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的这顿晚饭气氛极其糟糕。

    电视机一如往常那样开着,本地新闻播报着菜价的变化。画面中胖胖的大婶说话带着让人亲切的口音,笑眯眯地谈及最近的新鲜时蔬。

    袁家的餐桌上就摆放着相同的炒菜,只是许秀心烧菜的时候心不在焉,让原本嫩绿的蔬菜变得有些发蔫。

    袁家两父子食不知味,也不在乎许秀心的发挥失常。

    袁昊泽提前吃完了饭,放下碗筷,就要回房间。

    袁健翰也摆下碗筷,板着脸叫了一声。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袁健翰的声音里压抑着火气,看向自己儿子的时候,忍不住眉头紧锁。

    袁昊泽回了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一会儿出院了,一会儿跑回家,一会儿又说要结婚了!那两个疯女人你到底是怎么惹上的?还有那个易心,又是怎么回事?她就是个画画的?”袁健翰忍不住拍了桌子,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他对于易心当晚从容的表现感到震惊,也对严玉那疯疯癫癫的模样感到了惊吓。这两个女人中的无论哪一个,都让他不安。

    两人都不像是普通的人,甚至不像是正常的人。

    “她真的是搞画画的?”许秀心按捺不住地追问了一句。

    她同样被易心给震慑到了。原本觉得家世让人不满意的未来儿媳妇,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的温顺柔弱,反倒像是电视剧里那些坏女人,摆着一张好看的笑脸,背地里不知道做出多少恶事来。

    许秀心不由心里发颤,如同耗子见了猫,只想要逃跑。

    在警局的时候,她当然无处可逃,也不能丢下儿子直接逃跑。回到家后,她想想易心安慰自己的模样,身上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这种本能的畏惧让她对易心多了几分忌惮。

    她更不愿意袁昊泽娶易心了。

    有那样一个儿媳妇,她将来都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袁昊泽没有马上回答父母的问题。

    他无从回答这些问题。

    这一系列问题的背后,都牵涉到一件命案。

    袁昊泽难以对父母说这些。他也担心自己说出来后,父母可能有的反应。

    “反正就这样了。你们别问了。”袁昊泽敷衍道,和从警局里出来的时候一样,避而不谈。

    “什么叫别问了!你是我们儿子,你有什么事情,还不能跟我们说?你不说就行了?你不说人还不是找上我们了?”袁健翰怒道,“你是不是跟那个疯掉的小姑娘有什么?啊?是不是跟人家乱搞了?”

    “你胡说什么呢?”袁昊泽只觉得冤枉,大声道,“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我就是正好看到她晕倒,帮了一把!易心跟我一起看到的!我跟她都没说过半句话!”

    “儿子啊,你老实讲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女人说她女儿看到脏东西了……”许秀心焦虑地说道。

    她从没想过儿子在和异性相处上会有问题。

    这转念一想,或许事情的根源还是在严玉说的那件事情上。

    可能真是撞邪了。

    撞邪的人,不都奇奇怪怪,会做些反常的举动吗?

    “不然你明天跟我一起去观音寺……哎,观音寺不行,找其他的……”许秀心自顾自说起来。

    “好了!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什么撞邪啊!你儿子就是跟人家小姑娘有事情!”袁健翰呵斥了许秀心一声,转头看向一脸铁青的袁昊泽,“你别当我跟你妈似的好糊弄!你小时候就不消停!叫家长的事情,我还记得呢!”

    “叫什么家长?”许秀心一脸错愕。

    “你养的好儿子!初中的时候老师就叫我去谈话了,说他跟班级里小姑娘眉来眼去的,上课老说话,下课了一群小姑娘围着!”袁健翰没好气地说道。

    许秀心脸上的惊愕被放大了无数倍。

    袁昊泽脸色更难看了,“爸,你说什么呢?什么跟什么的……我那时候同桌是女生,这能怪我啊?我也没怎么她……”

    袁健翰嗤了一声,“你别解释了。你老实跟我说,医院里那个小姑娘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认出人家了,人家也认出你了,你就跑了?她是不是找过你?”

