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乐延就好。”徐乐延赶紧打断了解书韫主动的亲昵,总觉得听着怪别扭的。

    解书韫笑了笑,也是不恼,并没有在此处执着,继续说道:“好,是我失礼了。剑南三年一度的推举刚刚结束,我是和几位被推举的子弟一道来的京府。只不过还没进京,便收到了家里的来信,无奈下只能返回。”

    “你也是被推举的一员吗?”

    李长乐有些好奇,去京府报道的人还能自行离开吗?

    “自然不是,我的年纪还没到推举的年龄线,只不过想搭个便车来京府游玩而已。”

    “那你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呢?”宋延年不解。

    “几位可能不知,前往剑南最近的路,常有匪患出没,我孤身一人,属实有些危险。而若是选择官道……”

    解书韫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此次出行是偷跑出来的,通关需要的文牒并没有带在身上,这官道我是寸步难行啊……”

    这下三个人都彻底明白了,这解书韫显然是想搭他们的马车回家了。

    “我有些好奇,若是我们不答应,你会怎么办呢?”徐乐延眼神微眯,语气不紧不慢。

    “这个嘛,我确实没想过。”

    解书韫缓缓靠在椅背上,似是说出了心中的秘密,而显得格外轻松。

    “你倒是很自信。”李长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人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心机很多,有些不喜欢,话语间也自然的多了些针对。

    “这不是自信,郡主。”解书韫看着李长乐郑重道:“这是交易。”

    “交易?”

    李长乐听见这话,神色郑重了起来,交叉双臂抱着肩膀反问。她可没见过这种交易方式,买卖双方信息完全不对等。

    “确实是交易。”解书韫收起了懒羊羊的神态,同几人解释着:

    “将军一行声势浩大,走到哪里都会如同今日的泗封县一般,人为的安排好他们想让诸位看到的景象,我想大抵是与将军此行的目的背道而驰。”

    宋延年想了想旅店和这酒馆硕大的门匾,暗自点头,继续听解书韫接下来的话。

    “到了剑南也必是如此,几位会住进剑南府衙旁的四方馆,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并汇报,一走一过都是按照剧本呈现出的表演。就算想有什么行动,怕也是难上加难。但与我同入剑南则不同,将军可以以我为由,住进解家。”

    “解家就不打算监视我们了吗?”

    徐乐延反问,剑南想监视他们行踪的怕是多的很,解书韫这人主动接触,显然不怀好意。

    “若是一点儿也不关注,老实说,不太可能。”解书韫很是坦然,“但防着我们一家,总比防着整个剑南的家族和官府要好得多,不是吗?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宋延年反问。

    “更何况,你是代表解家来投诚的,是吧?”

    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几人纷纷回头看去,李牧然刚刚推开了房间的门,走了进来。

    解书韫立刻起身行礼,被李牧然一掌按下,说道:“既然是来投诚的,我自然欢迎,不必行此大礼。”

    “爹,你不是有事要做,怎么会……”

    李牧然直接坐在了李长乐旁边,随意地解释了一番:“结束的早,想着过来看看你们在干些什么,没想到倒是交了个新朋友……”说完,李牧然侧头瞥了一眼低着头的解书韫。

    宋延年似有所悟地看向了门口,果然,青痕和蒋逸似乎是刚刚从外面赶回来,额角多了些许汗珠。

    “既然如此,那就来说说你知道的吧。”李牧然不怒自威,示意解书韫拿出投诚的态度。

    一旁低着头的解书韫自然知道将军的意思,抬起头看着李牧然,讲起了剑南如今的情况。

    “事情的起因是一名学子不知怎的,知晓了剑南推举行贿舞弊的秘密,在府衙举办的为几位士人的送行仪式上公开揭穿,整个剑南学子纷纷群起抗议,不吃不喝要求府衙撤回这次推举。

    但家族不肯放弃这次机会,也可能是觉得几个学生掀不起什么风浪,便示意府衙敷衍一番即可。但苦读几年甚至数十年的学生又怎会善罢甘休?于是众学子于学府门前静坐抗议。

    家族本不想将事情闹大,因此一开始只是抓了几个领头的人,向学生们施威,说是关押几天让他们冷静一下。没成想抓进去的十余人纷纷惨死狱中,这下更激起了学子们的怒火。

    原本拿笔的手纷纷抄起了木棍冲向府衙,打算为同窗争一个公道。奈何官府和各家族本就有利益往来,自是不会向着一清二白的学子,打算将他们赶出府衙。

    大概是小看了学生们的怒气,众学子和衙役就在府衙内打了起来,一场乱战下,学子们死伤惨重,只能撤退。

    学府的院士们不忍心看得学生落得如此下场,将他们收进了学府。院长出面调停,这才让学子们缓得一口气,不过他们现在仍旧只能住在学府中,只要出门,就会有家族派来的人将其掳走殴打。

