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月光被隔绝在遮光窗帘之外,一丝一毫都没有透进室内。被挡在外头的还有时隐时现的人声。

    尚怡心苑建筑物的隔音做得很好,即使如此,有些声音还是会伴随着空气、物体传入室内。

    马嘉怡的卧室却是完全的安静,就连空调暖风的声音都听不到,也听不到马嘉怡的呼吸声。

    她翻了个身,身体与床单、被单摩擦,但室内依旧毫无声响。

    明明那么安静,马嘉怡却是被惊醒了。

    她好像也意识到房间里没了声音。

    她屏住呼吸,想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却只感觉到了沉甸甸的身体。

    马嘉怡紧张起来,下意识抬手摸着手腕的脉搏。

    脉搏都消失了。

    马嘉怡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几秒,才仓皇地坐起身,焦急地下了床,拼命往外跑。

    得快点叫史娟起来,叫她打……

    马嘉怡一边想着应对办法,一边想着她那不好的预感居然成真了。

    她太着急了,开房门出去的时候,脚踩着柔软的地毯,都绊了一下。

    马嘉怡低下头,就看到脚底下有什么东西……

    她迟疑着弯腰,在黑暗中摸索到了那陷入地毯的小物件。

    是……化妆刷?

    马嘉怡疑惑起来。

    她后知后觉地喊了一声,智能家居打开了室内所有的灯。

    灯光大亮,让马嘉怡不适应地闭了闭眼。

    她有瞬间的耳鸣,刚才几乎没听见自己的喊声,此刻也只能听见那刺耳的蜂鸣音。

    好不容易适应了光亮,马嘉怡睁开眼,就震惊地瞪着眼睛,看着墙壁上五颜六色的涂鸦。

    那可不是艺术涂鸦,不是马嘉怡在美术馆内看到的作品,而像是小孩子胡乱画出来的线条和图形。

    马嘉怡手一抖,垂眼看看手中的化妆刷,这才知道自己刚踩到的是一支粉底刷,而她脚边散落的还有她的遮瑕刷、眼影刷、高光刷……除此之外,眼影盒、眼线笔、口红、唇釉、指甲油……散落一地。

    马嘉怡猛地抬头看向白墙上的那些涂鸦,不用多费工夫,就辨认出那些颜色是她的化妆品,不同颜色的口红、眼影被用来画了奇形怪状的机器人,那倒在地上、被机器人打死的小人,则用她的粉底液涂了脸,用口红划出了长长的血痕。倾倒的粉底液落在沙发上,流淌出了一道长长的污迹,沙发下就是被掰成两截的口红。

    马嘉怡的手在颤抖。

    她认出了那同为阿玛尼的粉底液和口红,再看旁边另一个小人用的纪梵希,几乎要气笑了。

    还挺讲究的啊。

    这是小孩子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她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也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喘息。

    她抬脚冲向了客房撞开门,只听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床上的史娟被惊醒了身体抽搐一下,紧张地睁开双眼。

    “马小姐……”

    “你做了什么?”马嘉怡愤怒地质问。

    “什么?”史娟坐起身还有些迷糊。

    “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你是不是有病?你有精神病?你个疯子!给我滚出去!”马嘉怡歇斯底里地吼道。

    史娟仍旧茫然,下了床还抓起旁边的一件外套披在身上“马小姐……”

    “你闭嘴!”马嘉怡打断了她的话,眼睛通红,“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那个女人找来的是吧?那个女人派你来的吧?呵。她已经知道我的事了……你给我滚!你告诉那个女人!少用这种手段!不想经纬把她扫地出门就别再做这种小动作!”

