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通电话下,对方一直没有接听,焦急不已的孟雁云只好放弃,驱车赶往酒吧。

    西街,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即便是在寒冬深夜,也有不少男男女女来这里纸醉金迷,躲避残破的现实。

    她一眼就看到在吧台喝闷酒的唐祠,走过去开门见山,“你知道陆七在哪吗?”

    “雁子?”他恍惚地眯起眼,酒精使他的大脑有些麻痹,“小七回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孟雁云看着往日斯文和煦的唐祠,短短几天就变得像个颓废失意的酒鬼,她没有心情询问他的转变,因为她现在有更紧急的事,“我有急事找她,她的电话打不通,你知道她住在哪吗?”

    “打不通?”他掏出手机拨过去,另一只手还握着半杯长岛冰茶,半分过去电话自动关闭,“她不接...”

    情绪一下子起来,他哭丧着端起酒就要一口饮尽,孟雁云一把夺过重重放在吧台上,“别喝了,你不是爱喝酒的人。”

    贺川赶忙抢过那半杯酒,他是看唐祠闷闷不乐地坐在这里喝着啤酒,于是建议来一杯烈酒,这样醉的快,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暂时忘记,哪晓得他这么吓人。

    “雁子...古灵被关起来了。”他垂丧着脑袋,一手捂住湿润的眼睛,语里满是不知所措的悲痛。

    钟行下楼打算瞧瞧借酒消愁的唐祠,看到旁边凝眉站立的孟雁云,他没什么惊讶。不经意瞥到她手中的宣纸,浓密的眉毛不禁敛了敛。

    孟雁云问向走来的钟行,“他怎么了?对了,你知道陆七住在哪里吗?我找她有急事,我们两个打她的电话都不接。”

    钟行姿态散漫地抄着兜,听到这番话,微扬起剑眉,更加确信心中所猜,慢条斯理地说:“没准你们是一件事。”

    她一愣,紧视那双霓光下深沉的眼睛,“什么意思?”

    酒吧二楼,灰色的沙发上坐着两男一女,三人之间都隔着适当的距离,略显疏远却不陌生。

    听到孟雁云讲完事情经过,唐祠呆愣愣地看着桌上微卷的水墨画像,昏沉的脑袋逐渐清醒。

    “霍老板的灵魂也被困进画里了?”

    钟行坐在独沙上,略显烦闷地点燃一根香烟,数日不闻烟,他颇为享受地连抽两口,缓缓吐出烟圈。他半阖着眼皮,透过淡淡的烟雾睨向茶几上无脸的画像。

    为何他没有脸?

    孟雁云扫去心中的震惊,屏声问:“你们的意思是,古灵也被画进画里了,还有另一个女生也是?”

    “没错,听小七说那个女生现在还躺在医院没有醒来。”唐祠将古灵的画像同样摊在桌上,眉间萦着担忧和痛楚,“小七说她们只是灵魂被困在画里,暂时不会有事。”

    “她现在到底在哪?”

    话落,二人默契地看向正抽烟的钟行,他一双长腿交叉搭在茶几边,眼光漫不经意地掠过他们,最后垂到桌上的两幅画,低沉暗哑的嗓音隐有笑意,“她这个时间估计是睡着了。”

    这丫头,可是有起床气的。

    “你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孟雁云有些惊疑。在她的印象中,钟行平时看似不着调,懒懒散散的,尤其是这两年的眼神里多了不少疏离和冷漠,但他一旦认定一些事或人,会比谁都坚定,换句话讲那是一种占有欲。

    “着急也没用。”他吸完最后一口,放下腿将烟蒂摁灭在烟缸,插着裤兜起身走向卧室,头也不回地抛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客卧沙发,你们自己分配。”

    这句不冷不热的话听上去没有一点主人该有的待客之道,却让孟雁云心头一暖,二十多年的交情彼此之间都十分熟悉,她也正有此打算。

    唐祠秉着男士的风度将客卧让给孟雁云,她自然不推脱,因为对他们不需客气。

    第二天早上,白雾笼罩于整座城市,在阳光不懈努力下,终于将这层雾霾捅出窟窿,使其烟消云散。

    安静的房间,床上厚厚的被褥裹成一团,俄而,里面的人动了动,探出一头乌黑的秀发。陆七睡意朦胧地撑开眼皮,如黑珍珠般地眼睛带着惺忪,她掀开被子,冰冷的空气袭来她不免打了个冷颤,重新躺回温暖的被窝。

    打着哈欠拿起枕头边的手机,她昨晚调了静音,就是怕有人在半夜扰她清梦。看到屏幕上十几通未接来电,她非常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这么多电话,可见其着急程度。想想她都头疼,索性暂且不理会,将手机反置于床头就当没看见。过去良久,在床上挣扎几番,她忍着冷意火速穿上衣服和裤子,生怕被这寒意占去便宜。

