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秋后,曲沃城中粮草兵马准备妥当,申生率曲沃之兵,挂太子大旗带着芈洛往赤狄国进发。
临行前贾君亦挥泪与二人作别,只恨自己妇孺女流,又不如霍子衿有谋略本事,只得千叮万嘱霍子衿照顾好申生,又请申生必要多加保重平安归来。
申生此时不同往日,内心有了牵绊,杀伐决断愈发沉着稳当,又有杜原款、赵夙一干谋臣武将辅佐,两月内一路攻城掠地所向披靡,大军未到狄都昔阳城威名先至,吓得赤狄一干部落首领将士都寒了胆。
正面交锋没有胜算,那赤狄部落中便有人想出阴损之法,遣出族中有异能之士,或武艺高强,或精通毒术,一路上行刺者不绝,幸有芈洛一路谨慎相陪,数次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芈洛此次随行本就涉险,也担心被骊戎探子发现行踪,只扮作申生身边随行的侍卫,又幻化了容貌终不露面。
那赤狄首领只得报申生身边有身负异能高人相护,却不了解是何方神圣,眼看正面交锋敌不过,暗里阴招也不奏效,只得另寻高人。
你道他寻的高人是谁?却恰恰是那骊戎阴冥门二长老,毒母阴姬、死鬼目达巫。
话说这赤狄各部与骊戎本有些渊源,都是西北夷人部落,骊戎被灭之前也算是故交。
本以为自献公剿灭骊戎后这一族便就此销声匿迹,不想这些年夫夭苦心经营后,几年来多派出阴姬、目达巫、长空、流云一干人,活动于西北边境各夷狄部落之间,在不暴露骊戎余党身份的前提下广为笼络结交各族首领权贵,以备不时所需。为笼络这些部族首领几人自然要显露些本事,骊戎几族长老的术法又岂是这些夷狄首领见过的,自然一见惊心俯首贴服。
这赤狄部落原有一支复姓皋落者犹为彪悍,长期盘踞昔阳城境内,其首领名为皋落氐术,是个有些谋略见识之人,因这皋落一族长期与晋土内汉人杂居,这皋落氐术也甚是开明,多命族人学习汉人田桑纺织之术,又广纳汉人有才学之士,学其诗书礼仪、兵法战术,是以这皋落氏一族近年来犹其兴盛,先后侵吞周围多个部落,余者也无不服,都以这皋落氏马首是瞻,此次晋边关之乱也主要是这皋落氏一族所为。
因这皋落氐术爱才,一次围猎途中,正好遇到那目达巫驱狼唤虎、虫豸皆可幻化成兵供其驱使大为惊叹,遂以重金相求,欲拜其为国师,不想那目达巫无视名利财帛,也不愿受人驱使,但看在皋落氐术求贤若渴、满腔热忱,于是与这皋落氐术以友相交,应允其有求必应。
眼下这赤狄皋落氏被申生率兵征伐,皋落氐术看明里暗里皆不是对手,自然就想到了目达巫的本事,遣人四处寻觅。
这边夫夭等得知正中下怀,于是早就暗下部署,遣了目达巫、阴姬前来,见到皋落氐术只说听闻其有难特来相助,皋落氐术喜不自禁,当即拜目达巫为大国师,所有兵马军需均交由目达巫调遣。
这边申生十万大军不日已到了东山皋落氏聚居之地昔阳城附近,下令全军在距昔阳城八十里之外的稷桑安营扎寨,准备最后一战。
皋落氐术亦尽数召集潞氏、留吁氏、甲氏等一干赤狄部落人马共同御敌,兵马居然也不下十万之众,尽皆身着红衣齐聚昔阳,皋落氐术在城楼祭天誓师。
谓之:“我狄人一脉自黄帝以来,世代在这沁水河岸繁衍生息,不想如今西晋野心勃勃,那晋王内惑骊姬妖妃、外信二五佞臣,如今欲夺我故土、驱我族人,兼并我东南各部是迟早之事,我赤狄各部落存亡在此一战!”
