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死对头贴贴后/风之一漾/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1】

    承明十四年隆冬,京郊雁南山。

    一年一度的皇家冬狩,为期六日,天家照例在半山腰的行宫设宴款待群臣。

    最近倒了八辈子血霉,已经被磨得完全没脾气的黛窈——此刻正不动声色躲在一簇梅枝后头,盯着鎏宵台不时穿梭的人影,眼睛一眨不眨,静静等待着“目标人物”能够尽快出现。

    “大家听说了没……”

    身后传来世家女眷们路过时的小声议论:“禹北王府那位安阳小霸王,最近请了什么和尚道士,在自家院子里扬幡驱邪,狂做法事,结果差点把整座府邸都烧了,惹得她祖母好一通骂。”

    “这也太倒霉了,为何要扬幡驱邪?”

    “以这小霸王一惯脾性,怕是不信鬼神之人吧?”

    绰绰夜影下,黛窈下意识将头上兜帽拉低,心说本郡主确实不信鬼神。

    但若你们脑子里突然冒出个诡异童音,自称“霉运系统”,能说话,还只你一人能听见。

    能让你倒霉到不限于睡觉落枕,吃鱼卡喉咙,走路平地摔,喝水时呛到喘不过气,一沾枕头就噩梦连连……

    就问你们能抗住几天?

    有生之年从没受过这等不可自解的窝囊委屈,气得最狠时,黛窈怒砸了好一堆琉璃玉盏,不想碎片还能崩起来划她一手的血。外加几晚噩梦折腾下来,整个人都有些精神恍惚,走路时脚下都是飘的。

    “谁知道呢。”

    背后声音慢悠悠经过:“这位祖宗向来不安生,闹出什么幺蛾子都不奇怪……”

    安阳郡主姜黛窈——人称花孔雀、京中小霸王,自幼与七皇子定下娃娃亲来,未过门的天家媳妇,更可能是未来的东宫储妃,甚至皇后。

    每每提起这人,狗都要摇头。奈何人家命好,含着金汤匙出生,祖上是开国功臣,还有个大雍唯一被封异姓王爵的战神老爹——禹北王姜铖。

    羡慕不来。

    是真的羡慕不来。

    “还有一事,听闻她头先两日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是在朱雀门下吧,平地走路摔了一跤,恰好摔在傅指挥使的马蹄跟前,噗……”

    “那位大人撂下一句‘倒也不必行此大礼’,看都没看她一眼,便直接打马扬长而去。真遗憾没在现场啊,不然可真想瞧瞧那小霸王做何表情……”

    “傅指挥使?可是最近才刚抵京的那位?”

    “不然呢,京中还有第二位傅姓指挥使吗?你脸红什么?”

    “人、人家哪有!”

    说话声渐渐远去,黛窈不自觉两颊鼓鼓,气得狠狠磨牙。

    头先两日那一摔……

    不提也罢!

    又过片刻,一旁的姜宝姗终于忍不住了:“阿姐到底在瞧什么呢?礼官已经开始唱宴词,马上就要开宴了,母亲特地让我过来接你,兄长也早已入席,你不是要去给今上请安,顺带给七殿下和贵妃娘娘打个招呼吗?咱们现在就去,完了赶紧回女眷席位吧?”

    说话的少女杏眼柳眉,梳着单螺髻,胸前挂着精致的环佩玉锁,乃是比黛窈小一岁的异母妹妹。

    其母亲殷氏,原乃禹北王姜铖的侧室。

    但三年前黛窈的生母病逝之后,姜老太太体恤殷氏所出的庶长子年纪轻轻埋骨战场,加之姜铖无心续弦,便以长辈的身份做主,将殷氏这个侧妃扶正了。

    姜宝姗也摇身一变成了嫡女。

    听罢先才贵女们的小声议论,姜宝姗心知黛窈近来诸事不顺,频频倒霉,确实闹出过不少幺蛾子,心下颇有些幸灾乐祸,但也不敢表现出来。

    “知道你心悦沈延歌啦。”黛窈怀里抱着暖手的兔绒汤捂,开口时语带三分玩味,“真等不及,你可以自己先去跟他打招呼。”

    姜宝姗面颊一红,瞬间舌头都捋不直了:“你!我、我哪有,七殿下乃是阿姐未婚夫,姗姗怎可能心悦于他?!”