    袁昊泽顿时闭上了嘴巴。

    许秀心琢磨过味来,难以置信地瞪着袁昊泽。

    她上下嘴唇碰了碰,没有发出声音来。

    袁健翰继续说道:“你讲清楚,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她找你了,你给她拒绝了?是不是她缠着你了?她人跑哪儿去,你到底知不知道?”

    袁健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整件事情的起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有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见了。

    严玉和警察都是因此盯上袁昊泽。

    无论如何,先将人找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袁健翰并没有将事情往坏的方向想。在他的猜测中,这不过是男女情感纠纷,女方可能是年纪太小,太冲动了,一气之下跑没影了。或许,女方还受到了几分刺激,精神不太正常。这也是她住院的原因。

    当然,最理想的情况是,那个小姑娘本身就精神不正常,有间歇性的精神病。那样的话,儿子和她划清界限,还有她的住院和失踪,就都不是袁昊泽的责任了。

    袁健翰很理智地考虑了各种可能的情况,也预想了该如何善后。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人能找到,那一切都有的谈。严玉他们也不过是想要找到人,想要自己的女儿。

    人要是找不到,那就咬死了和袁昊泽无关,用袁昊泽的那套说辞就行。严玉和警察都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那就当没发生过。

    袁健翰如此一想,心里一定。

    他现在只气袁昊泽惹出了麻烦,还不肯对他坦白,又牵扯到了易心。

    比起范晓诗,易心或许才是真正的麻烦。

    袁健翰看向袁昊泽的眼神又严厉了几分。

    “你到现在还不说?那个疯子都知道我们家在哪儿了。警察也找到你了。你跑回家,没想到这个?是不是那个小姑娘知道你家在哪里?你出院的时候,她跟着你了吧?”袁健翰逼问着,忽的有了灵感。

    有其母必有女。

    当娘的能做出跟踪这种事情,做女儿的也不一定好到哪里去。何况是个疯子。

    许秀心捂着胸口,靠坐在椅子上,心跳紊乱,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惊人的事实。

    袁昊泽被自己父亲盯着,还听他猜到了事情关键,只觉得手脚发软。

    他父亲能猜到,其他人或许也会猜到。

    袁昊泽扶住了椅子,有些发虚地坐了下来。

    他的反应让袁健翰心头一跳。

    “你这什么样子?有什么跟我们讲清楚啊。那个小姑娘跑掉了?”袁健翰压住自己的不安,努力装作镇静的模样。() ()

    许秀心坐直了身子,“儿子啊……你别吓唬妈妈啊。那个小姑娘从你那儿跑掉了?”

    袁昊泽看了一眼许秀心,喉结耸动,“嗯……”

    跑掉了……

    要是跑掉了,就好了。

    许秀心急了起来,“她跑哪儿去了?”

    袁昊泽没回答。

    “行了,人跑掉了,还能怪他?那个小姑娘不是本来就疯疯癫癫了吗?”袁健翰当机立断地说道。

    “也是啊。她妈妈就疯疯癫癫的,还说什么撞邪。”许秀心立马改口。

    袁昊泽打了个冷颤。

    “那个易心呢?她知道你和那个小姑娘的事情?她抓到了?”袁健翰心里一定,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袁昊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以你就要跟她结婚?她威胁你了?”许秀心又急了起来,这次却是因为愤怒而情绪激动,“她还没嫁进来呢,就爬到你头上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袁健翰横了眼许秀心。

    许秀心嘟囔起来,“说这个怎么了?儿子要跟她一辈子呢……”

    “以后离婚就得了。”袁健翰不耐烦地说道,“只要能离婚,他娶谁不行?”

    许秀心哑了火,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能离婚才行。”袁健翰重复了一遍,“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家里是做什么的?她是做什么的?真是个画画的?你看她在警察局里的样子……她都没把那些警察放在眼里。什么人是这样的?”