台下兵将尽皆群情激愤、斗志昂扬,誓死保卫家国。于是皋落氐术帅各部首领带兵马十万众往稷桑一路杀来。
双方数十万兵马在稷桑野外拉开阵势。
一边是申生麾下十万精兵身经百战训练有素,一边是赤狄十万族众生性彪悍破釜沉舟,首次交锋便是一日一夜,只杀得烟尘漫天乾坤色变,双方均死伤无数却难分胜负,申生这边鸣金收兵,皋落氐术也撤军回营,战事就此进入焦灼状态。
入夜,申生与杜原款、赵夙一干谋臣、将领在帐中商议,都道己方远征不宜久战,耗时日久兵困马乏、医药粮草皆是问题,无奈赤狄乃是族人生死存亡之争,兵将各个视死如归格外骁勇,况且兵马人数不分伯仲,强攻实难有胜算,一时无计可施。
赵夙献计不如分兵偷袭昔阳城池。
杜原款道:“昔阳乃赤狄都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此次皋落氐术召集六部,兵力远不止十万,据探子来报,留守昔阳兵马虽不是精兵,也不下三万之众,且稷桑乃至昔阳必经之道,如今赤狄十万大军将前路尽皆封锁,要绕过其布防至昔阳日夜兼程也要三五日,一旦被察觉己方兵力分散,皋落氐术拼死强攻则我军定被拦腰截断、各个击破,此计不可取!”
申生以为是,却忽有守备兵士来报大营左侧似发现敌军行踪,众人惊异,想两军刚刚交战,正是警备最为严密之时,皋落氐术此时出兵夜袭无异于飞蛾扑火有来无回,何以会出如此下策,申生一边下令全营警戒准备迎战,一边率众将出账外登上瞭望台察视。
登台良久却不闻军鼓厮杀之声亦不见火光,探子来报发现敌军不过五千骑左右,并未往大营而来却是往营帐左边荒山去了。
申生问:“左边荒山有何物?”
杜原款答:“并无他物,但我军今日阵亡将士皆葬于左面荒山。”
原来,此次东征路途遥远、耗时日久,军中每战必兵将阵亡,无法及时遣送回故土,亦不可长期保留,只有让人就地寻掩埋之处。
昨日一战双方死伤过万,晋军死亡兵士尸首能被寻回者皆葬于离营帐较远的左面荒山,以防疫病滋生。
申生沉吟道:“只是不知皋落氐术此举何意?”
狐偃道:“不管他何意,且让我带兵追出去,一举将之歼灭,也好出口恶气!”
杜原款制止道:“切勿莽撞,中了敌军调虎离山之计,我等且静观其变。”
不想第二日派去探查的兵士来报,晋军葬于荒山上几千具尸首全数不翼而飞,想是被昨夜赤狄盗走。
众人心下骇然,不知那皋落氐术让人盗取晋军将士尸首有何用处,唯有芈洛得知心下踹踹,此时芈洛身孕已经六月有余,身上诸多不便,每日强打精神助申生行军作战已是心力憔悴,不想如今又有如此诡异之事,恐不日怕是有极恐惧之事发生,不禁忧心忡忡。
此后数日,双方短兵相接十余次,皆是胜负难分各有死伤。
申生出征时尚是秋末,如今两月过去眼看严冬将至,营内粮草紧张,兵将缺乏御寒衣物,作战更为困难,无奈多次遣派使者往绛都求援。
而此时,绛都城内献公野心勃勃又兴起兼并虢、虞二国之意,命里克、荀息二人率兵设计兼并虢、虞二国。
申生这边遣派使者入绛,或被二五直接阻于朝堂之外,或被献公以虢、虞战事吃紧无暇顾及为由推诿,已将申生置之孤立无援必死之境。
申生心下悲怆、心灰意冷,心道唯有拼死一战以死明志,却又着实放不下芈洛母子。
这日回到帐中,见芈洛正在吃东西,桌上不过五六个冷硬的面饼,一碗红薯,她却大口吃得甚是香甜。
见申生进来,似对自己的吃相不好意思,对申生讪讪笑道:“我、我最近太能吃了,这面饼子红薯一顿吃十余个都不够......”
