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灯如豆,黄蓝色的火焰苗在风中不断忽闪着晃动。

    诺斯凡定晴看着坐在小马扎上,用力削着树枝上小分岔的李楠青,心里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外头的天太黑,山中呼啸着的风声像不知名的凶兽吼叫,相比之下,小屋内昏暗的烛火下,一声声规律的“咯咯”削木声听起来温馨多了。

    只是他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李楠青打算削木头做什么。地上已经有了十来根削得光滑的粗木头,如果是拿来当柴火烧,未免也太精细了些。

    诺斯凡犹豫了好一会没敢开口,倒是李楠青察觉出他的欲言又止,干脆转过身问他:“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没事。”

    诺斯凡嗫嚅着开口:“我看你削了半天的树枝,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忽然想到她这一整天都忙着做事,从做饭到洗碗刷碗采购都是她干的,自己却一直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偷懒,很是不应该,马上就掀了毛毡想下床,“不如我来帮你……”

    李楠青见他要下床,忙把手里的小刀子一扔就冲到了床边:“别别,你现在身上有伤,怎么能下地干活呢?晚上山里冷,你能安稳在床上休息,就是给我最大的帮忙啦。”把诺斯凡的长手长腿往毛毡里一塞,再从头到脚裹好,李楠青这才满意地拍拍手,坐回去继续削木头,“你要帮忙也不急于这一时的嘛,等以后你身体好了,我可不会对你怜香惜玉的,定是要扔一大堆的活给你干的。像什么洗衣做饭,打柴烧火,捡果子打小野兽,可全都是你的活,你跑不掉。”

    她故意作出一副凶煞煞的晚娘脸想吓唬他,却见诺斯凡笑得一脸纯真腼腆,还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姐、姐姐的吩咐,我一定会认真遵照办理的。”

    李楠青见他笑得如无辜稚子一般,心里的愧疚更是排山倒海。原本那样一名行为高雅,冷静自持,有勇有谋的绅士,因为她变成了现在这副心智不全的样子。不仅是她,怕是路人看到都会痛心疾首,大腿拍青的吧。

    李楠青暗暗握拳,不管怎么样,只要她还在这个时空混着,就要照顾好诺斯凡先生,直到他恢复正常为止。

    借着低头的动作抹去眼角的一点泪水,李楠青用力点点头:“嗯,你最乖、最好了。我现在是在给自己做个木头床,山里晚上冷,地面又潮,直接睡地上的话,怕明天起来要感冒。这些树枝是下午弄来的,我把那些小枝子去掉,大的用麻绳绑在一起,上面再铺上买的毛毡,晚上就可以好好睡觉了。”

    诺斯凡点点头,忽然有些迷惑地看向身边,这边还有很大一块地方,姐姐那么瘦,完全躺得下,为什么还要再重新弄个床出来。在李楠青鼓励的眼神下,他略停顿了一下,热情又小心地问:“那姐姐为什么不上来,和我一起睡呢?”

    李楠青乍闻此惊人之语,吓得差点一刀子削在自己手上:“使不得!”话一出口才发现到讲得有点太大声了,吓着了一脸无辜的诺斯凡,裹着蚕蛹似的毛毡就要往床深处挪,连忙缓声解释:“这个事嘛,是这样的……”她想,如今诺斯凡先生怕是只有5、6岁小朋友的智力水平,和他讲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估计他也是听不懂的,而且他又是受西方教育的人,对东方的礼数也不一定了解,还不如找个简单的借口……转念一想,干脆现编说:“我这人睡相很不好,晚上要翻来覆去的。你伤还没好,到时再把你压伤了可怎么办?我可还等着你赶紧好起来,给我干活的呢。你看看我这手,今天又是打柴,又是下山采办物资的,提东西都提得肿了。”

    说完,又怕那顶着一张祸国殃民脸的小可爱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李楠青赶紧拿话堵住他的嘴:“天也不早了,小朋友要早点睡觉。不然地长不高,长不壮的。你赶紧睡哦。”

    诺斯凡虽然还有些怵这个“姐姐”,但从这大半天的相处下来,似乎也明白了她只是嗓门大,并没有恶意。她耐心地喂他吃饭,给他处理伤口换衣服,还把温暖舒服的床让给他睡,自己睡树枝搭起来的木头架子。虽然他现在脑中一片空白,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姐姐是真心关心他,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凶。

    于是他点点头,乖乖闭上眼睛睡觉。可也许是白天睡多了,或是削木头的声音有些大,他闭着眼睛好一会也没睡着。

    李楠青手上削着木头,关注力还是留了一半在床上的。见诺斯凡规规矩矩地躺着,小声地呼吸,就知道他没睡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举着削到一半的木头往空中一举:“睡着的小朋友请举起左手!”

