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走出山洞,黎诚眯了眯眼,略微有些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不适。

    河边停着老翁带他进桃花源时的木船,黎诚坐上去,这才思考起来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那就是自己并不会驶船,更别提这种用船篙控制的老式木船。

    想了想,黎诚索性牵马上船,把绑着的绳子解开,任由这木船顺着水流向前。

    一路上倒也惬意,两岸猿声阵阵,黎诚静下心来,默默感受着自己胸口那块骨头。

    蚩尤遗骨。

    山神将这玩意植入了自己胸口,卡在肋骨骨板之间。

    这块骨头也如同有生命般自动生出肌腱和周围的肌肉吻合,与他融为一体,仿佛还活着一般。

    当黎晨问及山神为何不将这块骨头安置在吴桐身上之时,山神只是默默摇了摇头,道:“这节椎骨排斥一切除正常人类之外的所有事物,包括我的任何造物。”

    “而你只是接受了狂血煞之主的纹血之煞,没有与化龙恩赐结合。”

    “否则你对我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我也不会找上你。”

    “为什么偏偏是我?”当时的黎诚直言不讳自己的困惑:“难道纯血人类在现在这个世道不是最常见的人吗?”

    人神的恩赐也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的,否则也不会出现这么多流民。

    “我不要废物。”山神那时候的声音平静。

    “废物没有办法带着吴桐在这乱世找我弟弟,就算找到了他,也没有办法得到见到身居高位的他。”

    “我偏安一隅,虽不明了我弟弟身居东海王究竟是何等的职位,但就封号来看至少也是王侯。”

    “所以我需要一个聪明,还有一定实力的家伙。”

    山神当时给出的答案很是简单明了。

    黎城这才彻底了然,桃花源中的一切都是对他的考验,山神只需要一个能完成他计划的角色。

    如果当时自己轰穿石壁,山神大抵不会留他,会由他离去,只是此地机缘与他再无关系。

    只有能多次看穿村子异样,还能敢于与他对峙,完成他计划的狠角色,山神才会让他带着吴桐离开桃花源。

    黎诚在心底无声的笑笑,船儿飘飘摇摇,逐渐往向着未知的未来飘去。

    。。。

    “此番战功赫赫,并州仍有城可拔,有敌可摧,你确要与军伍脱节?”

    刘曜皱着眉,看着跪倒在他面前的詹阜。

    “建武将军大人,我是战士,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战士。”

    詹阜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在地上哑声道。

    “对于自己所渴求的对手,即使他逃到天涯海角,也会不惜一切的追杀过去。”

    “上次擅自离队是我的过错,我也同样愿意接受军中的惩罚。”

    “此次攻破武乡城后那血祭之礼,我毫不客气地收下,只因为接下来的搏杀我需要我自己成为最强的姿态,这是对待厮杀的认真。”

    “而城中掠夺财物,我只取一成留给姐姐,其他全部交给先锋军中将士。”

    “只求暂时脱离,去寻那小子,将其斩杀后,我必归队。”

    詹阜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将头埋得更低了。() ()

    刘曜看着面前跪下的男子,他锋锐的眼眸里满是战意,似乎心意已定,绝不会因任何人的劝说而妥协。

    这就是他选出来的战士,一往无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旦有了自己决意杀死的目标,到死也绝对不会动摇。

    说实话,刘曜很羡慕,因为这样的战士往往是狂血煞之主手底下晋升得最快的战士。

    许多年后有一句诗用来形容这样的少年郎,再贴切不过。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

    这句诗更著名的是后头的那句。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这是每個小卒子的愿望,是极致的个人英雄主义,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唯一胜者。

    而他作为将军,虽然也曾崇尚狂徒的勇武与一骑当千的的疯狂。

    但是刘曜知道自己早已经不能如詹阜这般潇洒,他现在是军中将军,他应当带领着匈奴骑兵赢得一场又一场胜利。

    任何人都可以意气用事,但他自己不行。

    狂主是战狂之主、斗士之主、单骑勇武之主。

    血主是凶暴之主,残戮之主,无边杀伐之主。

    而煞主,是战阵之主,争战之主,赤地千里之主。

    祂想要的是先登、破阵、斩将、夺旗!

    斩强者之于狂主,斩众生之于血主,如斩群雄之于煞主!

    带兵打仗,沙场搏杀、大规模的厮杀与军阵之间的英雄豪情才是能够取悦煞主的关键。

    刘曜叹了口气,他心里其实已经知道自己留不下詹阜了。

    当一个狂主的信众要去追逐自己看重的对手时,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挡在他的路上。

    否则他的杀性上来了,就是他是他所崇敬的建武将军,詹阜绝不惮于连他一起砍了。

    刘曜倒不是害怕詹阜,只是不舍得杀了这个自己有些看重的小将。

    “去吧。”

    詹阜猛地抬头,眼睛里映出刘曜略带疲惫的神情,似乎没有想到他答应得如此干脆。

    “不要忘了你家里的姐姐,还有……”刘曜叹道:“早日归队。”

    詹阜张眸一阵狂喜,当下沉声道:“我必速斩那小子,再归战阵!”

    说罢,冲出营帐,一声马哨呼来自己的爱马,却骇然发现马背上已经背满了粮食。

    营帐中的刘曜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早知你离去之心已不可留,那就去吧,用你手里的刀和肩上的槊将他斩于马下。”

    “我只有一个要求。”

    刘曜声音低沉,仿佛酝酿着煞意:“别丢了狂血煞之主的颜面。”

    “你归来之时,仍是我军中战将。”

    詹阜热泪盈眶狂泻而下,狂血煞之主的信徒在没有上头的时候并非只知道武斗的疯子,心中亦有忠义可言。

    “此番归来,万死不辞。”

    他再次跪下,这次双膝跪地,用力磕了一个头,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刘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挥手招来左右,道:“此子若能安然归来,可为我的贴身近卫。”

    身旁人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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