申生喉头一阵哽咽,想她堂堂一国太子侧妃,又身怀六甲,本该高床软枕、锦衣玉食,如今为了自己随军出征被困此地,却是连像样些的羹汤也无法每日供给于她母子。
又想起两人自齐初回晋时自己对她那般绝情冷漠,她却始终对自己不离不弃,心中歉意更深,过去一把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哽咽道:“苦了你了!”
芈洛把头埋到他胸前轻轻道:“为了你,吃多少苦我都甘愿!”
此后一连数日稷桑城外风雪连天愁云惨淡,申生军中兵士冻死饿死者无数,众将皆心下凄然。
三日后,风雪骤停,天空中却依旧阴云密布,整个稷桑城外白雾茫茫,周围空气似已凝固。
申生知战事不能再拖,拖下去也是一死,遂召集兵将到帐前道:“我申生何德何能得各位厚爱追随到此,如今君亡我之意已决,申生不敢做他想但求一死以明志,但各位皆是有德之贤才,随我埋骨于此实在可惜,请各位勿已申生为念,早日离开此地另投贤明,日后造福苍生便是申生一死也无憾。”言毕对着众人一揖及地。
众人心下怆然,太傅杜原款泣道:“殿下贤德,礼贤下士,仁厚爱民,得遇殿下是吾辈之幸,如今殿下有难,吾等岂能弃殿下于不顾,枉费吾辈忠义之名,吾愿誓死追随殿下!”
满营将士尽皆齐声道:“吾愿誓死追随殿下!”一时满营悲壮群情激昂,
申生又一揖及地道:“诸位将士如此,申生无以为报,只望今日侥幸得胜,能携诸位同归故乡、妻儿团聚,此身便心愿已了不做他想!”言毕,登车亲自率大军出营欲做最后一战。
一时大军浩浩汤汤在稷桑野外摆开阵来,却见赤狄营中寂静无声。
众将正自疑惑,浓雾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之声,动静不似兵马行进却似有什么不明虫兽在缓慢爬行,申生军中有战马受惊而躁动不安,有的打着响鼻四蹄挠地,有的干脆长声嘶啼。
忽一阵阴风吹散浓雾现出来者,却是一队兵马在缓慢前行,赵夙这边下令击鼓准备迎战,再细看来者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这队兵马虽阵容齐整、行进有序,却一个个战袍褴褛浑身血污,有的肢体残破满身蛆虫,更有甚者面容腐烂露出骨头,不仅人,连战马也是如此,却原来是一具具尸兵在行进,正因为是死尸,所以才行进缓慢,伴着阵阵血腥恶臭,让人见之胆寒,闻之作呕。
申生与众将领大惊,见这尸兵中不仅有赤狄军士,也有战死的晋军兵将,居然数万具之多,不知这赤狄使了何种妖法,竟然能召唤死尸为其所用,怪不得几日前还冒险盗走晋军尸体,原来是为此用。
如此一来,此战再无胜算。
军中已有士兵受了惊吓大叫:“妈呀,尸兵、鬼兵,快逃啊!”
赵夙大喝道:“闭嘴!将此人拿下就地军法处置,再有临阵退缩、惑乱军心者,斩立决!”阵营方才稳住。
只见那一队尸兵行进到离晋军数里的距离便停顿下来,似在等待着什么。
接着忽闻一声惊天动地的嘶鸣,一只浑身赤黑的巨象出现在尸兵身后,象背上乘着一个浑身黑衣眼泛绿光的老妪,正是毒母阴姬。
阴姬身后才是皋落氐术一干赤狄首领与庞大的赤狄军队。
这阴姬一现身,别人不知其来历还好,芈洛在申生一旁却是心里发憷,心道:“我道这赤狄中何人有如此本领居然能操控如此数量庞大的尸群,原来是夫夭与皋落氐术居然联手,派出阴姬相助,想阴姬在此目达巫必定也在附近,如此已经大事不妙,更可怕的是看这些尸兵难道是阴姬的噬魂蛊毒已经炼成,如果真那样今日怕是再难幸免。”凄然靠紧申生,轻抚自己腹部经不住一阵战栗。
申生暗里伸出右手紧紧握住芈洛左手安慰道:“洛儿别怕,生死咱们一家人都在一处!”