    史娟张了张口。

    “快滚出去!”马嘉怡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史娟闭上了嘴巴也不争辩,匆匆穿上衣服,就往外走。她走的时候还躲着马嘉怡,像是心虚,又像是避着什么脏东西。

    马嘉怡冷眼看着她的背影定期做美白的两排整齐牙闪着寒光,似是随时会扑上去咬住史娟的脖子。

    史娟出了客房一眼就看到了客厅的狼藉,不由顿住步子。

    “快滚啊!”马嘉怡在后面催促怒骂不止。

    史娟却是没有走,转身道:“马小姐这不是我做的。”

    “你——”

    “我干了二十年的家政”史娟提高音量居然盖过了马嘉怡的怒喝,“保洁、做饭、照顾老人孩子、照顾病人,这些我都做过。我去年还考了月嫂证。”

    她说完这句,微微放缓了语气,“我给很多人家干过活,每一位雇主都给我好评。你要误会我的来历,辞退我,我可以走。但你要觉得我做出这种事情来,我不认的。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你之前说的女人什么的,我也不知道。”

    马嘉怡站在灯光下,一张没有化妆、惨淡的脸,看起来诡异又可怖。

    “马小姐,我没做过这种事情。你说过,家里有监控的,你可以看看监控。我真的没有做这种事,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史娟诚恳地说道,又试探着问道,“马小姐,你是不是……会梦游?”

    马嘉怡想要否认。

    “你一直一个人独居吧?一个人住,可能发现不了。我以前照顾的一个孩子就是这样。”史娟说道,“他父母都没发现他会梦游,总当是家里的宠物弄乱房子。后来男主人夜班回来,正好撞见了,才知道孩子会梦游。孩子以前是不梦游的,突然就开始有了这毛病……”

    马嘉怡的心脏扑通扑通用力跳了两下。

    她好长时间没有高声说话了。刚才几声吼,让她的大脑有些缺氧。

    她也感觉到了一丝寒冷。

    虽然室内开着空调,但她从被窝出来,只穿了一件丝绸睡衣,此刻就感觉到寒气钻入了骨头。

    史娟很有眼力见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马嘉怡身上,“你不信的话,看看监控好了。”

    马嘉怡被史娟扶着在沙发上坐下。

    她看着身边干涸的粉底液,声音沙哑地说道:“监控存在书房的电脑里面。”

    “我不会用电脑。”史娟局促地说道。

    她从老家出来打工后,学了很多技能,考了很多证,但对计算机一窍不通。

    马嘉怡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

    整套房子装了三个摄像头,一个摄像头在大门口,对着外面电梯,另外两个在室内,一个在客厅,能拍到室内活动的人进了哪一间房,另一个则在卧室。

    马嘉怡输入密码,开了客厅的那个摄像头。

    她移动着时间轴,就在她和史娟晚上分别进入房间后不久,室内所有灯关闭,监控转到了红外画面,但半个小时后,监控全黑了。

    马嘉怡皱起眉,将时间轴往后拖动。

    黑屏过去,画面重新亮起来时,客厅已经被涂得乱七八糟。

    马嘉怡握着鼠标的手气得发抖,转头瞪视史娟。

    史娟一头雾水,“刚才是坏掉了?还是不开灯……”

    “你还想要抵赖?‘不会电脑’?你不想我报警的话,就给我滚出去。”马嘉怡跳了起来,将身上的外套砸在了史娟脸上。

    史娟脸色同样难看,抓着自己的外套,“马小姐……”

    她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马嘉怡扇过来的巴掌吓得后退几步。

    见马嘉怡还要再抓过来,那一只只水晶指甲看起来如同某种凶器,划破了空气,史娟急忙往外跑。

    马嘉怡披头散发,将史娟撵出了房子。

    她转头看到狼藉的客厅,咬紧了牙关。

    好半晌,她才平复呼吸,回书房将电脑关闭。

    她没有报警,也没收拾客厅,而是去了化妆间,又无奈回到客厅,挑选着还能用的化妆品。

    她忍着脾气,用那些化妆品将自己惨淡的面容遮掩起来。化完妆,她看起来面色发白,唇色寡淡,整个人换了种气质,显得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

