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南珠就请了半天假领着陆七去往医院。

    病房有三张病床,但只有靠近窗户的一张躺着人。是个漂亮的女生,看上去跟邓紫陌差不多大,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乌发垂在肩头,面色还算红润。

    陆七觉得这个女人有丝熟悉,但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在哪见过,轻扫一眼床尾挂着的牌子——宋婉婉。

    名字也有点熟悉...

    她敛去这份不重要的疑惑,走到床头盯着宋婉婉的脸看了好一会,随后咬破食指点在她额头上,默默念道:混元江边玩,金刚列两旁。千里魂灵至,急急入窍上。

    这是唤魂咒,但似乎没有效。

    南珠忧忡地望向她,“小七,怎么样了?”

    陆七收回手,神思渐渐凝重,“她的魂魄不见了,我试着叫回来,但没成功。”

    “魂魄不见了?”南珠急得上前几步,“那怎么办?”

    “你是在她家里发现她的,那很可能是在家里出的事。”陆七越过南珠径直走向大门,“去她家看看。”

    今天不算太冷,冬日的艳阳尤显暖和,陆七穿了件衬衣,再套上一个厚实的连帽卫衣足够保暖,略微紧身的牛仔裤和马丁靴显得她一双笔直的腿额外长。走了大半个钟头,别说冷,她都已经快出汗了。

    “南珠姐姐,还没到吗?”

    “快了,就在前面的那栋。”南珠指向左前方一栋红砖铺盖的公寓,“保安认识我,他应该会给我们开门的。”

    如她所言,有过上次深刻的一面之缘,保安大叔十分痛快地给她们打开宋婉婉的家门。

    南珠关上门扫视屋子一圈,“屋里还是跟那天一样,没有动过。”

    陆七没一点作客的自觉,提步径直走向杂乱的客厅,环顾四周的摆设。她目前没有没有感觉到任何诡异的气息,也未看到半个鬼影,这里并无异常,却更让她疑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小心踩到一张白纸,她垂眸睨去,是一张人的画像,而且是这家的主人——宋婉婉。

    淡淡的水墨像,生动得似真人,她端察着画中的美人,随口一问:“这宋婉婉是干什么的?”

    “她说她是插画师,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但我老是看到她在画画。”南珠回道。

    陆七敛了敛眉,随即扫向茶几上数张凌乱的宣纸,都不算干净,上面多多少少都染有墨水,可这里却不见墨。刚进来时,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墨水味,既然不见墨,那这些痕迹从何而来?

    右侧一间卧室猛然闪过一道异样的气息,她立马跑过去推开虚掩的房门,但那股气息已经消失。她凝望半开的窗户,迎着冷风缓缓走过去,窗外早已不见那东西的影子。

    虽然是十分微弱的气息,但她不会认错,这是妖气。

    难道是妖怪把她的灵魂吸走了?

    这种可能性越想越大,她有些懊悔接下这单生意。这些妖物,不好好在深山里修炼,老想着吸人魂魄走捷径!

    南珠站在卧室门口,犹疑地环视房间,“你怎么突然跑进来了?”

    “没什么。南珠姐姐,我们走吧。”

    临走时,她又凝一眼茶几上那张活灵活现的画像,微风透过窗户间隙拨动宣纸,舞动的弧度使视觉有些偏差,导致画中的女子看上去似在隐隐哭泣。

    走出公寓,陆七也不多加隐瞒,实话实说,“南珠姐姐,目前我还不确定,得等我再查查才行。”

    “没关系,还是希望你能救救她。”南珠顿了下,抬头询问:“小七,真是那些“东西”搞的鬼吗?”

    “现在我可以确定,是它们在作怪。”

    “嗯,拜托你了。”南珠看一眼手机,询问道:“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我刚好要回去做饭,下午才去上班。”

    “我...”

    “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陆七掏出手机一看,对来电人见怪不怪,很快就接起来,“唐...”

    “小七,古灵出事了!”

    对方的着急程度可见不一般,快冲破耳膜的吼声使陆七下意识将手里拿远几分,“出什么事了?”

    “她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她!”唐祠焦急不已。

    她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她是鬼,来去自如,穿墙术了得,没准在跟你玩捉迷藏呢。”

    “她不会消失两天都没有消息,就是自从那天我捡到一个砚台后才出的事。”

    陆七微蹙起眉心,砚台?