说着只见那阴姬忽然在象背上立起,手中一面血红的长条番旗向前一挥,众尸兵突然快速朝晋军阵中冲杀而来,速度虽不及常人,但因是尸兵面目狰狞,气势上到更胜三分。
晋军兵将虽心中惊骇,但毕竟久经杀场,加之如今已是背水一战,是以各个严阵以待并不退缩。
眼见那尸兵如潮水般涌来,大将赵夙一马当先,亲率一军迎尸兵而上,瞬间砍掉冲在最前的两具尸兵头颅,那两具尸兵头都掉了,身躯却兀自张牙舞爪向前冲,甚是吓人。
再看这些尸兵却并不会使用武器,皆是对着晋兵撕咬,战力实则不强,晋军兵将精神为之一振,奋力厮杀起来,瞬间砍杀过半,却也有不少兵士被咬伤,不过尚无大碍。
芈洛忽的想起什么一般,对着申生道:“快下令,让众将士小心,切不可被那尸兵咬伤!”
申生道:“不过是被咬几口,非刀剑损伤并无大碍!”
芈洛急道:“不可,这噬魂毒蛊会通过伤口血液传至人体内,届时被咬者也将如这些尸兵一般,变成任那毒母驱使的行尸走肉!”
申生惊疑不定望芈洛一眼道:“你怎知晓?莫非你认识那象背上的巫者?”
芈洛凝视申生双眸道:“来不及解释了,相信我,快下令!”
申生满腔疑惑依言下令道:“快传令下去,众将士务必小心,切不可被那尸兵咬伤!”
然而已然不急,只见晋军中被撕咬过的将士上一秒还在浴血厮杀,下一秒却一个个面露痛苦之色,接着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做疯魔状,然后便失去控制也变得与那尸兵一般对着自己的战友兄弟开始撕咬起来。
如此一来晋军顿时乱了阵脚,清醒的兵士也开始畏手畏脚不及先前勇猛,申生急忙下令让赵夙收兵,又有狐毛率兵上前接应退回阵来。
临行前贾君亦挥泪与二人作别,只恨自己妇孺女流,又不如霍子衿有谋略本事,只得千叮万嘱霍子衿照顾好申生,又请申生必要多加保重平安归来。
申生此时不同往日,内心有了牵绊,杀伐决断愈发沉着稳当,又有杜原款、赵夙一干谋臣武将辅佐,两月内一路攻城掠地所向披靡,大军未到狄都昔阳城威名先至,吓得赤狄一干部落首领将士都寒了胆。
正面交锋没有胜算,那赤狄部落中便有人想出阴损之法,遣出族中有异能之士,或武艺高强,或精通毒术,一路上行刺者不绝,幸有芈洛一路谨慎相陪,数次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芈洛此次随行本就涉险,也担心被骊戎探子发现行踪,只扮作申生身边随行的侍卫,又幻化了容貌终不露面。
那赤狄首领只得报申生身边有身负异能高人相护,却不了解是何方神圣,眼看正面交锋敌不过,暗里阴招也不奏效,只得另寻高人。
你道他寻的高人是谁?却恰恰是那骊戎阴冥门二长老,毒母阴姬、死鬼目达巫。
话说这赤狄各部与骊戎本有些渊源,都是西北夷人部落,骊戎被灭之前也算是故交。
本以为自献公剿灭骊戎后这一族便就此销声匿迹,不想这些年夫夭苦心经营后,几年来多派出阴姬、目达巫、长空、流云一干人,活动于西北边境各夷狄部落之间,在不暴露骊戎余党身份的前提下广为笼络结交各族首领权贵,以备不时所需。为笼络这些部族首领几人自然要显露些本事,骊戎几族长老的术法又岂是这些夷狄首领见过的,自然一见惊心俯首贴服。
这赤狄部落原有一支复姓皋落者犹为彪悍,长期盘踞昔阳城境内,其首领名为皋落氐术,是个有些谋略见识之人,因这皋落一族长期与晋土内汉人杂居,这皋落氐术也甚是开明,多命族人学习汉人田桑纺织之术,又广纳汉人有才学之士,学其诗书礼仪、兵法战术,是以这皋落氏一族近年来犹其兴盛,先后侵吞周围多个部落,余者也无不服,都以这皋落氏马首是瞻,此次晋边关之乱也主要是这皋落氏一族所为。