    而在这场乱战下,家族的勾当被民众知晓,舆论也是愈来愈烈。虽不像学子那样冲进府衙,但也是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了家族的生意。因此各个家族联合起来发布了一条规定,禁止任何人再讨论有关推举事宜,否则便将其抓入府衙治罪。

    没经历那场冲突的学子见状,私下成立了反家族的组织,打算将家族徇私舞弊的证据上交京府。却不知何种原因被家族的人得了消息,因此联合府衙,下令封城,全城捉拿这群拿着证据的学生。

    再之后如何,我便不知道了。毕竟送行仪式当天,我便同一众士人一起,离开了剑南。”

    “想不到这剑南的家族竟然能越过官府发布规定,当真是狂妄。”

    宋延年听了解书韫的话,不免有些心惊,想不到剑南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李牧然皱着眉头沉思着,并没有第一时间发问,一旁的李长乐倒是开始提问:“解家没有参与受贿推举一事吗?”

    京府的各个家族的势力盘根错节,虽说互为对手,但彼此间仍有利益往来。想必剑南亦是如此,那此番解书韫的这次投诚,岂不是意味着和各个家族彻底决裂了吗?李长乐很是费解。

    “只能说我这支……没有。”

    “那你还……”李长乐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立场错了,撇了撇嘴又赶紧帮自己找补,“若真是如此,你们一族倒是正义。”

    李牧然看着女儿,拍了拍她的头,然后出言提醒道:“学府的院长便是当今解家家主,解启行。”

    “正是祖父。”解书韫颔首应下。

    李牧然并没有再看解书韫,只是嘱咐了李长乐几人多吃些,便借口有事要走。起身后才对着解书韫说道:“既然如此,明日你便与我们同行。”

    “多谢将军。”解书韫立即行礼。待他再次抬头,早已不见将军的身影。

    对于李将军的冷漠,解书韫毫不意外,毕竟他这种“别有用心”之人蓄意接近将军的女儿,受人冷脸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解书韫自嘲地笑了笑,而后立刻招呼起来:“今天毕竟是我有事相求,这桌饭我请客,还望几位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徐乐延立刻接过话茬,“之后的路上我们还要一起相处很久,今日正好熟络一番,毕竟解兄看着就是坦率正直之人。”

    解书韫就当听不懂徐乐延话语间的嘲讽,笑道:“乐延过奖了,和几位自是不能相比。来来来,尝尝这个拆骨肉熏饼,这可是当地的特色……”

    几人就在如此“欢声笑语”间结束了这顿饭,临走前,李长乐挑了几个她觉得还不错的菜打包带走,还没等付钱,就被解书韫拦了下来,抢着将打包的菜钱付了。

    “郡主可是没有吃好?”解书韫有些担心,请客哪有让客人饿着肚子回家的道理?

    “还行吧,饱是饱了,我比较能吃,带回去留着晚上塞牙缝。”

    解书韫一边陪笑一边狐疑,偷偷扫视了一下李长乐,总觉着李长乐看着也不像能吃这么多的人。

    回旅店的路上,几人又回到了那条街道,李长乐又买了好多小吃,当然都是由解书韫抢着把钱付了。付钱付到最后,解书韫已经麻木了,连连夸赞郡主好胃口。

    李长乐开心地受着,倒也没怎么多和解书韫搭话。毕竟她爹看上去就不喜欢他,那他这人就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宋延年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盯着解书韫,以防他有什么小动作。

    走在人潮并不拥挤的街道上,解书韫脊背笔直,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松散。明明他始终端着贵族的架子,周身却并无世家贵族的冷漠与疏离。

    若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是在剑南,恐怕他们与不会对他如此提防。解书韫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让人很容易对他放下戒备……

    宋延年心理默默地想着,初春的天气明明不太燥热,却不知为何在宋延年耳后染上了一抹红晕。

    他使劲的晃了晃头,告诫自己不可如此。他们这趟剑南行可不光是为了游山玩水,交朋友什么的还是要置于各自的立场之下。

    走在中间只管为李长乐付钱的解书韫可没空察觉身后送延年的情绪变化,对于这些明目张胆的提防,解书韫权当没看到,只是在心中默默感叹:

    求人办事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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