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殊被吓得够呛,人都傻了。

    他很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像是之前从医院回家那样,疑神疑鬼,实际上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光天化日,那么大的太阳照着呢,那光影下的两个人,总不能是他看花了眼,将大活人的影子看成了孙老师吧?

    随着那个陌生男人和孙老师走近,严殊还看见了孙老师脖子上一道血红的印子。孙老师的衣服上也都是鲜血。鲜血染了一大块,但血迹只延伸到胸口的位置。严殊也是这时才发现,孙老师穿着一套睡衣,而非平时上课时候穿的那些衣服。

    他也是吓得有些失常,这时候还在想呢:孙老师看来是睡觉的时候被砍了头。

    这想法,来源于严殊看推理漫画的经验。

    他也很快就想到,孙老师跟着的这个陌生男人,肯定是凶手了。

    他看向了那个人,陡然发现对方正驻足看他。

    严殊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如同被猎人盯住的小动物,瑟瑟发抖。

    那个男人还冲他笑了笑,似是有意的,他还回了一下头,望了眼身后。视线不偏不倚,看的就是孙老师那张脸。

    孙老师脸上的表情也在瞬间发生变化,面目狰狞,仇恨地瞪着那个男人。

    他也能看到孙老师!

    严殊脑袋都快炸了。

    这太让他惊恐了。

    对方可能杀了人,对方肯定能看到鬼,都这样了,对方还若无其事。

    那个男人又冲着严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才走了。

    他和孙老师的身影消失在严殊的视野中,也不知道是进了教学楼,还是去了教务楼,又或是其他什么地方。

    严殊心里面直冒凉气。

    他僵硬地转回头,时不时瞄一眼教室后门。

    好半晌,那里都没有动静。

    他这举动,吓到了吕子奇,也吓到了这两天非常冤枉的那个后门边的同学。

    三个人都表现诡异,这种氛围就在教室里扩散开了。

    张毅豪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当即就问道:“耗子,你看什么呢?”

    严殊一惊,赶紧摇头。

    也没人相信他。

    大家都望着后门,班级里的窃窃私语声都小了许多。

    终于,在众所瞩目之下,有个人从后门经过。他的身影还经过了走廊边的窗户,经过了正门。

    那个人似有所觉,经过正门的时候,往他们班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不过,也只是吓了一跳,人很快就走了。

    大家也都吁了口气。

    走过去的人是隔壁班的班主任。

    早自习结束,第一堂课的铃声响起来。

    没一会儿,又有人从门外经过。这次是第一堂课的老师。

    上课之后,全班就只剩下严殊心神不宁了。

    严殊前天晕倒的时候,不说是全校皆知,至少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学生知道了,老师也知道了。严殊上课走神,也没老师警告他。

    严殊那颗小心脏,跳得没完没了的。

    他的恐惧感已经降到了最低,现在剩下的,就是好奇了。

    他已经坚信孙老师死了,被杀了。她这些天的请假,也就有理由了。

    严殊又是害怕,又是兴奋,还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掺和这事情,可感性上,他又极想弄清真相。

    这其中,为孙老师讨回公道的心理是很小的。

    严殊并不喜欢自己严苛的班主任。

    他只是这辈子都没遇到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又处在十七岁这个微妙的年纪,学习的压力、生活的无趣、对那些惊险刺激的向往,都让他心中难耐。

    他想要做点什么,又很害怕自己跟恐怖电影里的炮灰似的,作死,就真的死了。

    严殊心中的斗争非常激烈。

    等到下课铃响,他才回过神。

    张毅豪见老师一走,就跑到了严殊身边,“耗子,你看到什么了?”他还不死心,没有被严殊之前的回答给彻底敷衍过去了。他心里面也难耐得很,好奇心就跟一只猫似的,在他心里面挠啊挠的。

    吕子奇有些害怕,但也凑了过去。

    周围一圈男生,都是互相玩得好的同学,这时候也围住了严殊。

    严殊这时候已经少了谨慎,多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我看到孙老师了。”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张毅豪不屑地说道。

    其他人也就要一哄而散。

    只有吕子奇,脸都发白了。

    “不是!”严殊连忙叫道,又马上压低了声音,“孙老师肯定是出事了。”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这里,一圈红……被砍头了!”严殊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还模仿了孙老师之前走路的模样,扶着自己的脑袋,晃晃身体,“她这样的。”

    周围一圈人目瞪口呆。

    “耗子……你……”张毅豪欲言又止,“你没事吧?”

