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村?”真是个稀奇古怪的名字,李长乐摇了摇头,表示从未听闻。虽然名字怪了点儿,但听上去却好像是个很有特色的地方……

    李长乐仔细地瞧了瞧齐誉,一想到这人嘴里就没说出过什么好事,还是没将心里话说出来。这少女村若是从齐誉的口中说出来的,那定不是什么好去处。

    “从未听闻有地方以少女为名,但这与肆乘军有何关系?”徐乐延亦没听过,但齐誉既然提出来,那两者之间定是有所关联的。

    “还记得抓获武宗扬那日吗,那个第一个站出来控诉王奕枫的那个女娃娃?”

    “那日你在场?我们怎么没瞧见你?”宋延年惊讶道,虽然他重点抓的不明确,但他可是知道那夜乐延的担心的,这家伙明明就在外面瞧着他们嘛!

    “哈哈哈,确实是在的。”齐誉没想到宋延年会抓住此事,不免打了个哈哈。还是徐乐延将话题再次拉了回来。

    “那女孩和那个老妇人,可她们明明是来自莘扈村,这又和你说的少女村有何关联?”

    解书因确实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看着齐誉问道:

    “在家确实有听哥哥说起,那女孩的父亲死在了战场上,因此她们才会离开家乡,来到剑南,难道说那女孩的父亲就是出身肆乘军?”

    齐誉赞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不愧是解府小姐,确实如您所说,这女孩的父亲正是肆乘军抓去的民兵。”

    “抓?”宋延年听到了一个极为不和谐的字,眉头高高皱起。

    “怎么是抓的?我父皇早就下令民兵的调用要根据各州、县人口比例,设定每次服役的名额。已有人员服役的家庭,会免去服役名额。除了在职官员的家庭。待所有的家庭都有人服役后再重新计算。按理来说不该有强制抓民兵的事情出现了啊?怎么会……”

    齐誉原本笑眯眯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几人都知道这意味着齐誉接下来的话当是很沉重的,纷纷屏息聆听。

    “剑南是这样的,但临近东襄,地处偏僻,律法的执行总在人性之后。”

    齐誉抬起头,看着窗外重新恢复往日热闹的剑南,心中不知是何种感想。就像他等到了宋延年他们的出现一般,或许那少女村亦可以等到他们的拯救吧。

    本来这种事情按照他以往的性格,应是不该参与其中的。但自打与他们合作过后,有一种被压抑已久的……正义?或是热情?总之他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就这样被点燃了起来。

    再加上他父亲眼下来了剑南,在到处抓他。因此,他迫切的想和他们一同参与这件事。除了想救人外,还有逃避之嫌。

    想到这儿,齐誉不免在心中暗自痛骂自己。瞧瞧,你就连做好事都要夹藏带私。

    “肆乘军的民兵一直是同一批人。”

    “你说什么?”

    宋延年对于这种事总是反应强烈,他也是在来了剑南之后才发觉,距离京府越远,地方官员的权力越是滔天。

    各地百姓的生活状况与治理此地的父母官的品行息息相关,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全靠运气。

    “所以这件事是肆乘军主帅和各州县官员之间相勾结了?”

    “殿下理解的很快嘛。”齐誉赞叹道:“确实是这样,按照上阳的律法,所有家庭都要至少出一人服兵役。但那些掌握钱财的人不愿意,那些有关系的人家也不愿意。那兵役的名额要由谁完成呢?自然落到了无权无势的家庭的头上咯。”

    “可是就算如此,上阳仍旧是普通百姓和农户占了大多数,无论如何也不会始终由一批人完成服役名额啊?”李长乐很快发现了不对,逮着一批人欺负不是很容易出问题吗?

    倒是徐乐延在此时开了口,他抿着唇,似乎犹豫要不要问出来。如果他的猜想为真,那么这件事所隐藏的恶意,怕是他们从未接触到的、纯粹的恶。

    “服役的那群人,是不是完全出自三或是四个小村落?”

    齐誉眼中带着赞叹,很快又被一股极大的悲凉所覆盖。他看着徐乐延同样不可置信的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李长乐没能理解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流,立刻看了看身边的宋延年。见他也一脸茫然,才稍稍放下心来。

    见齐誉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徐乐延叹了口气,为李长乐和宋延年解释了起来:

    “与东襄接壤的只有一个道,那就是岷江道,也是肆乘军的驻扎之地。肆乘军每年的民兵服役都出自于岷江,按照我上阳律法,应当是每个州、县都按照一定的比例提供服役民兵。但若是按照齐誉所说,怕是整个岷江都在一同合谋。”

    “整个岷江合谋?那不就是延年所说的官员勾结吗?”

