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

    侍从清点了包袱内的令牌,转头去看自家少主。

    少主趴在床上,一条长腿垂下来,没骨头似的软成一摊泥,柔滑的黑发顺着脊背腰线往下垂,连削铁如泥滴血不沾的捧雪剑,挂在他腰上都显得懒散了几分。

    侍从:“……”

    侍从:“少主你怎么了?”

    路舟:“我在沉思。”

    侍从:“?”

    可真稀奇,路舟要不是生病,平时可摆不出来这番态度。尤其现在可是下山了啊!少主心心念念的下山!侍从还以为他会偷跑出去玩来着。

    “您在想什么?”

    少年坐起来,“真的没有补救的法子了吗?我只是想看看她,没有别的意思。”

    侍从:“……”

    真在为自己的形象苦恼啊。

    他道:“没有……我自然知道少主没有坏心,可白姑娘不知道啊!”

    路舟道:“我怎么道歉?”

    他琢磨了一下:“女生喜欢什么东西?”

    侍从惊悚:“您……您不会要送白姑娘礼物吧!少主我求您收手!”

    路舟:“这也有讲究?”

    “当然有!男子送女子东西,可以算定情信物了吧,您二人还不熟悉,这样更唐突了——哎呀,少主,难怪家里都说您长大肯定是个——”祸害。

    路舟:“是个什么?”

    侍从:“没什么。”

    家里都说这小子长大肯定能祸害不少姑娘,果然如此,为人家姑娘赎身却不带人走,那不就是纯撩拨!肯定要在姑娘心里留下一席之地了。若真送了白姑娘道歉礼物,在白姑娘眼里也必定是定情信物。

    那少主若是再退婚走,不就是始乱终弃!

    侍从苦口婆心:“您呀别折腾了,就等退婚之后,就与白家再也没有牵连,何必关心白姑娘如何看您。”

    少年抬起头望天:“话是这么说……”

    路舟意识到自己混不吝的行事确实触犯了古人的禁忌。他是现代人,又生在武林,对于礼节性的东西一知半解,说真的,也稍微有点儿居高临下蔑视的意味。

    这次确实认识到错了。

    人家是古代名节大于天的淑女,这样真的非常不好。他简直有点坐立难安。

    脑子里掠过在墙外看见对方的一幕。

    菡萏待放,少女姿容梨花带雨。

    她身上有非常经典的古韵。

    这种‘古’味儿很难形容。

    路舟以前不爱上课,唯二喜欢的两门学科是物理和历史,物理是因为好玩,历史是喜欢那份韵味。只要不用背各种年代,只是去博物馆欣赏古画之类的,他就非常乐意。

    那少女的身段气质就像从古画上抠下来的,处处透着一种标准。

    不夸张的说,看见她独自在树下桌前对弈的瞬间,仿佛自己蓦然被吸入一副古画,置身历史之中。

    哦,确实是置身历史之中。

    这让他有点想与她说说话。

    就单纯好奇她会有什么反应、会接什么茬。

    少年有些蔫蔫地翻了个身。再次躺下去。

    侍从见他无精打采,“……您真想向白小姐道歉呀?”

    路舟:“自然,我骗你干嘛?”

    侍从想了想:“明日不是会与白姑娘见面嘛,少主若有心,就当面道个歉吧。”

    “口头道个歉就行?”

    侍从:“当然。”他道:“您贵为路家的少主,能道歉已是纡尊降贵,白小姐当然不敢抓着不放。”

    路舟:“……”

    侍从又忧愁起来:“白姑娘如果禀明白老爷,少主,你就再同白老爷认个错。你身份尊贵,他们应该不会再说什么。”

    路舟:“………”

    ﹉﹉﹉

    第二天。

    白老爷怕少主没睡醒,特意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才派人来叫他。

    然而等白老爷到会客厅的时候,少年已经到了。

    “……”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老爷莫名觉得这少年比起第一日乖巧许多,正襟危坐。

    “您来了。”打招呼都热情些。

    白老爷晕乎乎的,“啊,少主客气了。您昨日休息可好?”

