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夜色笼罩着青山大队，天色还未亮，被窝中人们都还在做着美梦。
“砰砰砰”，寂静中传来一阵敲门声。
林河从梦中惊醒，抬头看了眼旁边。
绵小丫睡得香呼呼的，脸蛋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了一个圆润的脑门，几缕被热气蒸腾的小碎毛乱七八糟的簇拥着白嫩嫩的、因为趴着睡而被挤压出来的小肥肉，愈发可爱。
他抬手理了理绵小丫的小碎毛，不禁发出感叹：“还是老子养孩子养的好！”
同样被敲门声惊醒的林惠蝶听到这话，暗自翻了个白眼，把明小四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避免了明小四一整晚被妹妹的小肥腿镇压的悲惨命运。
林河察觉到了林惠蝶的动作，也晓得林同志被惊醒了，抬头看了眼窗外，算了算时间，小声安慰道：“没事，你再躺会儿，离上工还早呢。咱娘一准早醒了，真有事会来敲门的。”
说完，又毛毛虫似得拱进了被窝，顺便隔着两个孩子隔空拍了拍林惠蝶。
其实，他想三个人都拍来着，奈何胳膊不够长，死活跨不过两个孩子，只能隔空意思一下。
林惠蝶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好，心想着怕是睡不了了，赶在这马上要做早饭上工的时间敲门，怕是有啥大事要发生。
一般来说，农村人的时间说赶也赶，要忙着下地赚工分，一天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总能找到事情干。
说闲也闲，有啥事都能在地里唠个嗑，芝麻点小事也能在一天之内通过地里的“友情客串演绎”传遍整个村子。
正所谓不是大事件，必在田里窜个遍。
这赶在黎明时分敲门，既不耽误上工，又不是能闲聊着就能通知的事，不算寻常。
但林慧蝶没有反驳林河的话，静静等待着。
开门声响起，窗外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婆婆王桂花的声音时高时低，她耐心等了会儿，果然听见婆婆的脚步从门口房间一路敲到了这里，再敲回堂屋。
林河一掀被子，从被窝里掏出被身体捂暖的衣服，一件一件套上，嘟嘟囔囔：“大早上的，有啥事不能到地里再说，非得赶在这时候。”
林慧蝶也随之起身，轻声哄他：“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吧。”
两人就着洒下来的月光摸黑穿好衣服。
林慧蝶先走出房间，回头就看到林河在后面帮两个孩子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慢慢关上门，她不由笑道：“就两个小猪那睡功，你声音再大都吵不醒。”
林河摆摆手，不在意：“随手的事，还是不要吵到他们了，小孩子可不比大人，要睡饱才能长高。”
他扭头看向林慧蝶，一脸信心：“我的孩子，将来必不可能是个小矮子。”
说到这，林河不由想到，假如在遥远的将来，林老河白发苍苍，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两个矮墩墩一左一右抱着他的大腿，左一个叫阿爹，右一个喊阿爹的画面，顿时打了个寒颤，把这可怕的想象甩出脑海，这必须、一定，不能够！！！
想也知道，小孩子再怎么不长个，也不可能只有林河的大腿高吧。
看到林河那一脸被自己吓到的样子，林慧蝶怀疑他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她这丈夫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想七想八，还想的尽是些不着调的东西。不过呆呆的，也很可爱就是了。
她扬起笑脸，温柔打断林河的奇葩想象，“走吧，再不走，娘该着急了。”
两人一前一后，林河在前，林惠蝶在后，一同向着明亮的堂屋走去。
堂屋里，老大林海一家，老二林江一家都已经到了。
听到脚步声，张翠玉不由得扭头瞥了一眼老三和他媳妇，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倒显得自己这一大家子，跟地主家的小丫鬟似的，都得在这等着老三他们。
她回头觑了一眼婆婆王桂花平静的面孔，张翠玉决定还是得由自己这个顶顶公道的人出来说句公道话，“咳咳”。
老大一家，老二，还有王桂花夫妇，堂屋里的五个人平静地看向了声音发源地，静等着老二媳妇张翠玉开口。
