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月看看时间,快要吃午饭了,就把东西收拾好,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袁潮起。

    袁潮起朦朦胧胧转醒,一睁眼就是袁月亮亮的笑眼和白皙的脸庞,耳鬓的碎发微微飘扬。他居然那么容易就睡着了。

    袁潮起看看时间,睡了一个多小时,但是细细体会,比他晚上勉强睡五六个小时还要舒服。看来以后要多来图书馆睡觉。“不好意思啊,昨晚赶飞机太累了,居然睡着了。我没打呼噜吧?”他直起身,开始收拾桌面。

    袁月站在桌边等他:“没有。你睡相还挺好的,睡得很安稳。”

    轮到袁潮起有些不好意思了。走出图书馆,他没话找话:“你下午还要接着写书状吗?”

    袁月和他并排走在一起往食堂走去:“我打算去游泳。这段时间压力有点大,去休息一下。”

    “啊……”袁潮起无意识应答了一声,几乎想要邀请袁月一起去,又觉得他们没到这么熟稔的程度。袁月转头问他:“你也去食堂吃饭吗?”

    袁潮起正要说是,手机突然响起来。袁月示意他看手机。他一看,是袁总打来的电话。

    他冲袁月抱歉地点头,接起电话:“喂,爸。”

    “喂!”一道中气十足、意气风发的声音传出来,标准的中年男子“喂”第四声,“阿起,我这会儿下飞机了,中午吃个饭。”上位者的话语,从来不会征询意见。

    袁潮起本来想拒绝,但是袁总平时一个月总是要和他吃顿饭,最近忙得又没顾上,仔细算算,他们已经两个多月没见面了。只好说:“行。我去哪?”

    “我喊老郑来接你。不说了啊,待会儿聊,爸来电话了。”袁总又急急挂了电话。老郑是袁总给他留的司机。

    袁潮起转而看向袁月:“抱歉啊,本来想和你一起吃饭的。下次我请你吃饭,算是报答你早上给我的包子。”

    “没事。”袁月冲他招招手,“你去吧。”

    袁月也没心思坐在食堂好好吃饭,她在路上突然想到书状还有地方要改。急急买了份饭就往寝室赶。结果一推开门,三个人虎视眈眈盯着她。袁月的脸上显出迷茫的神色。

    金田先痛心疾首地开口:“袁月!你可千万不能被那小子给迷惑了!他就是、就是……”就是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词。

    “就是吸女人精气修仙的男魅魔!”陆子遥补充。

    “啊……?”袁月傻了。

    徐言梧冲上来恨铁不成钢地摇她的肩膀:“你怎么就沦陷了!这都是他的小伎俩,他只是想泡你然后甩掉你!”

    袁月觉得她们实在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安慰她们:“你们放心,我始终坚信: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又说自己绝对不会让男人阻挡自己发刊的步伐。三个人这才悻悻地离开。

    袁月正食不知味地思索自己的书状到底该怎么改,如何做到言简意赅、法言法语又逻辑严密、脱颖而出呢?徐言梧又开始大呼小叫:“你们看班群。”

    一看,是文体委员发的群通知,为了迎接新生,法学院将在下周末召开院级迎新大会,让各寝室都出一个节目。三个人叽叽喳喳,有说演小品的,有说演相声的,想尽办法把四个人都塞进去。

    徐言梧说:“要不我们表演一个陆地游泳,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竞速赛,保准有效果的很。”还做出标准的自由泳姿:“同意的举手!”

    鸦雀无声。小陆说:“我们这是迎新大会,不是猎奇大会,也不是脱口秀大会,更不是达人秀大会。”“哦。”徐言梧偃旗息鼓了。

    小金举手:“我会弹古筝,你们有没有会的乐器?我们可以来一个乐器合奏。”小陆说她从小练的是西洋乐,民乐只有小学学过吹长笛;小徐说她会吹唢呐;小袁说她会弹琵琶。

    三个人都疑惑地看向徐言梧。徐言梧梗着脖子:“怎么了?女孩子不能吹唢呐?”

    陆子遥问:“这么多民乐乐器,你怎么就吹唢呐去了?”

    徐言梧说不出话。三个人死死盯着她。她只好说:“唢呐跑调听不出来。”

    大家露出果然如此、恍然大悟的神情。

    节目算是勉强缝补出来了,大家又开始叽叽喳喳讨论选曲。太难的不行,一周时间练不出来;太简单的也不行,徐言梧说不能展示她的青春风貌。

    ————

    袁潮起百无聊赖地坐在包厢里等袁崇山。袁崇山说他在外面跑了几个月,想回来吃口小菜,定了这家他们常来的私房菜馆。但他已经在这坐了半个小时了,袁崇山还没来。陈秘书说袁总出公司的时候被人拦住了,说是下面有个包工头拖欠民工工资。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袁崇山一辈子兢兢业业做生意,断然不会故意让手下人拖欠工资,只怕是有人生了异心。但怕就怕在企业风评被害,只好留下来亲自处理。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袁崇山终于匆匆忙忙赶来了。他在袁潮起面前坐下,先咕噜咕噜喝了两杯茶。袁潮起拿起茶壶给他沏茶,说:“你跑了几个月,瘦了。”

    “嘿!”袁崇山放下茶杯,“你是不是又跑出去玩了,我看你还黑了不少呢。”

    袁潮起只好说前段时间跑去蒙省赛马了。袁崇山就问他:“那你钱够用吗?”

