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山路,昏黄的车灯缓缓上前。

    他们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应该也追不上来了。

    但唐祠不敢松懈,踩着油门径直往酉口市方向驶去。

    片刻,唐祠看了眼油表,眉心不由一皱,他停下货车,打开车门走下去,走到货车身后,朝里面喊道:“魏木,油快没了,这附近有加油站吗?”

    魏木坐在角落里埋头轻泣,他一直在后面跟女生们待着,想找到自己的姐姐,唐祠见状也不禁哀叹。

    女生们手脚上的绳子已经被魏木解开,其中一个女生探出脑袋,小声说:“邬潼县就在前面不远,那里有加油站。”

    唐祠点了点头,“好,你们先休息,我们会把你们安全送回家的。”

    “谢谢...可是其他姐妹...”

    女生忍不住哭了起来,其他女生也随着哽咽。

    “呜呜...呜呜...”

    哭泣声顿时笼罩在货车里,唐祠的心愈发沉重。

    阿行,小七,你们可一定要安全啊!

    再次坐上货车,唐祠踩紧油门往前驶去,大概两公里后,他看到了隐约的灯光,这一路上开得还算通畅,也不再是泥路,水泥路还算平坦,没有起伏。

    加油站就在邬潼县城西,与汽车站挨在一起,深夜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在值班。

    唐祠从车窗探出脑袋,递给工作人员两张红钞,“你好,加200块的柴油。”

    男人打量了眼货车后面,“好,小哥这么晚去哪儿啊?”

    “运货。”

    男人笑了笑,随后又捂着肚子,难受道:“我先上个厕所哈,晚上吃多了,马上就来给你加油。”

    唐祠缓缓点头,他垂头看向自己的穿着,的确不像是货车司机。

    默了几秒,他下车走到后面,低语,“你们别怕,别出声。”

    要是被发现车里装着这么多女生,他还不得把牢底坐穿。

    “魏木...她们也跟你姐姐一样,得把她们安全救回去。”

    角落里的魏木将自己埋在膝盖之间,上面湿了一片。

    过了五六分钟,男人终于出来了,他拿起油枪就往货车油箱加油,开始跟唐祠闲聊起来。

    “小哥,听你口音不像是咱们邬潼县的人啊。”

    “不是,帮朋友拉货。”

    “什么货啊?大半夜的还要运。”

    唐祠瞥了眼男人,随即笑道:“砖,都是私活,被交警发现就不好了。”

    男人微点头,垂头偷瞄货车后面,片刻他拔出油枪,“加好了。”

    “谢谢。”

    说完,唐祠便转身向驾驶座走去。

    “哗——嘟!”

    一辆车徒然开来,猛然停在一边。

    唐祠顿时心下一紧,他瞟了眼男人,而后走到驾驶座车门前靠住,盯着从那辆车里下来的五人。

    “你们终于来了,就是他抢走货的!”男人跑到他们旁边大喊。

    他方才假借上厕所的空隙,给他们打了电话,通风报信。

    为首的一个男人摸了摸短短的胡须,斜眼道:“二哥他们的货就是你小子抢的?还真是不怕死。”

    独眼回到砖厂后就立马通知了邬潼县的几个兄弟,他们一直待在网吧里,周围的居民因为害怕也做了眼线,在这里他们就是老大。

    胡须男旁边的红毛正是网吧的前台,他对身边的人说:“给二哥报信,货找到了。”

    那人准备拿出手机就打,红毛一掌拍在他脑袋上,“蠢货!走远了打,这里是加油站!”

    胡须男拿着铁棍指着唐祠,“跪下求饶,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他们迈脚,逐渐逼近,唐祠紧张地深深呼吸,忽而他想到什么,也不再犹豫。

    心下一横,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一簇小火光却让他们无比恐惧。

    这是他白天从钟行那里拿来的,就怕钟行抽烟误了事,想来如今倒可能救她们!

    “别过来!”唐祠将打火机对准旁边加油站的油箱,“再过来,我就引爆它!”

    红毛他们不由紧张地咽下口水,向后退了一步。

    胡须男盯着他手中的小火光,咽了咽唾沫,冷笑道:“你不敢点。”

    唐祠轻笑,将打火机凑近了几分,“试试就知道,既然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

    他说的极为平静冷漠,胡须男见状也不敢再激他,“后退。”

    虽然这货丢了可惜,但命没了,再多钱也没处花。

    眼见他们慢慢退后,唐祠举着打火机依然不敢松懈,余光瞥了眼车门,他缓缓走近打开,而后迅速坐上去,踩紧油门向路口冲了出去。

    “追!”胡须男吼道。

    汽车在身后紧追不舍,唐祠咬牙踩紧油门,货车本来就没汽车速度快,再不踩油门,很快就会被追上。

    货车里的女生们不禁缩在一堆,望着后面的车,她们很是惊慌,恐惧。

    魏木紧张地盯着只差五六米远的汽车,对前面的唐祠大叫:“他们快追上来了!”