“老三呀，不是我说你，你看看，大家都在这儿就等着你了，你也不知道跑两步。是不是下次我还得去请顶轿子抬着你啊，跟个绣花老爷们似的，做事一点都不像咱林家人”，说着说着，张翠玉不禁向婆婆投出求认同的目光，“你说是吧？娘？”
王桂花看着张翠玉那一双亮晶晶求认同的眼睛，不由得沉默。
“诶呀，二嫂，你这话说得，还是你心疼我，您要是真能把轿子抬过来，我肯定不辜负您的好心，一定天天坐着这顶轿子到处显摆去。我得让咱大队的人都瞧瞧，谁有我这么有福气，有您这么优秀，这么善良，这么疼爱小叔子的嫂子，这可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林河一张口，就是熟悉的胡说八道味。
一旁的王桂花不出所料地看着张翠玉那粗糙发黄的脸蛋儿上慢慢涨起了一丝红色，又不出所料地听着张翠玉一脸喜气，不好意思又隐带得意地说：“老三啊，哪用得着你说呀，你去这村里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你二嫂是这村里顶顶公道的人啊。”
不过，轿子这事儿她虽提了，老三能接这话茬，她可没钱买，再说了，这年头可不兴买轿子，“要我说啊，这轿子就不必了，咱也不是那么张扬的人，你知道嫂子这份心就好，嫂子啊，就盼着咱林家人出去都能算上个体面人。”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林河，对上张翠玉这隐含期待的目光，林河赞同道：“二嫂，你不用说了，我出去一定给咱村的人好好说道说道，谁要是不知道咱村顶顶公道的人是我二嫂——老林家的张翠玉，我肯定得揪着他，同他好好说道说道。”
张翠玉一脸欣慰，“老三，咱家我看最懂事的就是你了，你”，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咳咳，”王桂花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两个棒槌在那里胡咧咧了，“都到齐了就走吧。”
她转身，把堂屋的蜡烛熄灭，带着一堆棒槌赶往大队长家里。
张翠玉跟在王桂花身后，张嘴想说什么，又畏惧婆婆的权威，把嘴闭上，只是两只眼睛仍然盯着林河。
林河朝她露出一个微笑，张翠玉才在彼此“心知肚明”的眼光下，露出了八颗牙齿，然后转身不再留恋，快步向婆婆追去。
林河见人都走完，回头看向林惠蝶，看着她有些隐隐发红的双手，伸手抓住，在手心里搓了搓，把她的手连同自己的一起揣在了上衣口袋里。
大手包着小手，在密不透风的口袋里，慢慢有了温度。
“另外一只手缩到袖子里面吧，要是冷的话，一会儿你再把那一只手给我，我给你暖暖。”林河把她的袖子往下拽了拽，争取再物理拉长一些。
他媳妇的身体不好，可不能让这大早上的风给冻着。
林慧蝶缩了缩手，脸上慢慢弥漫上热气，看了一眼空旷的门口，小声说道：“影响不好。”
“天这么黑，咱俩并排着在后面慢慢走，没人会看到。”林河学着林慧蝶也小声说道。
林慧蝶感觉有些羞耻，揪了一下两个人连在一起的手，随便找了个借口，“咱再不走，娘她们该回来找我们了”。
林河拉着林慧蝶的手，也不反驳，就他们娘那个性格，咋可能回来找他们哩，不过要是去得迟了，挨一顿削是真的。
“那咱就走快点，这样娘就不会回来找我们了。”
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从家门口涌出，拖家带口的向大队长家出发，慢慢汇聚成了乌泱泱的人群。
大队长家的院门口，是一片空旷的场地，上面散布着一片片灰黄色。
放眼看去，只有通往大队长家的那条一米左右宽的小道因为人经常走过是土黄色的，其他地方遍布着灰黄色的杂草。
这片地，算是青山大队开会的公共场所，有啥大事发生，大队长林岁阳都会在这里召集大队的人，通知大家。
但看上面遍布的杂草，就知道这青山大队是有多长时间没在这儿聚会了。
倒也不是说大队长林岁阳家的人都是个懒蛋，静等着这草发芽了。主要是现在这年头，土地都是共有的，这片地算是村子里的土地，是开会专用地，虽说一个年头都用不了几次，但也不能挪作他用，还是得拿来撑撑他们青山大队的场面。
可以不用，但必须要有。
这乡下的草，你天天拔都拔不尽，更别说拔来还没法儿种地，这大队长家可不就没人管这个了吗？
不过管来也无用，反正开会人多就来踩两脚，这么多年，草也没长多高。
王桂花一家来得迟，又不愿意和人挤在一堆，就站在了旁边的草地里。
“人的脚和草的根是势不能两存的。”林河瞅着自己脚下的小草，边说边在上面又踩了两脚。
