殿的女侍引着走过长廊,路过那棵梧桐树,被带到里间的偏殿。

    容景刚进门就发觉有些不对劲,这里面的陈设和他之前看到的南境的风格明显不一样,他感觉很熟悉,却又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大祭司,在下是真心实意同您合作的。”

    容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奈何大祭司不搭理。

    迦若自顾拨弄着手里的宫灯,眼神都吝啬得给一个,她声音懒懒的,慢悠悠。

    “高氏的真心,怕是给狗都不吃。”

    ……

    这话没法接,容景头疼,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

    深吸一口气,毕竟这是南境大祭司,他也没那个胆子交恶。

    “大祭司……”

    容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迦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你之前见的那几个蠢货做不了主,若你仍坐着收服南境的春秋大梦,便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不在乎用景朝兵将的尸体为南境筑起一座城墙。”

    忍?

    实在受不了这个气!

    他乃当今怀王,怎么就要一再受人脸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王自然也是不愿与大祭司兵戎相见的。”

    威胁?

    迦若抬眼看到容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看着更烦了。

    “有话直说,无话,请走。”

    容景心知惹恼了迦若,不过还是不紧不慢地开出条件。

    “南境的大祭司的确地位崇高,可终究不过局限于弹丸之地,□□国师想来多少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若说之前迦若只是心生厌烦,可到现在就是真真切切动了气,瞥见容景脸上似有似无的笑。

    “去过长老堂?”

    虽是询问,迦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又或者,若能得姑娘青睐,小王愿以正妻相许。”

    容景避而不答,反而试探着询问,却半天不见反应,只见迦若又是一副悲喜难辨的模样,“大祭司?”

    “来人,送客。”

    容景一时间愣住了,等反应回来也是气得拂袖离去。

    才出门,他突然回头,看着这陈设,突然想到了千里之外的皇宫,准确来说是皇宫西南角的禁地,那座前朝留下下来的冷宫。

    这是,前朝的陈设……

    蓝伽听到底下人说大祭司要见素银的时候心里很是困惑。

    “大祭司怎么说的,有提及什么原因吗?我不是已经让人拦下了水牢的事情,这事怎么传到大祭司耳边的!”

    “回蓝伽首领,是大祭司提起素银执事,手下的人也不敢对大祭司有所隐瞒,就如实说了。”

    回话的人说着说着就发现蓝伽往外走了,追着问,“蓝伽首领,您要去哪?”

    “水牢。”

    听这话,那人想起大祭司的话突然就一惊,急忙追了出去。

    素银进入水牢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一天一夜,可她却完完全全没有了任何气性。

    听到大祭司同意见她,突然就后悔了。

    如今的一身狼狈,对比当年的迦若,她只觉得自己实在太过不堪一击,这个事实她似乎没法否认,她怕了。

    而恰恰这个时候,迦若出现了。

    她永远都是那身黑袍,似乎天生就生活在黑暗中。只不过她向来是掌控黑暗,不是向黑暗臣服的。

    素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有让自己的恐惧就那么赤裸裸地表现出来。心底却也明白迦若从来没有把她的这些小动作放在眼里。

    “当年,你也进了长老堂。我还以她们送进去的人至少不会蠢笨如斯,看来还是我高估了。说你想见本座,那便给你一个机会说说。”

    景朝六年,大长老带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回长老堂,是迦若。

    同年,素银也被送进长老堂。因为当时的大祭司因一个男人疯魔,弄得南境也是乌烟瘴气,长老堂也就早早开始物色下一任大祭司的人选。

    走到最后的只剩素银和迦若。

    迦若继任大祭司,原本知晓选拨内情的素银该成为永远不会说话的死人。但是青长老暗中保住她的命,要她去杀了那个将她逼到死路的大祭司。

    素银混在那群青冥殿执事候选人里,她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却不想真被选作了执事。是迦若亲自选的。

    青长老也就没有怪罪她没有得手,只叫她留在大祭司身边监督一举一动。

    这是她做青冥殿执事的第十六年了,她一直以为这件事情天衣无缝,可她知道?