    “没骗你们。”严殊翻了个白眼,“昨天我就看到了,看到一颗脑袋。要不是那样,我会昏过去?还有那些血,那是真的血,不是颜料。”

    严殊这样说,周围的人半信半疑。

    “那你是见鬼了?”张毅豪问了句废话。

    他们这群人是真没把这事情当一回事。

    即使孙老师真的出事了,他们也不觉得严殊见到的鬼会是那副吓人的模样。

    “……我小时候去乡下亲戚家,就见过一个白衣服的女人,大晚上在院子里面绕圈子。”周围有人说起了自己的见鬼经历。

    话题立刻跑偏。

    严殊有些生气。

    他说这事情的重点,是见鬼吗?是孙老师死了!

    吕子奇还是很支持好哥们的。

    “这么说,孙老师出事了?这些天请假,就是……”吕子奇想了想,“那学校里该知道啊。”

    “对了,我还看到一个男的!孙老师就是跟着那个男的进了学校!穿着件黑的薄羽绒外套,下面牛仔裤,看着还挺年轻的。”严殊补充了一点线索。

    张毅豪望了他一眼,视线又越过他,看向了窗外,“不会是那个吧?”

    一群人一起望向窗外。

    严殊也转头看向窗外,顿时吓了一跳。

    那个男人正在往外走,背后仍然跟着抱着头的孙老师。

    男人没回头,但孙老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双手转动,脑袋就转了半圈,望向了教室。

    严殊吓得都不敢动了。

    孙老师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她脚步都没停,还紧贴着那个年轻男人,一步步往前。

    年轻的男人又像是有所感应,脚步微顿,回头看了过来。

    一群学生,这时候都尴尬了,却因为他们人多,那小小的尴尬也没有阻止他们的张望。

    “是他吗?”张毅豪还问呢。

    严殊嘴唇都不敢动,声带像是被冻结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那一人一鬼都看着他,眼神似有魔力,让他惊恐万状。

    不过,没多久,他们就继续走了。

    张毅豪推了严殊一把,这才看清严殊脸上的表情,闪电般地缩回手,“我说你……你真的见到了?”

    严殊木木地点头。

    “那就是他杀了孙老太?”张毅豪又说道。

    大家还是不怎么相信严殊的话,只是心里发毛,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

    张毅豪不知道傻大胆,还是一丁点儿都不信严殊的话,笑了一声后,接着说道:“他要真的杀了孙老太,那还真是为民除害了。”

    张毅豪可以说是班级里最厌恶孙老师的人。

    冯晓一直坐在座位上,也听到他们这群男生的说话了。她视线被一群男生挡着,什么都没看见,这会儿听到张毅豪这话,才皱眉喊了他一声,“你用得着这样吗?”

    “开个玩笑也不行?”张毅豪撇嘴。

    他瞟了眼冯晓,余光瞥见了后门,动作就僵住了。

    他眨了眨眼睛,定睛看去。

    下课时间,后门外动静也不小,时不时就有学生经过。

    张毅豪松了口气。

    “你们两个都太过分了啊。孙老师就是请几天假,你们用得着编排人吗?”冯晓眉头紧锁。

    “她到底为什么请假啊?”旁边就有人顺口问道。

    “好像是病假吧。”冯晓也是随口回答。

    教务楼里那些老师都不清楚事情原委呢,只是孙老师一连请假多日,能想到的理由就是病假了。

    “那我们班要不要探病啊?”又有人问。

    这种事情,学生还是挺积极的。() ()