因这皋落氐术爱才,一次围猎途中,正好遇到那目达巫驱狼唤虎、虫豸皆可幻化成兵供其驱使大为惊叹,遂以重金相求,欲拜其为国师,不想那目达巫无视名利财帛,也不愿受人驱使,但看在皋落氐术求贤若渴、满腔热忱,于是与这皋落氐术以友相交,应允其有求必应。
眼下这赤狄皋落氏被申生率兵征伐,皋落氐术看明里暗里皆不是对手,自然就想到了目达巫的本事,遣人四处寻觅。
这边夫夭等得知正中下怀,于是早就暗下部署,遣了目达巫、阴姬前来,见到皋落氐术只说听闻其有难特来相助,皋落氐术喜不自禁,当即拜目达巫为大国师,所有兵马军需均交由目达巫调遣。
这边申生十万大军不日已到了东山皋落氏聚居之地昔阳城附近,下令全军在距昔阳城八十里之外的稷桑安营扎寨,准备最后一战。
皋落氐术亦尽数召集潞氏、留吁氏、甲氏等一干赤狄部落人马共同御敌,兵马居然也不下十万之众,尽皆身着红衣齐聚昔阳,皋落氐术在城楼祭天誓师。
谓之:“我狄人一脉自黄帝以来,世代在这沁水河岸繁衍生息,不想如今西晋野心勃勃,那晋王内惑骊姬妖妃、外信二五佞臣,如今欲夺我故土、驱我族人,兼并我东南各部是迟早之事,我赤狄各部落存亡在此一战!”
台下兵将尽皆群情激愤、斗志昂扬,誓死保卫家国。于是皋落氐术帅各部首领带兵马十万众往稷桑一路杀来。
双方数十万兵马在稷桑野外拉开阵势。
一边是申生麾下十万精兵身经百战训练有素,一边是赤狄十万族众生性彪悍破釜沉舟,首次交锋便是一日一夜,只杀得烟尘漫天乾坤色变,双方均死伤无数却难分胜负,申生这边鸣金收兵,皋落氐术也撤军回营,战事就此进入焦灼状态。
入夜,申生与杜原款、赵夙一干谋臣、将领在帐中商议,都道己方远征不宜久战,耗时日久兵困马乏、医药粮草皆是问题,无奈赤狄乃是族人生死存亡之争,兵将各个视死如归格外骁勇,况且兵马人数不分伯仲,强攻实难有胜算,一时无计可施。
赵夙献计不如分兵偷袭昔阳城池。
杜原款道:“昔阳乃赤狄都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此次皋落氐术召集六部,兵力远不止十万,据探子来报,留守昔阳兵马虽不是精兵,也不下三万之众,且稷桑乃至昔阳必经之道,如今赤狄十万大军将前路尽皆封锁,要绕过其布防至昔阳日夜兼程也要三五日,一旦被察觉己方兵力分散,皋落氐术拼死强攻则我军定被拦腰截断、各个击破,此计不可取!”
申生以为是,却忽有守备兵士来报大营左侧似发现敌军行踪,众人惊异,想两军刚刚交战,正是警备最为严密之时,皋落氐术此时出兵夜袭无异于飞蛾扑火有来无回,何以会出如此下策,申生一边下令全营警戒准备迎战,一边率众将出账外登上瞭望台察视。
登台良久却不闻军鼓厮杀之声亦不见火光,探子来报发现敌军不过五千骑左右,并未往大营而来却是往营帐左边荒山去了。
申生问:“左边荒山有何物?”
杜原款答:“并无他物,但我军今日阵亡将士皆葬于左面荒山。”
原来,此次东征路途遥远、耗时日久,军中每战必兵将阵亡,无法及时遣送回故土,亦不可长期保留,只有让人就地寻掩埋之处。
昨日一战双方死伤过万,晋军死亡兵士尸首能被寻回者皆葬于离营帐较远的左面荒山,以防疫病滋生。
申生沉吟道:“只是不知皋落氐术此举何意?”