    “小七,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隐约可闻唐祠的哽咽,他请求道:“你能来趟酒吧吗?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古灵的失踪可能跟它有关。”

    “先说好,即便咱们的关系还不错,你也得付钱。”她不改原则的模样甚是让人觉得心寒,可他们并不认为她无情。

    “好,我知道你的规矩。”

    挂断电话,陆七冲还在等待的南珠说:“姐姐,我有点事就不回去了。你放心,宋婉婉的事我会尽力处理好的。”

    “嗯,我相信你。”

    这个年龄不大又鬼灵精怪的女生,南珠由衷的信任。

    抵达酒吧刚过十二点,陆七捂着瘪下去的肚子有气无力地踏上二楼。

    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抓耳挠腮的唐祠,以及对面翘着二郎腿散漫靠在沙发上,悠闲喝着酒的钟行。

    唐祠一看到她就激动的迎上去,“你终于来了!我...”

    陆七扬手打断他的话,“先别说事,我好饿啊,让我先吃个饭再说。”

    钟行放下二郎腿,捏着已空的啤酒罐走向她,打趣的话里藏着似关心,“这么敬业?”

    “是啊,我都快佩服死自己了。”她现在是饥肠辘辘,也没那个力气跟他斗嘴,“大叔,你屋里有吃的吗?”

    “等着。”

    他不会做饭,掏出手机打算点三份外卖,唐祠叹息一声默默走进厨房,“我煮面吧,这样快一些。”

    “那麻烦你快点,唐祠哥。”她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接下。

    钟行走到冰箱取出一瓶酸奶,本是满箱的酒如今也有了别样颜色。他将酸奶递给她,坐到她旁边,“先喝点东西垫垫。”

    “怎么又是牛奶?”

    她一想起过去他老是叫她小鬼仍有不爽之意,握着微凉的瓶身嘟囔道:“我可不是小孩子。”

    钟行拿起酸奶替她拧开盖子,重新放回她的手心,“我从来没认为你是小孩,不然...”他倾下身咬耳低笑,“我得多禽兽啊。”

    陆七不留痕迹地推开他的脑袋,摸了下烫红发痒的耳垂,“你的认知蛮清晰的。”

    他捏着她的食指,摩擦着上面结痂的细小伤痕,嗓音低哑,拖着长长的腔调,“怎么不继续躲着我了?”

    “躲你?我为什么要躲你?”陆七底气不足地游开视线,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唐祠哥好慢啊。”

    他将她拦腰抱坐在自己大腿上,虽不是跨坐的姿势但也极其暧昧,她推着他硬挺的胸膛,咬紧牙关,压下声调恶狠狠的威胁,“你再动不动这样,我就真的躲着你了!”

    “是谁撩了人就走?”他惩罚似的捏了把她的腰。

    陆七的腰部比较敏感,经他这么一掐,反射性地往旁边瑟缩,“是你先挑拨的,怪得了谁!”

    钟行没有松开手,眼睑耸拉着看她,享受这份悠闲自在的时光。指节若有似无地轻点她的腰肢,直让她发颤,“亲我一下就放你下来。”

    “你...”她收住声,随即瞄一眼在厨房忙活的唐祠,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在他脸颊上啄一口,“放开我。”

    他抿下唇线,声音端的漫不经心,略是不满的摸向被亲吻的脸颊,“就这?”

    “你还想怎样?”陆七恼怒地掐住他的脖子,稍微使了点力气,“别得寸进尺,快放开我。”

    “这么粗暴?”

    他也不气恼,脖子上的两只手并未怎么使力,呼吸还很顺畅,只是这只被他惹怒的野猫可不能再挑逗了,不然等会还真得气急了挠上他两爪。

    在唐祠做好面时,他碰巧放开手,陆七迅速坐到旁边并远离了一段距离。

    得离他远点才行,我是谈恋爱,又不是卖身!