    “等我找其他老师问问看。”冯晓回答。

    真要组织探病,那肯定是她这个班长来办。

    张毅豪也不关心这种事情。他不愿给孙老师探病,给孙老师探病也轮不到他。

    他瞥了眼后门,没再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严殊也从那种惊吓缓过神。

    他还想要和人聊聊,可大家的话题已经转移。他一看吕子奇,吕子奇好像也不关心这事情了。

    上课铃很快就响了。

    张毅豪回到座位,一手支着头,一手转着笔,望着教室正门。

    这堂课是徐老师的课。徐老师抱着讲义进来,身后还跟了身影。

    张毅豪瞪大了眼睛。

    孙老师没进教室,就站在门口,直直望向他。

    张毅豪低下头,缩了缩脖子,都要以为自己刚才说的话被孙老师听到了。

    可等了半天,他也只等到徐老师开始上课。

    他抬了抬眼皮,发现门口已经没人了。

    严殊说的什么死了、鬼啊的,果然是骗人的。

    张毅豪这样想,又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后背上。

    他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就见孙老师那张严肃的脸,几乎是镶嵌在了后门玻璃上,死死瞪着他。

    张毅豪吓得一哆嗦,手中的笔掉在桌上,又滚落在地。

    他连忙弯腰去捡。

    弯下腰,他就看到自己座位斜后方有一双脚。

    那脚上的鞋,他认识。

    孙老师往常拎他去训话,他就低头装乖,总会看到那么几双鞋子。春夏秋冬,鞋子跟着季节变化,但总体来说,变化不大,不经意间,他就记住了。

    张毅豪的动作僵住了。

    站在后门的孙老师,怎么突然就……

    张毅豪打了个冷颤,也不捡笔了,直接一个用力地起身,身体仿佛是装了弹簧。

    他没有看孙老师。

    他后头只有被他动作吓到的同学。

    地上也没有那么一双脚。

    “张毅豪,你上课做什么呢?”讲台边的徐老师也被吓了一跳,瞪了眼张毅豪,又下意识看了看严殊。

    严殊一脸的莫名其妙。

    他刚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张毅豪也是反应过来,同样看向了严殊。他那眼神,就像是在寻找同一战壕的战友。

    严殊立刻懂了。他脸色一白,看看教室后门。

    教室后门那儿,明明什么都没有。

    徐老师也心有余悸地看看后门,再抽回视线,已是面色严厉,“你们一个个的,高二了,心思也该用在学习上了。再不到一年,就高三了,你们以为自己时间还多着,还能跟刚进校那样玩啊?你们自己看看,今年学校给你们安排什么活动了吗?运动会、歌唱比赛、社团活动……那都是高一的事情。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不要心思那么跳,还老想着玩。等考进大学,你们能玩的东西多着呢。我告诉你们,越是好的大学,活动越多。你们要是考不上大学,那更好了,直接就进社会,要去找工作了,到时候玩什么?”

    徐老师将全班都训了一顿,看张毅豪和严殊脸色都不好看,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也就收了话题。

    “好了,继续来看这道题……”

    课堂恢复,但张毅豪和严殊的心情都没恢复过来。

    等到下课,徐老师一走,张毅豪就跳了起来

    “耗子,我看到了啊!”张毅豪可不敢再喊“孙老太”了,“我看到孙老师了!”

    “她来学校了啊?”还有人茫然地问道,“在后门抓到你了?”

    张毅豪一阵摇头,“就在这儿,在这儿!”他指着自己刚才看到双脚的地方,“我看到她那双脚……她还在门口、在后门……”

    张毅豪有些语无伦次。

    其他人看看他,看看严殊。

    “你们两个,是不是串通好了啊?”

    “这玩笑就没意思了。”

    “噗!我们学校要有不思议传说了?”

    谁都就没信张毅豪的话。

    严殊的话还像模像样的,张毅豪那匪夷所思的言论,就是半点逻辑都没有。

    张毅豪有苦说不出。他吓得够呛,只能找严殊当同盟。奈何严殊方才也是什么都没看到。

    “她不会是盯上我了吧?我刚才说的……”张毅豪咽了口口水。

    有同学就笑道:“那你可惨了,以后上课认真点啊,可别开小差了。”

    “哈哈!早上也别抄作业了!”