狐偃道:“不管他何意,且让我带兵追出去,一举将之歼灭,也好出口恶气!”
杜原款制止道:“切勿莽撞,中了敌军调虎离山之计,我等且静观其变。”
不想第二日派去探查的兵士来报,晋军葬于荒山上几千具尸首全数不翼而飞,想是被昨夜赤狄盗走。
众人心下骇然,不知那皋落氐术让人盗取晋军将士尸首有何用处,唯有芈洛得知心下踹踹,此时芈洛身孕已经六月有余,身上诸多不便,每日强打精神助申生行军作战已是心力憔悴,不想如今又有如此诡异之事,恐不日怕是有极恐惧之事发生,不禁忧心忡忡。
此后数日,双方短兵相接十余次,皆是胜负难分各有死伤。
申生出征时尚是秋末,如今两月过去眼看严冬将至,营内粮草紧张,兵将缺乏御寒衣物,作战更为困难,无奈多次遣派使者往绛都求援。
而此时,绛都城内献公野心勃勃又兴起兼并虢、虞二国之意,命里克、荀息二人率兵设计兼并虢、虞二国。
申生这边遣派使者入绛,或被二五直接阻于朝堂之外,或被献公以虢、虞战事吃紧无暇顾及为由推诿,已将申生置之孤立无援必死之境。
申生心下悲怆、心灰意冷,心道唯有拼死一战以死明志,却又着实放不下芈洛母子。
这日回到帐中,见芈洛正在吃东西,桌上不过五六个冷硬的面饼,一碗红薯,她却大口吃得甚是香甜。
见申生进来,似对自己的吃相不好意思,对申生讪讪笑道:“我、我最近太能吃了,这面饼子红薯一顿吃十余个都不够......”
申生喉头一阵哽咽,想她堂堂一国太子侧妃,又身怀六甲,本该高床软枕、锦衣玉食,如今为了自己随军出征被困此地,却是连像样些的羹汤也无法每日供给于她母子。
又想起两人自齐初回晋时自己对她那般绝情冷漠,她却始终对自己不离不弃,心中歉意更深,过去一把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哽咽道:“苦了你了!”
芈洛把头埋到他胸前轻轻道:“为了你,吃多少苦我都甘愿!”
此后一连数日稷桑城外风雪连天愁云惨淡,申生军中兵士冻死饿死者无数,众将皆心下凄然。
三日后,风雪骤停,天空中却依旧阴云密布,整个稷桑城外白雾茫茫,周围空气似已凝固。
申生知战事不能再拖,拖下去也是一死,遂召集兵将到帐前道:“我申生何德何能得各位厚爱追随到此,如今君亡我之意已决,申生不敢做他想但求一死以明志,但各位皆是有德之贤才,随我埋骨于此实在可惜,请各位勿已申生为念,早日离开此地另投贤明,日后造福苍生便是申生一死也无憾。”言毕对着众人一揖及地。
众人心下怆然,太傅杜原款泣道:“殿下贤德,礼贤下士,仁厚爱民,得遇殿下是吾辈之幸,如今殿下有难,吾等岂能弃殿下于不顾,枉费吾辈忠义之名,吾愿誓死追随殿下!”