夜色笼罩着青山大队，天色还未亮，被窝中人们都还在做着美梦。
“砰砰砰”，寂静中传来一阵敲门声。
林河从梦中惊醒，抬头看了眼旁边。
绵小丫睡得香呼呼的，脸蛋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了一个圆润的脑门，几缕被热气蒸腾的小碎毛乱七八糟的簇拥着白嫩嫩的、因为趴着睡而被挤压出来的小肥肉，愈发可爱。
他抬手理了理绵小丫的小碎毛，不禁发出感叹：“还是老子养孩子养的好！”
同样被敲门声惊醒的林惠蝶听到这话，暗自翻了个白眼，把明小四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避免了明小四一整晚被妹妹的小肥腿镇压的悲惨命运。
林河察觉到了林惠蝶的动作，也晓得林同志被惊醒了，抬头看了眼窗外，算了算时间，小声安慰道：“没事，你再躺会儿，离上工还早呢。咱娘一准早醒了，真有事会来敲门的。”
说完，又毛毛虫似得拱进了被窝，顺便隔着两个孩子隔空拍了拍林惠蝶。
其实，他想三个人都拍来着，奈何胳膊不够长，死活跨不过两个孩子，只能隔空意思一下。
林惠蝶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好，心想着怕是睡不了了，赶在这马上要做早饭上工的时间敲门，怕是有啥大事要发生。
一般来说，农村人的时间说赶也赶，要忙着下地赚工分，一天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总能找到事情干。
说闲也闲，有啥事都能在地里唠个嗑，芝麻点小事也能在一天之内通过地里的“友情客串演绎”传遍整个村子。
正所谓不是大事件，必在田里窜个遍。
这赶在黎明时分敲门，既不耽误上工，又不是能闲聊着就能通知的事，不算寻常。
但林慧蝶没有反驳林河的话，静静等待着。
开门声响起，窗外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婆婆王桂花的声音时高时低，她耐心等了会儿，果然听见婆婆的脚步从门口房间一路敲到了这里，再敲回堂屋。
林河一掀被子，从被窝里掏出被身体捂暖的衣服，一件一件套上，嘟嘟囔囔：“大早上的，有啥事不能到地里再说，非得赶在这时候。”
林慧蝶也随之起身，轻声哄他：“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吧。”
两人就着洒下来的月光摸黑穿好衣服。
林慧蝶先走出房间，回头就看到林河在后面帮两个孩子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慢慢关上门，她不由笑道：“就两个小猪那睡功，你声音再大都吵不醒。”
林河摆摆手，不在意：“随手的事，还是不要吵到他们了，小孩子可不比大人，要睡饱才能长高。”
他扭头看向林慧蝶，一脸信心：“我的孩子，将来必不可能是个小矮子。”
说到这，林河不由想到，假如在遥远的将来，林老河白发苍苍，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两个矮墩墩一左一右抱着他的大腿，左一个叫阿爹，右一个喊阿爹的画面，顿时打了个寒颤，把这可怕的想象甩出脑海，这必须、一定，不能够！！！
想也知道，小孩子再怎么不长个，也不可能只有林河的大腿高吧。
看到林河那一脸被自己吓到的样子，林慧蝶怀疑他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她这丈夫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想七想八，还想的尽是些不着调的东西。不过呆呆的，也很可爱就是了。
她扬起笑脸，温柔打断林河的奇葩想象，“走吧，再不走，娘该着急了。”
两人一前一后，林河在前，林惠蝶在后，一同向着明亮的堂屋走去。
堂屋里，老大林海一家，老二林江一家都已经到了。
听到脚步声，张翠玉不由得扭头瞥了一眼老三和他媳妇，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倒显得自己这一大家子，跟地主家的小丫鬟似的，都得在这等着老三他们。
她回头觑了一眼婆婆王桂花平静的面孔，张翠玉决定还是得由自己这个顶顶公道的人出来说句公道话，“咳咳”。
老大一家，老二，还有王桂花夫妇，堂屋里的五个人平静地看向了声音发源地，静等着老二媳妇张翠玉开口。