    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黛窈没再多说什么,满脑子都是脑中“邪物”给她的法子:

    【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命中注定,总之绑定你我很抱歉,但我还有两年就要报废了,期间郡主若是想好受一些,倒也有一破解之法。】

    【皇权特使指挥使,傅湘前。】

    【那人生来坎坷,命运多舛,但他本身内在气运特别好,是个百年难遇的心性坚韧之人。郡主只要平日多跟他接触,霉运状况就能暂时消除。】

    【譬如你碰他用过的东西,霉运可消失一时辰。

    摸他一下,霉运消失一整天。

    亲他一下,霉运消失半个月。

    以此类推,这里有细则,宿……郡主了解一下?】

    第一次听到这声音时,黛窈不是没有“兵荒马乱”过,毕竟人对于未知事物总是本能惊惧。

    起初被吓到寒毛倒竖,头皮发麻,黛窈以为自己中了什么巫蛊邪术,又或被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妖魔邪祟”上身了。

    结果好一通驱邪做法,又几乎给京畿所有寺庙道观全都跑遍了,没用。

    反而折腾了一身琐碎的伤。

    事到如今,虽说不愿承认,但安阳郡主确实已经被磨得没剩几分心气,也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唯一还要的,只有脸。

    视线里鎏宵台广袤开阔,蟠龙金柱耸入夜空,不时有光禄寺的人穿梭于席间布菜。更远处则是帝王銮帐,旌旗在夜色下猎猎翻飞。

    好半晌,伴随着太监总管的高喏之词,男宾席位终于有一人起身,朝上首的帝王阶前走去,抵达后一撩袍摆,单膝跪地。

    黛窈此番的“目标”便是他了。

    “应天承运,圣主谕曰。”

    太监总管樊公公手持拂尘,立于阶前宣读圣旨:

    “皇权特使指挥使,傅湘前,秋日奉朕旨意南下钦差,查案之余,携当地官府、亲率万余水师舰队,剿灭南方作乱海寇,平叛有功。”

    “朕心甚慰,恰逢冬狩,特此设宴为卿接风洗尘,犒赏黄金万两,外加食邑,晋万户侯,谓之定远。”

    “此番同行钦差者,一律论功行赏……”

    换作早先两年,必有王公大臣会忍不住站出来跳脚:

    此人年纪尚轻,资历尚浅;

    少年得志,未必美事。

    陛下爱才乃社稷之福,但让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怕是难以服众,恐惹非议云云。

    事实却是王公大臣们年龄虽大,资历虽老,却不曾亲眼见过尸积成山,白骨露野,也不曾十二三岁就于战场上摸爬滚打。

    姓傅的上掌金鳞卫,下摄三法司,有过诸多“传奇”经历,又初出茅庐就血洗大雍六部,给满朝文武留下过不小阴影。还曾于陛下有过救命之恩。

    如今席间倒是无人微词。

    一片唏嘘声中,有人带头道了一句:“恭喜傅大人啊。”

    “如今该是称呼定远候了,自三年前入仕以来,定远候常出钦差,此番难得回京一趟,正好赶上冬狩大赛,接下来待您一展风采,给诸位开开眼界……”

    “自古英雄出少年,上一位如此少年得志的,还是曾经的姜小侯爷吧?”

    曾经的姜小侯爷。

    指的是如今的禹北王姜铖。

    不少人猜测,姓傅的如今官职虽为皇权特使,但依陛下对他的青睐程度,将来战场或是他的最终归宿也说不定。

    无数道视线瞩目一人,却只听得简简单单四个字:

    “臣下谢恩。”

    这人身上自带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穆冷气场。不卑不亢,不居功自傲,也不自谦推诿什么。

    上首的承明帝沈玖年过半百,头戴十二旒冠冕,身着刺金龙袍,坐在紫檀青龙木蟠龙宝座上。

    让人平身后,缓缓道了一句:“年十九了,可有愿请?”