    袁健翰只能想到一些经常进出警局的老油条。

    如果易心真是那样的人,袁昊泽想和她离婚可就困难了。

    袁健翰更怕易心别有所图。

    “你是不是在女人面前乱显摆了?我们也就两套房子,还有那点钱是我和你妈的棺材本。”袁健翰警告了一句。

    袁昊泽心烦意乱。

    他发现袁健翰的思路已经跑偏了。

    这不算坏事。

    可这对他来说也不算好事。

    范晓诗的事情上,他父母是肯定帮不上忙了。

    袁昊泽深呼吸,“行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有数?你有数,我们会跟你一起进警察局啊?今天你妈出去买菜,还被人指指点点……”袁健翰火气上来了,怒斥道。

    “这怪我吗?不是你们把那个女人招来了?”袁昊泽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们去医院那是担心你!要是你早跟我们说清楚,有那么多事情吗?”

    “我怎么跟你们说啊?”袁昊泽喊了一声,转头就进了房间,嘭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反了他还!跟我这么说话!我是你老子!你出事情不还得我们给你擦屁股!”

    “你也少说两句,他已经够难受了……”

    “就是你惯出来的!你看看他……”

    隔着一扇房门,袁昊泽听到了父母的争吵声。

    他越发心烦意乱。

    自从遇到范晓诗,自从看到那脏东西之后,事情就完全脱轨了。

    袁昊泽胸闷得难受,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翻身起来。

    客厅里的争吵声和议论声还没有停歇。

    袁昊泽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告诉父母,范晓诗已经死了。不然他们这样吵起来,说不定就给邻居听进去了。

    袁昊泽看了看窗户。

    窗户关着,但没有隔绝外头的声音。广场舞的声音让袁昊泽感到熟悉又陌生。

    他之前只在周末回家,看看父母,有时候工作忙起来,或者是有朋友之间的聚会,周末也不会来。只有回家的时候,他才会在这个准点听到这音乐声。

    袁昊泽起身走到了窗边,打开了一扇窗。

    冷空气和室外的声音一起涌了进来,压低了客厅里的争吵声。

    就在不远处的小区健身区内,一群阿姨妈妈借着路灯转着圈、挥舞着手臂。

    袁昊泽看了一会儿,只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垂下眼,就见小区楼下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路灯的光线外,看不清面容,但能看到他仰着头,似乎正在望着上头。

    他一动不动,维持着这个姿势。

    袁昊泽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想起了在医院里看到的东西。

    这想法很快就被打破了。

    小区里经过的汽车照亮了路面,车灯照在那个人身上,让袁昊泽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是严玉!

    袁昊泽心中的恐惧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厌烦。

    他关上了窗户,退到了床边,一屁股坐下。

    他忽然意识到,严玉肯定会盯上他。

    这个期限,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周。

    他逃回了家,但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定——即使没有严玉,他依然惶惶不可终日。

    之前袁健翰的话反倒是给了他几分安全感。

    没有人会想到范晓诗已经死了。只要范晓诗的尸体不出现,所有人都只当范晓诗失踪了。范晓诗还是个精神病人。她的失踪都不能算是出人意料。

    即使他牵扯进这件事情中,也顶多被人怀疑他和范晓诗之间有瓜葛。

    他和范晓诗之间当然是清白的。

    顺着这思路,不管怎么查,都是死胡同。

    他安全了。

    只有一个麻烦……不,两个麻烦……不,还是一个麻烦。

    严玉迟早会放弃的。

    易心才是那个麻烦。

    袁昊泽这样想着,脑海中浮现出了易心的模样。

    无论是温柔体贴的易心,还是镇定自若的易心,最终都是那个轻轻巧巧拖着范晓诗尸体离开的娇小女人。

    袁昊泽一想到此,就感到害怕。

    他对易心生出了恐惧。

    只是,接下来几天,易心都只是和他发发消息,并没有出现,真正惊吓到他。

    他不当回事的严玉反倒是不停地出现在了他的周围。

    严玉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

    她毫无顾忌地跟在了袁昊泽身后,和他同进同出。

    袁昊泽上班的时候,她就在附近等待;袁昊泽下班之后,她就徘徊在小区里。

    她阴魂不散地跟着袁昊泽,模样骇人,像是个流浪汉,头发没戏、衣服没换,就那样安静地出现在袁昊泽身后,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不过几天的功夫,袁昊泽身边的人都发现了这一情况。

    落在袁昊泽身上的视线不再仅仅是严玉一个人的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袁昊泽忍无可忍,在下班的时候,拐到一条僻静的小巷中,转身质问起了严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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