    唐祠端着两碗面放到茶几上,他没有胃口吃饭,所幸坐在对面焦急的等待他们吃完。

    一刻钟后,两人满足地放下筷子。唐祠也不像往常那样收拾碗筷,直接掏出包里的一幅水墨画递给陆七。

    看到画的那一瞬,她不免瞳孔一缩,稍稍睁大些眼睛,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和凝重。钟行留意到她的表情变化,再看向画时,觉得这画中之人甚为生动形象。

    “两天前的晚上,我在便利店捡到一个砚台,奇怪的是它出现的很突然,现在也不知道丢在哪儿了?捡到砚台后的第二天,我就磨墨练了会儿字,可在去上厕所的间隙古灵就不见了。开始我以为她是躲着魏木,可那天直到晚上她都没有回来,我又等到魏木去上学后叫她,但她都没有出现。”

    陆七拿着画问他,“这画你是怎么得来的?”

    画中人正是消失的古灵,同宋婉婉家的画一样,真实得就像活人,这股淡淡的墨香,别无二致。

    “我也不清楚,这幅画是我在地上一摊宣纸中发现的,我还以为是古灵画的。现在想想,她碰不到这些实物,不可能是她画的,这幅画像来的实在奇怪,跟那个砚台一样。”

    钟行拿起桌上半罐啤酒,微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胃,他把玩着已空的罐子,斜睨一眼深思不语的陆七,“你见过相似的画?”

    “今早刚见过。”她摸一下墨迹,发现已经干涸,“南珠的同事昏迷好几天了,我在她家里看到过跟这个类似的画像,那上面画着南珠的同事,但她家里并没有墨水。”

    “这...”唐祠惊愕万分,忙问:“小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过那女生,她的灵魂不见了,所以才会昏迷。”陆七凝视古灵的画像,愁结难消,“在她家我感受到一股妖气,虽然很微弱,但我不会认错。”

    钟行稍皱起前额,靠在沙发上松弛的身体有了分沉静的冷厉。

    “那这是妖怪做的?”唐祠说出猜疑。

    “我不敢确定。”她思量许久,敛神召唤出额心的彼岸,刹那间,画像的每根线条抖动起来,似在害怕。红光消失,画像又恢复平静。

    他们都看到这奇怪的景象,唐祠更是目瞪口呆,头疼得好像被人狠狠敲了一棍,“这...为什么画会动?”

    陆七将画还给他,“看来我没猜错,她们的灵魂都被束缚在画里了。”

    “你是说古灵现在就在这副画里?”唐祠耳朵里轰的一声,脸色变得惨白,僵硬的坐在原地看着画中的恋人,“她就是...古灵?”

    “对,这就是她。”

    唐祠思绪一片空白,脑子有些昏沉,回过神后急问:“小七,你有办法救她出来吗!”

    “得找到搞怪的元凶才行,这跟锁魂镜不一样,我也只能感受到画里有微弱的灵魂波动。”陆七伸了伸酸涩的腰杆,对他投以轻飘飘的安慰,“你说的那个砚台很可疑,找到它或许就有办法了。”

    “好,我回去仔细找找!”

    唐祠当即站起来就要走,却被她叫住,“你不是都找过了吗?如果真是这东西搞的鬼,它估计早就逃走了。”

    “那怎么办!”

    “着急也没用,你就安心等着呗,她在画里又没缺胳膊少腿的。”陆七无语一瞥,觉得他有点太小题大作。

    “我怎么能放下心来...”

    见他颓丧着头,陆七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冲钟行挤了两眼,示意安抚下情绪。

    毕竟男人之间比较有话题,也相互熟悉。

    可钟行并不打算安慰,这种事说什么话都是废话,还不如就让他自己安静的待会儿。

    “专门把人灵魂画进画里的妖物,挺稀罕的。”

    既然他开口,陆七顺着问:“大叔,你怎么看这个作祟的东西?”

    “困住灵魂...”他轻喃一声,眼底闪过一抹狠戾的冷笑,“跟他的手段很像。”

    迄今为止,他们遇到的很多鬼怪与其都有些关联。

    “你怀疑是面具人?”

    “嗯。”

    “他真像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钟行抓起她的手,取出茶几上的药箱,棉签沾上碘伏轻轻擦拭她食指上的口子,“不疼吗?”

    “疼啊。”她抬起已经贴上创口贴的食指,煞有其事地说:“这可比用刀割开疼多了,所以我无法理解古代那些咬舌自尽的是有多想不开。”

    这种自杀方式,还不如撞墙呢。

    “你一天脑洞跳的挺大。”他勾起唇,优哉游哉地开口,声音透着一股轻松愉悦,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她轻哼一声,“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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