    唐祠的眉心一沉,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他喊道:“魏木,你们保护好自己!一起从这里逃出去!”

    伴随着轮胎滚石的摩擦声,他的声音不清晰,也不大,却在魏木心中激起波涛。

    魏木起身睨向周围紧缩在一起的女生们,她们的绳子早就被他解开,但她们似乎习惯了埋头抱膝,习惯了麻绳的捆绑。

    “现在只有你们自己能保护自己,不想被抓住就好好的反抗!”

    他扫视车厢,看到旁边的挂布,连忙走过去撕扯,可是被太多绳子绑住,他拿出小刀迅速来回划割,绳子很粗,得割好多下才能割断。

    徐洁看到他咬牙拼命的样子,踌躇两秒站起身走到他旁边开始解另一个绳结。

    魏木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依旧卖力割着绳子。

    徐洁冲其他女生喊道:“不想再回到那里,就来帮忙!”

    一阵沉默,片响女生们陆续起身,走到他们身边开始解绳子,货车开得很快,重心一不稳就会摔倒,但她们相互搀扶,摔倒了再爬起来,循环往复。

    几分钟后,货车一边遮盖的布背解开了,魏木和她们拿着遮布分别站在货车后面的两端,屏气凝神。

    “1,2...”

    魏木紧盯快要临近的汽车,徒然他的手往前一挥,“3!”

    大块的遮布被用力向前抛去,霎时遮盖住那辆车的前窗,司机视野受阻,慌乱的打了个弯,在原地急刹。

    还没有完,魏木掏出弹弓,这是姐姐送给他的,他掏出包里的小石块,对准那辆渐远的车,顷刻石块飞速击落,只有一道残影。

    唐祠望了眼后视镜,那辆车停下了,他看到那车前的遮布,不由放松一笑。

    副驾驶的胡须男看着快不见车影的前方,对旁边的人怒道:“还不赶快下去把布弄开!”

    “是、是!”

    遮布已经被丢弃在一旁,男人踩下油门,准备直直往前冲,可汽车徒然前倾一停,胡须男不由握紧安全带,怒吼道:“又怎么了?!”

    “哥,我、我也不知道...轮胎好像爆了?”司机小心说。

    “赶紧下车看看!”

    走下车,他们围着汽车检查,红毛忽而叫道:“哥,卡住石头了。”

    胡须男凑近一看,果然是被一块石头卡住了,他吼道:“还不快弄掉!”

    待弄掉这些东西,时间已经悄然而过,胡须男坐上副驾驶大吼,“马上给我追上他们!他们跑了,我们谁也活不了!”

    紧张,担忧,并没有因此消散,相反是未知的恐惧,唐祠的额边流出细细汗珠。

    前几天因大雨坍塌的公路,早已修好,这一路还算顺利,没有什么碎石拦路。

    倏而,唐祠大喊道:“魏木,你们知道去酉口还有什么捷径吗?!”

    按着这条公路,起码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到,而他们被再次追上的风险也很大。

    货车里寂静片响,陆续的探讨声中,徐洁忽而朝前大叫,“我知道一条,不过那里很久没人走了,有很多杂草,也很崎岖!”

    唐祠紧眉沉思片刻,回道:“那条路在哪里?!”

    徐洁看向车外,“就在前面的一棵大树旁边,路口长着很多草!”

    闻言,唐祠又踩下油门,果然在行驶百米后,左侧路边有棵独立的大树,旁边杂草丛生,一路往前沿,看上去像是一条盘行的大蛇,看不到尽头的荒地。

    他急转方向盘,径直朝杂草深处开去,他明白这条路的风险,但现在值得一试。

    货车速度放慢了些许,两盏车灯下,他只看得到几米的视野,瞥了眼车窗外,他的心脏不由一颤。

    外面就是幽黑不见底的悬崖,这条路就是在山边人为开凿,用泥石堆积起来的,旁边是让人心惊胆颤的悬崖,难怪没人愿意往这里开。

    一路上唐祠咬牙屏息,就怕自己一不注意,他们就掉落下去,粉身碎骨。

    后面没有追击的声音,他稍微放松了些许,可额间汗水依然直流。

    这算是他这二十七年来,最惊险的一天!

    二十分钟后,前方隐隐闪烁着灯光,唐祠很是激动。

    那是路灯!

    说明酉口市就在前面了!

    驶出杂草丛生的小路,唐祠踩紧油门直直逼向酉口市公安局。

    货车里的女生们看到前方的亮光,一阵惊喜,望着车外的街道,她们不禁激动地抱在一起,落下眼泪。

    十分钟后,酉口市公安局。

    魏木双手捧着热水,坐在椅子上,看着还在与警察激烈讲话的唐祠。

    “警察同志,你们得赶快去浠水村,我朋友还在那里!”

    男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放心,我们会救出他们的。”

    “请你们现在就去,时间越久他们越危险,那些人根本就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唐祠激动的大吼。

    徐洁笼着毯子,也不由开口,“那里还有几个女生,他们会杀了她们的!”