    她有些不满意自己此时的眼妆,但趁手的化妆品被糟蹋得够呛,她现在能化出的最好的妆,也就是这个程度了。

    她回到卧室,抓了件丝绸袍子披起来。贴合身体的丝绸面料勾勒出她的曲线来,又让她货比三家做出来的完美胸型若隐若现。

    她在全身镜前确认了自己此刻的模样,不太高兴地又去重新梳了头,这才拿起手机,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

    从黑夜到黎明,再到建筑物的隔音墙都阻挡不了早高峰的人流车流声,这漫长的时间里,马嘉怡酝酿了好几次情绪,打好腹稿,甚至还专门演练了一遍接下来要说的话。

    掐着时间点,马嘉怡拨出了手机上的一个号码。

    视频通话接通,马嘉怡的眼睛立刻就红了,哽咽地叫了一声“经纬”。

    手机画面中出现的男人五六十岁的样子,国字脸,黑皮肤,看起来严肃正经。他的眼袋有些重,拉着唇角,两颊凹陷,看起来很瘦。因为手机镜头从下往上拍的缘故,将他脖子上的皱褶也都拍了出来。

    旁人看了,大概以为他是马嘉怡的父亲。

    “小怡啊,怎么了?”乌经纬说话的语气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怎么眼睛红了?”

    “我……呜……”马嘉怡哭了一声,身体颤抖的同时,手也抖了一下,让背后那滑稽的涂鸦被拍摄进了手机。

    乌经纬却好似没看见她后头墙面的古怪,继续耐心地问道:“怎么了?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不是。”马嘉怡摇头,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之前换了个阿姨,没想到她做出这种事请来。”

    马嘉怡放弃了让乌经纬自己发现问题的打算,直接侧过身,露出了背后的墙面,又给他看了那散了一地的化妆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我给她的工资不低,对她也很好,怕她路上辛苦,还让她在这边过夜。她跟我有什么仇啊?我从来没和人结仇过。她昨天晚上要是……要是对我做什么……我好害怕啊,经纬……”

    乌经纬吃了一惊。

    “经纬,你能来陪陪我吗?我现在特别害怕。她已经走了,但是……我一个人在家里,好害怕……”马嘉怡哭出了声,那嘤嘤的哭声,惹人怜惜。

    乌经纬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转过脸,看了看手边的什么东西。

    马嘉怡怯生生地问道:“经纬,你说会不会……会不会是你老婆知道了?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她上门找包工头讨债,提着菜刀去,差点儿把人家给砍了……”

    乌经纬眼都没抬一下,嗤笑一声,“不会是阿丽。”他说完这话,才看向马嘉怡,“我过会儿就来看你,你别那么紧张了。门锁好就行。”

    马嘉怡捏紧了手机,勉强挤出一丝笑,“哦,我知道了。那你快点来。”

    周雯丽做了肉圆,看着时间,去了一趟弟弟家。她没想到弟弟加班,并不在家,只有侄女和弟弟的丈母娘这对祖孙呆在家中。

    “……是我忘了提前打个电话。”周雯丽不好意思地说道,在弟弟的丈母娘面前有些局促,“阿姨你买菜了?那这些我就放冷冻室了。我待会儿给阿俊发个消息,跟他说一声。”

    “哎,这是刚做的吧?刚做的就今天吃吧。新鲜的好吃。给我们暖暖吃新鲜的。剩下的再放冷冻吧。”老太太拦住了周雯丽,“你晚上也留下来一起吃饭。阿俊今天不回来吃晚饭,我老头子去喝他同事儿子的喜酒了,也不来。今晚上本来就我跟暖暖两个人。把你儿子也叫来吧。叫他来,这些也不用放冷冻室了,今天就吃掉。”

    她安排着,又絮絮叨叨地夸奖道:“暖暖以前就说你做的肉圆好吃。我们家小悦也说过,你手艺好,特别会做饭。之前你每年还给我们包粽子。那个肉粽,你包得真好。”

