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宇在前方和众人不断嘱咐着什么,柳渤鸿则是和长乐在角落里谈天。

    “将军不能离开此地,我随你入岷江。”

    李长乐听闻赶紧躬身道谢,本就是她有事相求,柳伯伯能愿意与她同行,已是再好不过了。

    没多久,顾淮宇交代完毕,只等分出的几个营准备军用,他回过身,大步走向了李长乐的身前。

    “我不能与你同去了。”

    顾淮宇眼中满是遗憾,但又无可奈何。他有他的职责所在,守道将军,没有天子亲谕,不得擅自离开封地。

    李长乐只拿出了虎符,并没有拿出任何信件或是圣旨。顾淮宇虽有心相陪,但始终有责任在身。

    “柳伯伯刚刚同我说过了,您能出兵我已经很感激了。”

    顾淮宇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李长乐的肩头。

    “柳渤鸿是我最得力的参军,有他助你,定会无往不利。你莫要担心,李牧然那边定然不会有事。”

    顾淮宇还想多安慰几句,可她见长乐神色并无焦虑之色,觉得自己再说下去也不太好。

    孩子好不容易将心底的担心搁置,他何苦非要逮着人家的伤心事使劲儿挖呢?

    “长乐可读过兵书?”

    李长乐点头。

    “那就好。”顾淮宇松了口气,看着李长乐的身量似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就突然长这么大了呢?

    “这次带兵出征,由你做主帅,你柳伯伯辅佐。遇到问题也不用担心,一切有我们呢!”

    顾淮宇有些放心不下,不住地嘱咐着他能想到的所有事情。倒是一旁的柳渤鸿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人家李将军放心让孩子独自前来带兵,就是知道长乐有这个本事。你在这儿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作甚,不相信长乐?”

    “你别挑理啊!我哪里不相信长乐了?我就是……”

    李长乐见二人为了她起了争执,连忙插到二人中间,出声打断:

    “两位伯伯放心,我可以的,不用担心我。”

    顾淮宇似乎有话要说,但张了张嘴,还是放弃了。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柳渤鸿一眼,柳渤鸿与他相交多年,如何能不知他眼神中的分量?

    他暗自摇了摇头,示意顾淮宇不用担心。

    “大军准备的也差不多了,淮宇,我们该走了。”

    顾淮宇点点头,送李长乐和柳渤鸿到了大军的集合地点。

    风虎军的旗帜迎风飘扬,明明今天的风并不大,旗帜却仍旧被吹得呼呼作响。

    整齐划一的大军,在眼前铺开。

    李长乐骑上马,有了一瞬间的恍然。

    “走吧。”柳渤鸿在身后小声提醒。

    李长乐收回神,朝着顾淮宇挥了挥手,和大军一同离开了。

    顾淮宇的眼神始终盯在了李长乐的背影上,直到她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身侧,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悄悄拉住了顾淮宇的手,轻声问道:

    “怎么,想留下来?”

    顾淮宇摇摇头。

    “想。”

    “那你还摇头作甚?”

    “但是不能,李牧然还在等她。”

    “那你抢啊,以前这种事又没少干,这时候装什么正经人?”

    顾淮宇没回答,只是低下头,看着身侧的女子。

    女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依旧看着脚下的土地。

    “你明明也想见她,为何刚刚躲着不出来。”

    女子哑然失笑,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在眼中流转。她仓皇地逃开回忆,别过脸去。

    “不了吧,不然又要与长乐分离。你知道的,我很喜欢那孩子的。”

    顾淮宇将女子腰间别着的玉坠理正,他当然知道盼娘喜欢她,所以才会在李牧然将孩子带走后,一直带着那玉坠,从未摘下。

    盼娘年轻的时候随她征战四方,落了病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孕。

    他倒是不介意,只是他知道,这件事在盼娘心底始终过不去。

    “卸任以后,我们也该四处走走了。”

    顾淮宇拉着盼娘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回走。

    “你还能卸任?”盼娘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抬眼看向身侧的人。

    可惜,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视线,落在了顾淮宇的下巴上。

    “你啊,怕是要背着风虎军走一辈子了。不过这样也好,南浔帮了我们这么多,总要照顾好她留下来的一切。”

    顾淮宇有些怔愕,反问道:“你不遗憾吗?”