满营将士尽皆齐声道:“吾愿誓死追随殿下!”一时满营悲壮群情激昂,
申生又一揖及地道:“诸位将士如此,申生无以为报,只望今日侥幸得胜,能携诸位同归故乡、妻儿团聚,此身便心愿已了不做他想!”言毕,登车亲自率大军出营欲做最后一战。
一时大军浩浩汤汤在稷桑野外摆开阵来,却见赤狄营中寂静无声。
众将正自疑惑,浓雾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之声,动静不似兵马行进却似有什么不明虫兽在缓慢爬行,申生军中有战马受惊而躁动不安,有的打着响鼻四蹄挠地,有的干脆长声嘶啼。
忽一阵阴风吹散浓雾现出来者,却是一队兵马在缓慢前行,赵夙这边下令击鼓准备迎战,再细看来者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这队兵马虽阵容齐整、行进有序,却一个个战袍褴褛浑身血污,有的肢体残破满身蛆虫,更有甚者面容腐烂露出骨头,不仅人,连战马也是如此,却原来是一具具尸兵在行进,正因为是死尸,所以才行进缓慢,伴着阵阵血腥恶臭,让人见之胆寒,闻之作呕。
申生与众将领大惊,见这尸兵中不仅有赤狄军士,也有战死的晋军兵将,居然数万具之多,不知这赤狄使了何种妖法,竟然能召唤死尸为其所用,怪不得几日前还冒险盗走晋军尸体,原来是为此用。
如此一来,此战再无胜算。
军中已有士兵受了惊吓大叫:“妈呀,尸兵、鬼兵,快逃啊!”
赵夙大喝道:“闭嘴!将此人拿下就地军法处置,再有临阵退缩、惑乱军心者,斩立决!”阵营方才稳住。
只见那一队尸兵行进到离晋军数里的距离便停顿下来,似在等待着什么。
接着忽闻一声惊天动地的嘶鸣,一只浑身赤黑的巨象出现在尸兵身后,象背上乘着一个浑身黑衣眼泛绿光的老妪,正是毒母阴姬。
阴姬身后才是皋落氐术一干赤狄首领与庞大的赤狄军队。
这阴姬一现身,别人不知其来历还好,芈洛在申生一旁却是心里发憷,心道:“我道这赤狄中何人有如此本领居然能操控如此数量庞大的尸群,原来是夫夭与皋落氐术居然联手,派出阴姬相助,想阴姬在此目达巫必定也在附近,如此已经大事不妙,更可怕的是看这些尸兵难道是阴姬的噬魂蛊毒已经炼成,如果真那样今日怕是再难幸免。”凄然靠紧申生,轻抚自己腹部经不住一阵战栗。
申生暗里伸出右手紧紧握住芈洛左手安慰道:“洛儿别怕,生死咱们一家人都在一处!”
说着只见那阴姬忽然在象背上立起,手中一面血红的长条番旗向前一挥,众尸兵突然快速朝晋军阵中冲杀而来,速度虽不及常人,但因是尸兵面目狰狞,气势上到更胜三分。
晋军兵将虽心中惊骇,但毕竟久经杀场,加之如今已是背水一战,是以各个严阵以待并不退缩。
眼见那尸兵如潮水般涌来,大将赵夙一马当先,亲率一军迎尸兵而上,瞬间砍掉冲在最前的两具尸兵头颅,那两具尸兵头都掉了,身躯却兀自张牙舞爪向前冲,甚是吓人。
再看这些尸兵却并不会使用武器,皆是对着晋兵撕咬,战力实则不强,晋军兵将精神为之一振,奋力厮杀起来,瞬间砍杀过半,却也有不少兵士被咬伤,不过尚无大碍。
芈洛忽的想起什么一般,对着申生道:“快下令,让众将士小心,切不可被那尸兵咬伤!”
申生道:“不过是被咬几口,非刀剑损伤并无大碍!”
芈洛急道:“不可,这噬魂毒蛊会通过伤口血液传至人体内,届时被咬者也将如这些尸兵一般,变成任那毒母驱使的行尸走肉!”
申生惊疑不定望芈洛一眼道:“你怎知晓?莫非你认识那象背上的巫者?”
芈洛凝视申生双眸道:“来不及解释了,相信我,快下令!”
申生满腔疑惑依言下令道:“快传令下去,众将士务必小心,切不可被那尸兵咬伤!”
然而已然不急,只见晋军中被撕咬过的将士上一秒还在浴血厮杀,下一秒却一个个面露痛苦之色,接着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做疯魔状,然后便失去控制也变得与那尸兵一般对着自己的战友兄弟开始撕咬起来。
如此一来晋军顿时乱了阵脚,清醒的兵士也开始畏手畏脚不及先前勇猛,申生急忙下令让赵夙收兵,又有狐毛率兵上前接应退回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