    洗漱好后,刚过十一点没多久。头发已经长到肩头,她绑了一个短俏的马尾,加绒的灰粉色毛衣,里面穿着贴身保暖内衣和衬衣,黑色的牛仔裤搭着简便的马丁靴,原本娇蛮活泼的气质更添几分少女可爱。快要到响午,走在暖洋洋的太阳下,宜人舒适,这样简单的穿扮她并不觉得阴凉。

    来电没有停过,不过她一直开着静音并未受到影响。离开出租屋,她直接走向酒吧,这几十通电话里,不是孟雁云就是唐祠,她很难不怀疑这二人是不是说好了一起折腾她?

    她需要独自思考下这个拘灵魂入画的妖祟,目前没有什么线索,再着急也没用,所以她没有接电话。至于孟雁云,她现在可没时间去管闲事。

    西街酒吧侧对面的街道,一位年迈的老爷爷推着三轮车卖烤红薯,闻到甜蜜的味道,陆七的肚子非常合时宜的叫唤起来,她舔了舔发馋的唇应着心意走过去。

    “给我来一个,我要大一点的。”

    “好嘞。”老爷爷从铁桶上拿起一个较大的烤红薯,外皮上还冒着甜滋滋的蜜,“女娃娃,这个可以吗?”

    “嗯,就这个吧。”

    付完钱后,她迫不及待地剥开皮,咬上一口甜润的红薯肉,烫得她含着一口红薯张开嘴直呼气。老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烤红薯与冬季的适配程度很高,她喜滋滋地靠在街边的栏杆上啃着手中暖乎乎、甜蜜蜜的红薯,香甜松软的口感是久违的想念。

    白天的酒吧冷清至极,员工们早在清晨关门时回家休息,夜晚的沸腾荡然无存,余下一片杂乱,留着他们上班来收拾。

    眼见快到中午,唐祠提议一起出去吃饭,毕竟三人很久没有真正的聚过一次,其余二人并无异议。从昏暗的酒吧走出来,明媚的阳光直射在他们脸庞,不免都眯上眼。

    钟行姿态散漫地抄着兜走在最后面,半撩起惺忪的眼皮,心不在焉地掠过街道。刹那间,那双墨澈的眸子有了焦点,唇角边浮起一个浅浅的笑弧。

    一位俏皮可爱的女生正靠在护栏上津津有味地啃着手中大大的烤红薯,清风拂动她额前的碎发,微露的小马尾,曳曳灵动。她的表情变换很丰富,时而开心地扬起唇,时而因吃的困难皱眉,尽显天真烂漫。她生的俏丽,身姿妙曼,圆润的鹅蛋脸,明眸皓齿,一皱起五官又添了分蛮气,犹如春日绽放的花朵,美丽得令人眼前一亮。

    路过的不少男人都情不自禁放缓脚步或留足多看几眼,对这轻浮渴望的眼神,陆七见怪不怪,她深知自己长的不赖,对此好不谦虚的接受。

    人嘛,就是要自我认知清晰。在这一点上,她做的一向很好。

    毫不在意的视野里,恍然出现一道欣长挺括的人影,一身黑色的冲锋衣像笼着神秘的黑夜,懒懒散散的走姿,宽阔的后背却没有一丝驼背的佝偻,如同山峰屹立不倒。泼墨似的浓眉如剑冷利,棱角分明,薄唇延着微微向上的弧度,一双松漫的琥珀色瞳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陆七微楞,移眸扫向他身后的两人,不作声色地继续吃着自己的红薯。

    很快,钟行就站到她跟前,隔着三十四公分的距离,甜蜜的香味飘荡于空气中。他垂视一眼她手中差不多要吃完的红薯,沙哑慵懒的嗓音携着他独有的磁性,喉间缠饶的低笑更是勾人,“没有我的?”

    她一口咬掉剩下的红薯,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可也差点害了自己,她艰难地咽下,险些噎到。

    他不动,轻撩下眼皮,一声调侃的戏笑从鼻腔发出,“活该,这就是吃独食的下场。”

    “哼!”

    唐祠要晚些注意到陆七,他和孟雁云几乎是同时抵达,“小七,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陆七耸了耸肩,丢给他们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打那么多通,一看就没好事,我干嘛给自己找麻烦?”

    “......”