    路舟:“很好。我是小辈,您不必对我用敬称。”

    白老爷:“啊??啊……”

    他仔细看少年两眼。

    对方微笑,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澄澈漂亮,透出十足真挚的意味。就好像他白老爷真是个值得尊重的人物似的。白老爷晕晕乎,接着道:“今日请您……你前来,主要是与晚苏见上一面,这也是您……你来此的目的。按我们守河郡的风俗,有婚约的双方见面不宜过急,因此昨日没有安排。我想小路少主也要在此住上三日,就想第二日你们再见,还请路少主理解。”

    路舟:“自然……”

    白老爷回头对下人道:“去请小姐。”

    路舟:“……”

    他忽然挺直了几分脊背,难得的紧张忐忑起来。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待会儿小姐来了就要同白老爷哭诉,然后自己被扫地出门;也可能她气得根本不理他,不欢而散;路舟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是什么形象,可能就像侍从说的,轻浮登徒子。

    人家知书达理,自己登徒子,那肯定不是值得托付的形象了。

    他不由自主地敲了敲捧雪剑柄,不出片刻,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少年手抓着扶手,坐直,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又站起身来表示尊重。

    白老爷:“嗯……嗯??”

    侍从:“?”

    两人都仰头看他。这年头可没有站起来迎女子、还是小辈的礼节。白老爷根本没想到他站起来做什么。

    还以为少主是要喝茶,连忙示意旁边的丫鬟倒茶。

    丫鬟连忙走过去给他添茶。

    路舟一眼就看到从门外缓步而来的小姐。习武之人的眼力耳力都好,他清楚瞧见她低着头,后颈处碎发似细小的绒毛,耳边坠着珍珠耳饰,低眉顺目并不抬头,步态轻盈。

    少年忐忑起来,双手微微背于身后握住手腕,很快又放下手,放在茶桌上。

    手忙脚乱。

    白老爷:“晚苏快来。”

    路舟心想:不会真被赶出去吧。不过古人很讲尊卑,估计不敢赶他,只敢背后蛐蛐然后排斥他。那可真不好解决……

    总之,认真道歉。

    白晚苏进入会客厅,始终遵守礼节不曾抬头,靠近之后,视线里映出少年人的衣摆与腰封,乌发垂在那截腰后,她看见凛光寒芒的江湖名剑捧雪。

    她强压下心中繁多思绪,以及酸涩想要落泪的情绪,盈盈大方朝众人行礼:“晚苏见过父亲、路少主。”

    “嗯……你,坐。”路舟说。

    白老爷:“?”

    会客厅没有给白晚苏的位置。一般来说父亲与贵客说话,她应该是站在父亲身后倾听。白老爷迷茫道:“呃……晚苏坐吧。”

    白晚苏在下首的位置坐下。

    她这才抬头。

    对上路舟的眼睛,那双眼睛一如昨日见面般,也像前世他们每次见面般,含着几分妥帖的善意。但是两人一对视,他就顿了下,飞快移开视线。

    白晚苏一愣。

    哦……哦。他是不是在担心昨天爬墙的事?

    白晚苏记得事后他有认真向自己道歉。

    白老爷道:“按我们守河郡的习俗,我这长辈应当回避,给你们两个孩子一点熟悉的时间。不过少主,您——你看……”

    他的意思是路舟此时提出退婚,这事儿就过去了。

    反正他们不是正经的结亲,也没必要走婚前熟悉流程,见面就是走个过场。

    白晚苏恪守礼节没有抬头盯着贵客看,路少主也没看她。白老爷等着少主开口。

    侍从也等着自家少主提退婚。

    虽然场面不太好看,不过在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做好了准备。

    少年低着头,抠了抠捧雪剑柄:“好。”

    白老爷:“??”好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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