    周雯丽抿嘴笑了笑,又摇头拒绝:“阿凯下班晚,我还是回去等他一起吃饭吧。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这么大的人了……那也行。”老太太本想再劝,转念改了口,又提到了过年的安排,“阿俊跟你说过吗?你今年过年就来这儿,我们一起过。你别觉得不自在。我们已经没了女儿了,以前就一直把阿俊当亲儿子。你以后就是我们女儿。不用那么生分。”

    她见周雯丽露出为难之色,便道:“我说得难听点,这人生老病死,总会碰到一点事情。我们家小悦算是走得轻松的,也没拖累家里人。她小时候出车祸,那时候住院住了那么长时间,我和她爸爸双职工,请假也请不出来那么多时间,单位里已经够照顾了,但还得全家老的、小的一起上,找了好几个亲戚帮忙,才撑过了那段时间。我们两家都人丁少,以后肯定得互相帮衬着。”

    周雯丽想到两家的情况,有些黯然。

    “今年过年,你就跟我们一起过,就这么说好了。”老太太不容置喙地说道,转头看见周暖从房间里出来,笑着招呼道,“暖暖,姑妈过年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好不好?”

    周暖点点头,露出一个笑。

    周雯丽和老太太看到周暖笑了,也不禁跟着笑起来。

    “我想吃姑妈做的肉圆。”周暖忽然开口说道。

    两人听着这话,微微发愣。

    老太太率先反应过来,用力点头,又抓着周雯丽刚送来的肉圆给周暖看,“你姑妈刚做的。我们今天晚上就吃。”

    周雯丽红了眼睛,只是跟着点头,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从弟弟家出来,周雯丽的情绪还有些激动。

    好些天了,周暖总算露出了一点儿人的样子,会笑,会说话了。

    这可太好了。

    周雯丽只觉得笼罩在他们家的阴云散去了好多。

    她怀着雀跃的心情,进了小区。

    开门的时候,周雯丽听到了后头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就停在了她背后,好像一个人走到了那里,就停住了。

    周雯丽没怎么在意地回了一下头,只当是楼上哪位相熟的邻居,比如小方,正好下楼,要跟她打招呼。

    没想到她这一回头,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那男孩蹲在楼梯上,双手抓着楼梯扶手,脑袋贴着那冰冷的栏杆,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周雯丽发现男孩衣着单薄,还穿着秋天的薄款长袖长裤,没有披一件外套,不由一愣。

    男孩陌生的脸,她以前从没见过。

    是楼上新搬来的人家吗?从家里出来怎么不多穿些衣服?

    周雯丽疑惑地想着,见男孩紧盯着自己不放,问道:“小朋友,你不冷吗?快点回家吧。这样要感冒的。”

    男孩一言不发,只是睁着眼睛看她。

    周雯丽觉得男孩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有些奇怪。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曾遇到过的一个邻居。那邻居比她大十几岁,是个傻子、疯子,他得家人也管不住他,任由他每天在小区里晃荡,说些疯话。原以为是个无害的人,但某天突然发狂打了人,差点儿将小区里的一个老人给打死。那之后,小区里群情激奋,那家人只得带着人搬走了。

    周雯丽记得,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疯邻居曾经就用这种怪异的眼神注视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人。

    周雯丽快速开门,进了家,将门给关上了。

    她刚要换鞋,就听到身后门板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上。

    周雯丽皱起眉,靠近门板,透过猫眼往外看去。

    她看到了那男孩紧贴在猫眼上的脸。

    这吓了周雯丽一跳。

    她退后一步,心慌意乱,不知道该怎么赶走外头的疯男孩。

    静静等了一会儿,她迟疑着又凑到猫眼那儿往外看。

    外头是无人的走廊,那男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周雯丽吐了口气,心里想着,晚上去活动中心的时候,找刘阿姨她们问问看。

    小区里要真搬进来了疯子,那可不是一家两家的事情,得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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