    盼娘使劲儿地掐了一下顾淮宇腰间的软肉,咬牙骂道:“遗憾什么遗憾,我们征战的时候哪里没去过,有什么好走的。你不要没有良心,我就喜欢这里,就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顾淮宇被掐得生疼,但四周又有将士在旁边,他也不好表现出什么,只能梗着脖子连连求饶。

    “不去,哪都不去。”

    听到这话,盼娘才将手松开,重新牵回顾淮宇的手。

    顾淮宇回头,看了一眼长乐离开的方向,虽说有柳渤鸿在,但他依旧放心不下。

    总之,希望长乐没事吧。

    李长乐自然也是这样希望的,她甚至想赶紧驾马,飞奔回去救她爹。

    可是她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了,身后还有大军同行。

    说起来,风虎军的行军速度,显然比寻常大军更快。他们的步伐整齐地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按照她事先的计算,原本五、六日的路程,怕是三、四日就能到达。

    这是好事。

    不愧是风虎军,长乐一开始还担心以她的身份会不会没法服众,众将士会不会看不上她这个主帅。

    不过,风虎军显然训练有佳,一路上都给与了她足够的尊重。

    李长乐用余光看着始终落她一个马身的柳伯伯,想必这也是柳伯伯故意做给众人看的。

    连军中的参军都如此,下面的人更不会小瞧了李长乐。

    李长乐垂下头,看着逐渐滑落的日头,心中的急迫感慢慢地升腾起来。

    离曲林县越近,她就越着急;成功的概率越大,她就越迫切。

    她甩了甩头,想着他爹以往教过她的话:

    “长乐,你知道,焦虑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如果你身为一介主帅,整日提心吊胆,万分焦急,你要下面的将士如何做想?他们在接下来的每一场战斗中,还能始终抱着必胜的心态去迎接强敌吗?

    你切记,长乐,你的态度和情绪,就是你手中的兵的态度和情绪。就算再怕、就算再急,你也要装作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样子,用你的沉稳告诉你的将士,你就是会赢。”

    她当然会赢!

    李长乐当然会带着风虎军顺利抵达曲林县,救出李牧然的。

    宋延年十分坚信这一点。

    已经挖了两日,现在看已经小有成效。

    宋延年从坑里跳上来,找了个空地,直接躺了下来,想要休息一番。

    徐乐延刚好也走了过来。

    他刚刚去孟戈那边看了下情况,看宋延年躺在了地上,他便也径直坐到了他身侧。

    “那边如何了?”宋延年翘着腿,斜眼看向身侧的徐乐延。

    “还好,一直都是远距离消耗,有些伤员,但并不多。倒是肆乘军……”

    宋延年似乎瞧出了什么异样,坐起身有些着急的问道:“那边有新动静了?”

    徐乐延摇头,他只是不大理解。

    “肆乘军那边的军备好像出了问题,两日下来,那边居然没有了盾牌,现在,他们除了用城墙作为掩体,别无他法。”

    “没盾牌?”

    宋延年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这不离谱吗?这可是岷江城啊,若说其他郡县军备不够我倒是信的。岷江城都没有,这开什么玩笑,不会是他们装的吧?”

    “不会。”徐乐延说得斩钉截铁。“他们已经伤亡很多人了,没必要让自己的人白白牺牲,回头我们强攻进去,岂不是更容易被一网打尽?”

    “可……”宋延年挠挠头,“这就有些说不通了吧?”

    徐乐延闭着眼睛,仔细地回忆他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信息,半晌他才有些犹豫地说道:

    “你说,这会不会是知州的手笔?”

    “你是说,他将军备悄悄带走,为的就是让无双什么也得不到?”

    “嗯。”徐乐延点头,“他和无双是必定有一战的,其实我有想过,为什么世伯还没放走假无双之前,他就带着世伯驻扎在少女村。放着好好的岷江城不要,非要去那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现在想来,这也许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宋延年顺着徐乐延的思路,似乎也想通了什么。

    “你是说,他故意将岷江城留给假无双,然后让他与城外的赤河军对峙,然后自己在城内,不用消耗任何兵力。待到他准备万全之际,再从城内突进,拿下军备不足的岷江城?”

    徐乐延点点头,说道:“大概是这样。”

    “可姨父的计划不就顺了那个知州的意了嘛?”

    “不,世伯选择这个时候放出假无双刚刚好。”

    宋延年不解地看着徐乐延:“哪里好?”

    “时机好。”徐乐延一笑,为宋延年解释道:“知州现在的兵力还没有完全回到他的手中,此时放出假无双刚好可以让他两边为难,不论对哪边出手,对于知州来说都会将矛头引向准备尚未完全的他自身。”

    宋延年点点头,“所以现在城内军备短缺,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自然,我们攻城越快,越能尽早地支援长乐。”

    宋延年听到这话,放宽了心,再次躺在地下,看着有些橘红的日头,嘀嘀咕咕地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徐乐延好奇,凑上前去偷听,被宋延年一把将头推开。

    “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谁让你嘟嘟囔囔的,我好奇啊!”

    “那你问我不就成了?”宋延年没好气地说道。

    徐乐延猜测宋延年想的事大概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不会这么影响他的心情。

    “怎么了吗?”

    宋延年也知道自己刚刚可能有些急,他摸了摸鼻子,有些愧疚又有些犹豫地说道:

    “我其实有件事一直没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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