    “对、对。”

    众人嘻嘻哈哈,谁都没有把张毅豪的话当回事。

    严殊好歹还有那“惊天一晕”作为“证据”,平时在同学中信誉度也算不错。张毅豪可就没有这待遇了。

    张毅豪求助地看向严殊。

    严殊自己都没搞清怎么回事呢,完全帮不上忙。

    幸好,之后几节课,两个人都没有再看到、感觉到孙老师。

    快放学的时候,冯晓和杨慧慧才从老师那里打听到情况。

    孙老师的儿子今天来学校给孙老师办理病假了,还是长期病假,似乎是要到外地什么有名的专科医院去治疗。

    学校老师都没地方探病,他们学生也别想了。

    “……那个,该不会是孙老师的儿子吧?”严殊的嘴巴长成o型。

    弑母这事情,放在他们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眼里,都是大事了。

    只是,目前只有严殊和张毅豪两个如此坚信,吕子奇都不太敢往这方面想,其他人更是不当回事了。

    “病得挺重的啊。是什么病啊?”

    “我们要换老师了?”

    “太好了。希望是一班的楚老师啊!”有人双手合十。

    年级中几个老师,谁幽默风趣,谁的课堂比较轻松,大家都心中有数。

    张毅豪听到这话,后颈就是一麻,看傻瓜一样看向那个祈祷的人。

    不过,那个人看起来好好的,不像他,受到一番惊吓。

    八卦完这事情,大家就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了。

    张毅豪缠上了严殊。

    严殊和吕子奇去车棚拿自行车的时候,他这个走路上学的也跟在了后头。

    “你说,是不是真是她儿子做的?”张毅豪没话找话。

    “要是她儿子,那就不一定了吧?她可能盯着她儿子,就像……”严殊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他现在也是有些忌讳了,不敢说孙老师盯梢她儿子,就跟盯梢他们这群学生这样。

    张毅豪也是后怕不已,念了句“阿弥陀佛,耶稣保佑”,也不知道这样的不诚心,能不能起到作用。

    吕子奇没吭声。他什么都没看见,庆幸的同时,也怕身边这两个没完没了,将孙老师招来,让他遭受无妄之灾。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寺庙里拜一拜?”张毅豪又提出了一个很传统的主意。

    放在从前,他可不会信这个。

    严殊推着自行车,犹豫不决。

    他早上的时候,满脑子想着的是那些电影、小说,里头可没有“拜一拜”这种选项,都是小青年勇探案发现场,弄清真相的同时,九死一生,或干脆十死无生了。

    他想想自己平凡的人生,又想想自己微妙的主角位和高二这个微妙的年纪,就不禁在作死和装死之间摇摆不定。

    张毅豪提出的建议,是他之前没想过的第三种选择,听起来合理又安全,不管有事没事,拜一拜总不会吃亏,顶多是花点钱。而且这算是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了,说不定就管用了呢?

    “我本来是想着……”严殊仍是不想浪费自己用掉的脑细胞,“嗯,就是,那什么,查查看。”

    他说得结结巴巴,含糊不清,但身边两个同龄人都是立刻就懂了。

    “嗯……我是练过柔道,你们两个……”张毅豪很务实,首先想到了战斗力问题。

    要是凶杀案,他们就要面对一个凶残杀死自己母亲的杀人犯。

    他们的战斗力当然是需要着重考虑的一个条件。

    严殊什么都没练过,吕子奇也就是小学的时候踢过足球。

    “这样不行吧?”吕子奇表达了反对。

    三个人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来。

    推车到了校门口,严殊和吕子奇要往左转,张毅豪得往右转,三人又不得不分道扬镳。

    骑车骑了一段路,吕子奇惴惴地问道:“耗子,你不是真的想去调查吧?”

    严殊迟疑着,想了一会儿,就要点头,却感觉到自己车子后轮一重。

    他诧异地转头,以为车子撞到了什么东西,却是看到孙老师就坐在他后车轮的挡泥板上。

    他吓得一扭车把,人也直接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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