    魏木起身,放下热水大声吼道:“我姐姐就死在那里!再不去,你们只会看到他们的尸体!”

    警察们一怔,望着脏乱不堪,眼神却格外坚定而哀伤的他们,男警察对着其他警察下令道:“现在出发去浠水村,在安全救出人质的同时,也要一个不留的将他们抓住!出发!”

    “是!副局!”

    副局又看向唐祠,“同志,方便带路吗?”

    对于那里的地理,有个熟悉的人也好开展抓捕工作。

    唐祠重重点头,“好!”

    魏木上前拉住唐祠的衣服,“我也去!”

    “魏木,那里很危险,你留在这里。”

    “我要去。”魏木看向副局,坚定道:“我熟悉那里,不管是小路还是没人走的路,我都知道。”

    缄默两秒,副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伙子你来吧。”

    去浠水村的路上,邬潼县里追来的五人被捕获,以及他们做陷阱的山路上,伤痕累累躺着的那伙人,副局让几个警察拷住他们押回警局进行医治,他们不敢停留,现在一分一秒都宝贵。

    一夜的奔波,唐祠丝毫不敢疲倦,他身体很疲累,精神也疲乏,但他不能合眼,没看到他们,他不敢闭上。

    赶到砖厂时,天已经快亮了,清晨的光线很是灰暗,山林像笼罩在一层灰色的薄雾之中。

    唐祠和魏木躲在车后,警察们拿着枪躬身缓缓靠近,里面很安静,微风吹来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副局抬手一挥,众人向里面冲了进去,他们却惊怔在原地,待回神又举起枪小心地朝屋里走去。

    空地上躺着几具尸体,身上有多处砍伤,鲜血浸湿在衣服上,血肉狰狞,瞪着双目,没有任何生气。

    唐祠看到地上狰狞的尸体不由蹙眉,他撇开视线,不免紧张起来,跟着警察走进屋子。

    霎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唐祠捂住口鼻,紧眉盯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可以说比外面的尸体糟糕透了。

    一个强壮的男人瞪着眼睛躺在地上,胸口破了个大洞,周身鲜血浸湿,已在逐渐凝固,看上去死了有好几个小时。而另一边的尸体,是个光头,他的脖子被割开一条狰狞的血口,还在渗血,不过早已没了气息。

    他瞥了眼一旁的黑褐色东西,看上去像是个水体动物,被劈成了两半,流着鲜红的血液。

    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里有你们的朋友吗?”副局问。

    唐祠摇了摇头,尸体他都看过,没有钟行和陆七,他紧提的心也稍微松了下。

    副局轻垂头思索,“这里没有发现任何女性,她们可能是逃走了。”

    闻言,唐祠赞同地点了点头。

    一个年轻的警察突然走进来,“副局,我们抓到几个人!”

    唐祠和副局互视一眼,赶忙跟着走了出去,房屋外的空地上正跪着五个人,他们双手被反拷在背后,其中有个一只眼戴着黑色眼罩的男人。

    另外还有个疯癫的女人,缩卷在地上,面目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还说着什么“你死了...我不走...”之类的疯话。

    “在哪里抓到的?”副局问。

    其中一个警察回道:“就在那铁皮屋后面,他们藏在砖堆里。”

    独眼吐了口血沫,要不是老三,他们早跑了!

    副局走进一步,冷声问:“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

    独眼轻“哼”一声,却不回话,反正已经栽了,他们身上背着这么多人命,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

    凌晨从树林里回来后,他们直接走到刀疤房间,便开始争夺老大之位,一半的人跟着光头,一半支持独眼。

    货没了,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老大也被杀了,他们现在濒临解散,便开始了搏斗,最后独眼虽然折了几个兄弟,但他赢了,可还没给他喘息的机会,警察就冲了进来。

    唐祠上前,紧声追问,“其他女生呢?还有那个男人呢?!”

    独眼眼珠一动,他抬头轻蔑地看了眼唐祠,嘲谑道:“死了。”

    心一震,唐祠愣愣地向后退了两步,魏木一把扶住他,眼里也不禁流露出悲伤。

    “不可能...不可能!”唐祠急忙上前,一把揪住独眼的衣领,红着眼瞪道:“他们不可能会死!他们究竟在哪儿?!”

    独眼不再说话,嘴边挂着讥讽的冷笑。

    副局拍了下唐祠的肩膀,示意身边的几个警察拉住唐祠,“同志,冷静点,他们可能是往山里逃了,我马上派人去山里搜索。”

    唐祠松开独眼,红着眼重重点头,“请你们一定要找到他们。”

    副局对旁边的警察说:“小王,带一半的人去山里搜查,其他人先把他们押回警局。”

    “是,副局!”

    “我也去。”唐祠紧紧地盯住副局。

    魏木上前一步,“我也要去。”

    犹豫两秒,副局轻点头,“可以,不过不能私自行动,得跟在我们身边。”

    唐祠点头,朝着茂密的山林走去。

    你们千万别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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