    这是除“加官进爵”之外,还打算额外满足一个愿望,离得近的世家勋贵们艳羡有之,嫉妒有之,喟叹亦有之。

    而于男儿来说,生平何求?

    无非权力、荣华、女人。

    帝王的暗示也很明显,年十九了,你不小了。这种暗示并非第一次,私下里也曾有过。

    阶前之人默了片刻,却是语气淡淡,隐携了几不可察的怠倦之意:“有一愿请,但目下场合不适。下来之后单独面圣,臣再行请奏。”

    这日天幕月色皎皎,视线掠过灯火、杯盏、人潮,从黛窈的角度望过去,只能远远望见一抹颀长高挑的玄色身影。

    那身影披覆大氅,凛凛孤湛。

    隔着年岁与时光,是黛窈形容不出来的陌生至极。领旨谢恩后,黛窈看着他转身……

    隔得太远,又是晚上,其实不大能看得清脸。但黛窈还是莫名联想到厚重山岳、静穆的古树、未出鞘的利刃。

    觉得像他。

    视线再往下,这人袖襕之下的左手手腕,果然如京中传闻那般,系着一抹极其明艳的绯色丝巾,如阳似火,瑰丽诡艳。

    一如其主人利落的颌面,乍看有种摄人心魄的视觉冲击。

    直到他返回席位,黛窈目光也锁定那方席位所在的具体位置,这才终于算是“蹲点”成功。

    “走吧,去给陛下请安。”

    黛窈起身,心跳莫名有些快。

    久远记忆中,傅湘前分明还是那个小叫花子般的仆童,一身脏兮兮,永远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大一码的鞋子,被欺负了也从不吭声。

    后来却摇身一变,成了大雍皇权特使指挥使。翻身上位,手握权柄,声名在外。

    此番更还被封候爵。

    诸多往事不堪回首,若非要总结——小郡主年幼“无知”时,曾对此人肆意欺辱、戏弄、践踏,粉碎的是傅湘前幼时作为仆童的全部自尊,如果他有的话。

    这也是为何他入京已有三年,黛窈却对之避如蛇蝎,几乎到了旦逢皇权特使都会直接掉头跑路的程度。

    而今长大了。

    还恨她吗。

    想必午夜梦回,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吧。

    对于自己近来被“邪物”缠身,破解之法竟是多跟他接触……

    按照“邪物”所说,只要产生哪怕一丁点肢体接触,达成“贴贴”效应,霉运就能消失一整天。

    荒谬且不合逻辑,完全超出认知范畴,令人寻不着任何可依据的点,还一听就很不正经就是了。

    但在经过几日琐碎摧残,以及诸如:

    本郡主就算是倒霉至死,死了没人收尸,骨灰被人撒遍大江南北,也不要向你这邪物东西屈服。

    做人能屈能伸,屈服一下也不是不行。

    试试而已,试试又不会少块肉……

    等一系列挣扎后。

    黛窈妥协了。

    私底下去试拉不下脸,还未免会有被砍掉爪子的风险,毕竟那人不大可能对她抱有任何善意。但地点选在公开场合,任他如今是令人谈之色变的铁面酷吏,还是闻风丧胆的冷血杀神。

    自己待会儿从他身旁经过,就假装不经意挨碰一下。这么多人看着,上首还有帝王坐镇,他肯定不敢拿自己怎样……

    这么想着,黛窈揣着一颗五味陈杂的心,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再慢慢呼出来,如此反复几次。

    这才从梅树后绕出,提着裙摆迈上了鎏宵台。

    但这年冬日,斑斓的夜。黛窈确实是没有料到,与死对头时隔多年的初次交集——

    如果可以的话。

    黛窈选择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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