    果然床上一阵悉索声响,只见诺斯凡把左手从毛毡中挣脱出来,“噌”的一下高高地举在了半空中。李楠青掩嘴低笑,清清嗓子说:“既然小朋友这么乖睡着了,那我就奖励他一个小故事吧。咳,左手可以放下,收回毯子里面了。”

    诺斯凡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立马就把手收回毛毡里,只留两个露在外头的耳朵竖着仔细听。李楠青笑着抹了把汗,一边手上利索地把削光的粗枝拢成一堆,用麻绳绑好,一边想着要给他讲个什么睡前故事好。

    给小朋友听的嘛,西方的有格林、安徒生童话,东方的早有西游记、白蛇传,现代有啥光头强、喜洋洋的,随便拿一个来忽悠诺小朋友,应该都是够的。但是……李楠青转头看向床上紧闭双眼假装睡着,脸上却写着十分期待的诺斯凡,忽然觉得忽悠小朋友也是很不道德的。只是要给他讲些什么才好呢?

    李楠青思索了一会,一拍大腿决定了,就给他讲讲她自己的故事吧。故事的开头,自然是:“我有一个朋友,她日常是在一家红娘馆上班,负责给人牵红线。啊,用你们这里的话说,应该是、应该是……,”她想了一会,好像还真没发这会的英国有媒人这个职业,干脆改口说,“嗐,好像你们这里没有这个。那是一群比较热心的社会人,帮助找不到合适对象的男女牵线匹配。嗯,听明白的小朋友举个右手。”

    果然一阵熟悉的悉索声后,诺斯凡的右手“唰”地一下从毛毡中挣扎出来,高高地举到半空中。李楠青暗笑,继续往下讲:“你以为她只是一个简单的、普通的红娘吗?不不不,她可是个幸运的姑娘!有一天,天上的神明忽然给她降下大任来,要她去拯救世界!哦,小朋友可以把手放回去了。”李楠青扯得一点不心虚,虽然说这个是外卖系统,但回首她一路走来所送过的外卖,有几件是稀松平常的?不是去行侠仗义救人,抢孩子,送面条送奶,就是坑她去给杀生丸送剑,去薅猴子头上的蘑菇,差点把小命也搭那了。还有更夸张的,当年因为系统小助理的失误,害她送外卖时被禁锢在阿楠的身体中几百年不得脱身。这桩桩件件的,哪个是普通的外卖,谁家好人外卖会送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啊?

    李楠青叹口气,为了能让小诺小朋友听得懂,还特意贴心的切换成了西方的神魔系统:“我那个朋友有一天在工作的时候,忽然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她就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只听脑袋里‘叮咚’一声响,有个小朋友的声音说:‘我是上帝旗下的小天使,因为你是我们万里挑一看中的人才。所以现在神明给你布置下神圣的任务,叫你去给特定的人送去特定的东西,这个就叫外卖。这个外卖的东西对接收的人来说,十分有意义,所以你必须努力完成任务,我们也会在你完全任务后,给你想象不到的礼物馈赠……’”

    她虽然讲得有些不伦不类,颠三倒四的,但对于这会的诺斯凡小朋友来说,却是挺好的睡前故事。而且她声音清越动听,讲得又有节奏感,当说到外卖小姑娘及时出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想跳楼的女孩时,诺斯凡也听得两手紧紧抓住毛毡,紧闭的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缝,呼吸声急促得扯风箱一样。

    李楠青这才觉得这个故事对于小朋友来说可能还是太刺激了些,就又说了点喂小猫小狗的桥段,什么毛茸茸的身子,粉嫩嫩的爪垫,奶呼呼的声音,终于成功地看到小诺小朋友放缓了呼吸,手也慢慢松开了。李楠青拍拍也有些犯困的脸,呼,终于是哄睡了,该把自己的木头床铺好,也早些休息。

    听着屋外山风呼啸,屋内地坑的柴火似乎更加的温暖安全,李楠青觉得眼皮渐渐沉重,也慢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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