    那她知不知道她曾经也万分感念她选她成为执事,感念她当时闭关愿意将青冥殿的大小事务都交到她手里。

    她给她活下去的机会,给她权力。

    可是没给让她留在她身边的信任,她求而不得的东西,迦若给了蓝伽。

    得知真相,素银宛若世界崩塌。

    “你记得当日是我?怎么可能!如果你记得,你怎么会……怎么感让我进了青冥殿?”

    不可置信占了上风,素银突然尖叫起来,可当她抬头看到迦若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屑给她的时候,像她所有的气力都打进了空气里,然后被抽离,对方却依旧不痛不痒。

    素银彻底瘫跪在地上,“大祭司,我认输。”

    “认输?你不是永远都跪在我脚下吗?”

    “自始至终。”

    看到素银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迦若却不想再听她废话。

    “想来你现在还不是太过绝望,毕竟你可是给自己准备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后手。”

    迦若甩了甩被素银拉过的衣袖,“说吧,你和怀王的交易。”

    事已至此,素银也觉得再装下去就虚伪得恶心了,她扶着墙边挣扎起身。

    “或许说不上是交易,是真心啊。是落难之时的惺惺相惜,想来大祭司也是不陌生的。”

    听到这里,迦若眉头皱了皱,没有逃过一直盯着她的素银的眼睛,看到这反应,她突然就兴奋了。

    “是我真心爱他,我让他偷偷藏在青冥殿躲避仇杀,我为他甘心背叛南境。我们真心相爱,只要他还是大景亲王一日,你就不敢杀我。”

    “因为你怕,你怕兵戎再起。你不敢叫南境因你一己之私陷入战乱。”

    “而终有一天,我和容郎会再相聚。”

    想到日后的光景,素银不由大笑,仿佛终于胜了一城。

    “可是你呢?大祭司,你会被困在那神坛里,一生一世,孤寂绝望。”

    迦若不为所动,“是吗?可我不想你等到下一个明天了。”

    素银心中一顿,可口上却不停。

    “你不敢,你是南境大祭司,你绝不可能割舍南境百姓!”

    因为这句话,迦若难得正眼打量了素银,“看来这些年倒是把我的性格摸得挺准,不过怎么就没想到再多探探你的情郎呢?”

    “不可能!迦若,只有这件事我绝不可能输给你,我们是真心相爱,你休想骗我。”

    “真心?你好像在被我丢进这里的时候就成为弃子了,一天一夜了,可没人救你。”

    “至于你,真心爱那个人?真心爱他的权势?”

    “可明明你最爱的,是你这条命啊。”

    在这一刻,素银真真正正地心慌胆颤,“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她看到迦若转身时的神情,分明是不耐看人发疯,可她要走,素银没有任何办法拦下她,影卫在她做出动作之前就将她制服了。

    “让开!”

    蓝伽匆匆来到水牢却被烂下,几番纠缠无果之后动了怒。

    之前对蓝伽回话的人看到这场景,只恨自己没多长几条腿,慢了这许多。

    不敢半点懈怠,“蓝伽首领,您听属下说,之前大祭司确实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入水牢,特别是蓝伽首领您,您看我们不如先回去等大祭司出来?”

    蓝伽不为所动,几人僵持不下,“大祭司那里我自会去解释,谁给你们的胆子拦我!”

    不期然迦若的声音突然响起,“本座给的,蓝伽首领想对本座说什么?”

    众人见此,立马识趣退下,只剩下了迦若和蓝伽,而这一次,她们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迦若,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素银究竟说了些什么,她觉得我会知道的又是什么?”

    看着迦若的神情蓝伽就清楚她已经开始生气不耐了。

    放在从前,她不会如此咄咄逼人,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想问出点什么,而她本身也带了怒气。

    “迦若!无论你之前怎么无理取闹我都不在意,哪怕是五年前你去向不明我不计较了,可你当真不觉得也该给我一个解释了吗?”

    “解释?你会期待一个无理取闹,阴晴不定的人给你一个怎么样的解释?”

    蓝伽听到这话气极,再看迦若一脸不耐就要离开。

    “大祭司,我想你可能忘了,南境各部还在我手里。”

    迦若收归了里里外外的大小权力,只剩下各部还在蓝伽手里,他们只会听从一人之令。

    脚步略作停顿,却也只是一瞬之间而已,蓝伽的威胁她没有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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