“老三呀，不是我说你，你看看，大家都在这儿就等着你了，你也不知道跑两步。是不是下次我还得去请顶轿子抬着你啊，跟个绣花老爷们似的，做事一点都不像咱林家人”，说着说着，张翠玉不禁向婆婆投出求认同的目光，“你说是吧？娘？”
王桂花看着张翠玉那一双亮晶晶求认同的眼睛，不由得沉默。
“诶呀，二嫂，你这话说得，还是你心疼我，您要是真能把轿子抬过来，我肯定不辜负您的好心，一定天天坐着这顶轿子到处显摆去。我得让咱大队的人都瞧瞧，谁有我这么有福气，有您这么优秀，这么善良，这么疼爱小叔子的嫂子，这可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林河一张口，就是熟悉的胡说八道味。
一旁的王桂花不出所料地看着张翠玉那粗糙发黄的脸蛋儿上慢慢涨起了一丝红色，又不出所料地听着张翠玉一脸喜气，不好意思又隐带得意地说：“老三啊，哪用得着你说呀，你去这村里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你二嫂是这村里顶顶公道的人啊。”
不过，轿子这事儿她虽提了，老三能接这话茬，她可没钱买，再说了，这年头可不兴买轿子，“要我说啊，这轿子就不必了，咱也不是那么张扬的人，你知道嫂子这份心就好，嫂子啊，就盼着咱林家人出去都能算上个体面人。”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林河，对上张翠玉这隐含期待的目光，林河赞同道：“二嫂，你不用说了，我出去一定给咱村的人好好说道说道，谁要是不知道咱村顶顶公道的人是我二嫂——老林家的张翠玉，我肯定得揪着他，同他好好说道说道。”
张翠玉一脸欣慰，“老三，咱家我看最懂事的就是你了，你”，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咳咳，”王桂花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两个棒槌在那里胡咧咧了，“都到齐了就走吧。”
她转身，把堂屋的蜡烛熄灭，带着一堆棒槌赶往大队长家里。
张翠玉跟在王桂花身后，张嘴想说什么，又畏惧婆婆的权威，把嘴闭上，只是两只眼睛仍然盯着林河。
林河朝她露出一个微笑，张翠玉才在彼此“心知肚明”的眼光下，露出了八颗牙齿，然后转身不再留恋，快步向婆婆追去。
林河见人都走完，回头看向林惠蝶，看着她有些隐隐发红的双手，伸手抓住，在手心里搓了搓，把她的手连同自己的一起揣在了上衣口袋里。
大手包着小手，在密不透风的口袋里，慢慢有了温度。
“另外一只手缩到袖子里面吧，要是冷的话，一会儿你再把那一只手给我，我给你暖暖。”林河把她的袖子往下拽了拽，争取再物理拉长一些。
他媳妇的身体不好，可不能让这大早上的风给冻着。
林慧蝶缩了缩手，脸上慢慢弥漫上热气，看了一眼空旷的门口，小声说道：“影响不好。”
“天这么黑，咱俩并排着在后面慢慢走，没人会看到。”林河学着林慧蝶也小声说道。
林慧蝶感觉有些羞耻，揪了一下两个人连在一起的手，随便找了个借口，“咱再不走，娘她们该回来找我们了”。
林河拉着林慧蝶的手，也不反驳，就他们娘那个性格，咋可能回来找他们哩，不过要是去得迟了，挨一顿削是真的。
“那咱就走快点，这样娘就不会回来找我们了。”
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从家门口涌出，拖家带口的向大队长家出发，慢慢汇聚成了乌泱泱的人群。
大队长家的院门口，是一片空旷的场地，上面散布着一片片灰黄色。
放眼看去，只有通往大队长家的那条一米左右宽的小道因为人经常走过是土黄色的，其他地方遍布着灰黄色的杂草。
这片地，算是青山大队开会的公共场所，有啥大事发生，大队长林岁阳都会在这里召集大队的人，通知大家。
但看上面遍布的杂草，就知道这青山大队是有多长时间没在这儿聚会了。
倒也不是说大队长林岁阳家的人都是个懒蛋，静等着这草发芽了。主要是现在这年头，土地都是共有的，这片地算是村子里的土地，是开会专用地，虽说一个年头都用不了几次，但也不能挪作他用，还是得拿来撑撑他们青山大队的场面。
可以不用，但必须要有。
这乡下的草，你天天拔都拔不尽，更别说拔来还没法儿种地，这大队长家可不就没人管这个了吗？
不过管来也无用，反正开会人多就来踩两脚，这么多年，草也没长多高。
王桂花一家来得迟，又不愿意和人挤在一堆，就站在了旁边的草地里。
“人的脚和草的根是势不能两存的。”林河瞅着自己脚下的小草，边说边在上面又踩了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