    又是这句话。袁潮起有点无奈:“特别够用。你不用给我打那么多钱。”

    “嗨!”袁崇山一挥手,“我辛辛苦苦大半辈子,不就是想给你多留点钱吗?有钱能解决99%的问题!”

    袁潮起想,他不觉得有钱很重要。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住在小套间里,晚上跟爸妈看看电视,这样的话,每天精打细算也很幸福。而不是有那么多的钱,却只能一个人奔走在尘世间,没有一盏为自己留的灯。

    但他知道他劝不动袁崇山。如果他能被说动,自己现在也不会是这样。袁潮起只能说:“那你注意身体。”然后不再想说这个了,把菜单递给袁崇山。

    袁崇山一边点菜一边说:“我身体好着呢。小陈每年都督促我做检查,再干20年没问题!”然后又开始算,“我再干二十年的话,能给你多留几十上百个亿。”又开玩笑说:“那你也算是多财多亿啦儿子。”接着追忆往昔:“我小时候,哪有你们这种条件。我刚出生的时候,你爷爷奶奶连自行车都没有,我每天在家做好面条等他们下地回来……”

    袁潮起已经听了无数遍了。爷爷奶奶下地干活,小袁崇山做家务,回来之后爷爷晒麦、奶奶洗衣,小袁崇山写作业,写不来被揍一顿,然后第二天继续帮爷爷奶奶做饭。勤劳的爸,细心的妈,和挨揍的他。

    袁崇山情到深处,开始感慨:“小时候真好啊,哪用像现在这样,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挣钱。”还没等袁潮起接话,他自顾自说:“不过有钱当然更好,你看现在爷爷奶奶住大别墅,不一样可以种地?还不用做家务呢。你也不用像我小时候一样一边做饭一边挨打,哈哈哈!”以得意的笑声结尾。袁崇山显然觉得自己的一辈子算是大有作为。

    吃完饭,袁崇山显然兴致越来越高昂,又拉着袁潮起喝酒,说自己这辈子除了挣了很多钱,最大的骄傲就是生了他这个儿子,村里都夸他儿子有出息上A大。袁潮起没办法,只能一杯接一杯喝。

    喝到最后,陈秘书进来扶袁崇山,告诉袁潮起:“袁总今晚还要赶航班,明天要去南方出差。”袁潮起点点头,每次都是这样。然后袁崇山又招呼陈秘书给他转钱,胡咧咧地说:“儿砸!爹谈成了一个大项目!这是给你的奖金!”

    袁潮起说上次他已经给了。袁崇山一挥手:“诶~那算什么?小陈,给他转钱!”

    又收到一笔转账。袁潮起最后选择不内耗了,有钱又怎么不好呢?他可能真是太有钱了闲的。

    陈秘书扶着袁崇山上车了。尾灯一闪,又往机场疾驰而去。

    袁潮起早就让老郑离开了,自己开着车慢悠悠往医院去。他基本上一个月就要来一次,因为袁崇山每次和他吃完饭都会给他很多钱,他会在医院花掉一些。

    袁潮起停好车,往急诊科走去。医院比教堂见证更多虔诚的信徒。生离死别常常在急诊科上演。袁潮起总是会带着钱静静地在站在急诊科门口的小角落,看着医生护士高声呼喊,病人痛苦□□,家属哭天喊地。有的时候会遇到条件窘迫的病人家属,这个时候家属的脸上会显出绝望、哀求和无尽的痛苦。他们会跪在地上大声疾呼医生救命,求求医生救救自己的家人。但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没有免费诊疗的权限。

    这个时候袁潮起就会走上前去告诉他们:“我来替你们付钱。你们治吧。”而后家属会膝行到他身前,甚至会有向他磕头的,涕泗横流地说:“菩萨!真是活菩萨啊!”

    他不是来享受救世主的待遇的。他只是觉得这样真切的感情不应该被金钱所阻断——金钱和感情,他毫不犹豫会选择后者。但他没有,只能换取一些别人的情感,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自己的蜡烛,贪婪地偷窥别人的幸福。

    他会扶起病人家属,让他们好好给病人治病,他来付钱,最后走之前再给他们留一笔不菲的养护费。

    更多时候他遇不到那么多窘迫的人,那他就会靠着墙站一整夜。A市的医院永远人潮汹涌,他时常被撞来撞去说别在这里杵着,人群熙熙攘攘的。在这么多人中间站着,他好像也会有一些归属感。

    站到太阳升起,他走之前会最后给急诊科的医生护士点咖啡和早点,感谢他们做出的贡献。他觉得医生护士就像是人与人之间的导线,牵住了最后一丝互相联结的希望,导线如果断开了,那么再汹涌的电流也无法联通——真挚的情感就像是电流一样令人战栗。

    今晚就是平安夜。他松动了一下站麻了的腿,该离开了。出门时正好遇到外卖员将他点的早点送进来。科室内传来隐隐的欢呼:“他又来了!”其实他们不知道是谁送的,袁潮起为了避免麻烦也经常会换一家医院,只不过他来得太勤了,医生护士都觉得没过几个月就会收到一次投喂。

    他走出医院,感觉自己受了一夜的洗礼,好像又能多活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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