    “也有,但如果只是官员勾结,不会反反复复的使用同一批人服役。这样只会让其他村镇的人人人自危,担心总有一天这件事会轮到自己的头上,从而将此事捅出去。毕竟一个村就那么些人,战场又总有牺牲。一个村子没人服役便会轮到下一个村子,这样的话不会有幸存者。”

    “所以……”宋延年明白了,但他又不愿意相信真的会有这种事发生。

    “没错。”齐誉肯定的说道,打消了宋延年的犹豫。

    “岷江道将其中四个村子献祭了出去,将兵役的名额始终安在这四个村子的人的头上。”

    “可是有人牺牲了,名额不够了该怎么办?”

    李长乐觉得齐誉的话有漏洞,这不就和刚刚延年说的不可能官员勾结的理由一样了吗?

    谁知齐誉却摇了摇头,以一种极为悲恸的眼神看向了李长乐,这让李长乐突然产生了一种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的错觉。

    可齐誉还是说了出来:

    “不会不够的,人……一直在出生。”

    一旁的解书因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她从未听闻这种事,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李长乐也已经明白了过来,她原本清脆的声音,此刻极为嘶哑:

    “所以,就是你说的那个少女村?”

    齐誉点了点头,他刚听闻之时,亦是如此反应。

    怎么能相信世间竟有如此邪恶之事呢?这种但凡是个人就不该做的事,此刻确是整个岷江共同所为。

    “那四个村落留下了的女眷,被岷江的知州们控制到了一处。一开始只是为了安抚她们,以免她们之中有人逃走去京府告发,所以一直将她们照顾的很好,提供充足的物资。”

    “但……没过多久,就有人产生了邪念。那里都是女子,家中男人又都被抓去当了兵……一个人有了这种念头,便会立即动作,久而久之负责照顾这群女眷的县丞便也有了邪念。最后是知府……他把这当成了一种机会……”

    许是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齐誉越说越乱,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那里的女子若是怀了孕,就单独被隔开,不再……不再……。总之生下的若是女孩,就会被立刻带到知府新修建的少女村。如果是男孩,就带到另一处地方,待他们长得差不多了,就去服兵役。”

    齐誉的话说完了,但却没有人出声,大家都罕见地陷入了沉默当中。没人想对此发表任何言论,他们体会不到那里的人的痛苦,更遑论去发表什么言论。只是……

    有些愤怒在从心底长出,迅速的生根发芽,钻到脑海而后炸了开来。

    宋延年紧攥着双拳,却无处发泄。这场悲剧中他唯一能揍的,就是岷江城的所有人,可他只有一双手,根本不够。

    徐乐延意识到整场事件的前因后果要比他们早上许多,但此时依旧没能从愤怒、悲伤中缓过来。他一直在飞速想着要如何才能拯救这群人,但思来想去,却没想到任何办法。

    李长乐一开始以为齐誉所说的少女村是指这群被留下的女人所住的村落,却没曾想是她们被……生下的孩子所在的村落。那就意味着,少女村里的真的全是少女……可她们都是孩子啊……

    那群孩子的下场可想而知,李长乐甚至都不敢想。在本该快乐生长的年纪,她们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们得去救人。”李长乐说道。她不知道该怎么救人,反正得去。

    齐誉点了点头,他找她们同行就是有此意,但怎么救、如何救,还需要商议和考量。

    正如她们在剑南一般,天高皇帝远。就算她们各个身份尊贵,但到了离京府足够远的地方,那她们的身份就未必有用了。

    “我爹之后会带着赤河军前往肆乘军的驻地,到时不知会不会对岷江起到震慑作用,解决这件事?”

    李长乐经过剑南一事,自然对这种事有了经验。剑南都没什么人听她们的,到了岷江城只会更甚。

    “应该不会。”徐乐延最先反驳道:“正如一开始所说,虎符失窃、主帅失踪、大批逃兵,哪个都是要立即解决的大事,因此世伯一开始也定会先着手处理这些问题。而这个时间,足够岷江处理少女村的证据了。”

    宋延年亦不知该如何下手,他们从未与整个道为敌过,这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处使劲儿。

    “姨父的军队驻守北疆,而赤河军的两个小队又要同姨父去处理肆乘军的事情。离此处最近的便只有南浔将军留下的风虎军,可眼下虎符却丢失了……”

    “所以,这是一个连环计?可是岷江城的事情若是走漏了风声,会对朝中哪些人不利呢?距离那么远,他们和岷江城能有什么关联?”

    李长乐不是不清楚这个连环计,可能设此局的定是朝中高官,岷江一事怎么看也牵连不到京府,为何会有人如此担心岷江的事可以解决?虎符失窃明显是那背后之人不想让岷江的事情可以完美解决。

    这就有些矛盾了不是?

    事情解决不了,定会持续调查深究,那么就很容易将那背后之人抓出来。可事情若是解决了……解决了就解决了,那不就更好了?那人更可以安心藏在京府了。

    李长乐给自己绕糊涂了。

    可齐誉却突然冒出了一句话,让所有人心头一凉。

    “云放在来剑南之前,一直待在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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