    唐祠早已习惯她任性的作风,担心地瞟向孟雁云,见对方没有发火的趋势,于是干笑着提议,“我们先去吃饭吧,边吃边聊。”

    他们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羊肉店,寒冷的冬天就适合来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钟行从饭店前台拿上一瓶热牛奶拧开盖子后放到陆七手旁,“喝点东西缓缓。”

    她举起牛奶喝掉一大口,胸口堵着的红薯才算真正落肚。坐在对面的孟雁云淡淡地睨他们一下,红唇挽起一个微涩的弧度,但很快就消逝,如这沸腾的汤锅里不断往上冒的热气,烟消云散,化为一片虚无的释然。

    他们吃的是包间,谈起事来也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听到。听完孟雁云的讲述,陆七颇有诧异,若有所思地吃着碗里的羊肉。

    怎么都撞一块了?这东西是有多饥渴?作案频率这么高,连男的都不放过。

    “我猜的没错,那个砚台是关键。”她啧啧点头。

    孟雁云食欲不佳,并未吃多少,语气清淡如雪水,不见一丝亲切,“你现在有眉目吗?”

    “有三个疑点。”陆七没放下筷子,左手竖起三根指头,“第一,它选择的标准是什么?随机还是有共同点?知道这个的话,没准能想办法引它出来。第二,砚台是否为它的本体?第三,它把灵魂封进画里,却没带走画,目的不明。”

    这最后一个疑点,是让她最困扰的一个。这鬼东西总不能真是闲得发慌,没事锁住灵魂闹着玩吧?

    钟行给她夹了一块肉,轻轻勾起唇,认真地听她讲完后随口赞叹一声,仿佛在品味一杯醇香的红酒,“分析的真好,不过我有些在意你说的妖气。”

    “可能就是它的...”陆七犹豫的停下话。

    关于妖气,她并不确定,现在也存有疑惑。

    孟雁云稍惊愣一下,这个女生果然不能小瞧,看着刁蛮不可靠的外表下,思路竟然如此清晰。

    “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陆七抬眸看向对面期待的悲伤二人组,憔悴的面容是说不出的焦急忧愁,她视若无睹的咧开嘴,浑然没考虑他们急切的心情,“我已经派小鬼去追查砚台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

    孟雁云揪着一对黛眉,美艳的瓜子脸忧思难消,“他们的灵魂被困在画里,真的不会有事?”

    唐祠顶着深深的黑眼圈,瞳底尽显疲惫,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他的头此时还有点昏痛,哀愁的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忧郁。

    “是啊,他们真的没事吗?”

    陆七夹起软烂的羊肉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与对面忧心忡忡的两人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地下,“依我看,画像就是他们的灵魂,如果画被毁,那他们的灵魂也就散了,所以你们可要好好保管画像哦~”

    他们闻言身体一震,怔愕地盯住她嬉笑的脸蛋,二人哪还笑的出来,也暗自庆幸自己出门时将画好好保存在屋里。

    “这么严重吗?”唐祠无力地握了握手,思绪已焦躁得乱成一团杂线。

    孟雁云比他冷静一些,搭上他的肩膀按了下,“我相信她会救出他们的。”

    这空前的信任实为难得,陆七不免惊奇地挑了下蛾眉,怪异地打量几眼孟雁云。

    阿姨是吃错什么药了吗?

    钟行已经停筷,单臂置于桌面,撑着流畅的下巴好笑地看着她丰富的表情,一会儿吃惊,一会儿又古怪的揪起五官,他眉角轻轻一压,音线闲散,“你都可以去唱戏了。”

    她不解地侧眸探去,一瞧见他那不怀好意的轻笑,她就知道肯定不是指什么好事,继而无比优雅地剜他一眼,“大叔,你太谦虚了,我可不敢抢你的饭碗。”

    “还有你不敢的事?”

    “承蒙你夸奖,我这么多优点里,就数胆子最不值一提。”她嘴角一扬,毫不怯惧与他对视,清澈的黑瞳闪烁着挑衅的愉悦。

    他的眼神变得愈发缱绻,“你这么多优点,我可得慢慢发现才行。”

    “那我得仔细考虑考虑,要不要给你机会?”她得意地翘起双唇,眼中泛起几丝狡黠,“大叔,你说呢?”

    钟行揝住她的下颚将她扳过来,幽深的瞳孔攫住她的眼睛,含着丝丝玩味的笑,又夹杂一种富含侵略性的掠夺,“好啊。”

    这不顾别人死活的对话,在唐祠他们看来就是一种直让人无所适从的调情,尴尬的只想马上离开。

    孟雁云轻咳两声,打断肆意乱为的二人,神色冷淡,“吃完了就走吧。”

    陆七打掉他擒住自己下巴的手,撇过头暗暗松出一口气,方才她差点陷进那双眸子,如同沼泽难以抽身脱离。

    不行,跟他比,我的段位太低了,得适可而止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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