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雪霞对人不对事,之前还急着找黎云询问情况,这会儿态度立刻冷了下来,转头找了自己的闺蜜夏梦慧和小明。

    同龄人对于抱怨父母更有共同感。

    虽然庄雪霞很羡慕夏梦慧和小明通情达理的父母,但在夏梦慧和小明看来,他们的父母仍有很多他们不满意的地方。

    三个人之前就拉了个群,聊过庄雪霞的那个“预知梦”。庄雪霞在群里将黎云的那些问题扔给了小明,得到的答案大差不大。

    小明反问道:

    觉得问题出在邮轮上的是黎云。

    庄雪霞想着。

    小明又问道。

    庄雪霞迟疑起来。

    夏梦慧对此一清二楚,因为那时候她就跟庄雪霞八卦过,庄雪霞做噩梦、找“怪谈异闻”投稿也都没瞒着夏梦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每天向她汇报事情的进度。

    小明对此不置可否。他觉得所有的热搜事件和自媒体账号都是网红的手段。

    小明强调了一遍。

    “第一个做噩梦的是我爸爸。”庄雪霞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她声音有些响,马上引来了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庄宝力。

    庄雪霞听着那脚步声,急忙藏起手机,假装做功课。

    房门被打开,庄宝力装模作样地问道:“霞霞,要吃水果吗?”

    庄雪霞烦闷地摇头,“不要!”

    庄宝力看看她,关上了门。

    等脚步声离开,庄雪霞掏出手机,将刚才想到的那个关键发在了群中。

    第一个做噩梦的是庄宝力,这点毋庸置疑。

    夏梦慧回复道。

    庄雪霞迟疑起来,

    庄雪霞想到了自己过去的经历,义愤填膺。

    这么一想,事情完全是庄宝力惹出来的,结果害得她经常做噩梦,现在还倒打一耙,整天盯着她,觉得是她没事找事!

    夏梦慧又提起那辆出租车,加了个害怕的表情。她觉得这是关键。

    庄雪霞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那天早上的惊恐和刚才的气愤在她心中交织在了一起。

    客厅里,庄宝力也在跟罗兰君谈论这件事。

    庄宝力依旧没把事情往怪力乱神的方向想。他只是回忆起小时候怕水的心理阴影。

    罗兰君和庄宝力结婚那么多年,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事情。

    她很诧异,“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啊。你平时洗澡、碰到水,还有碰到下雨天,都看不出来有什么。”

    “我也都快忘了。可能是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吧。我只记得我大病了一场。”庄宝力尝试回忆过去。

    他自己都有些说不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记忆中最清晰的画面是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望着窗外连日的暴雨,以及他父亲强迫他冲水克服恐惧的场景。

    “这么多年了,都没发作过。可能是出海了一次,而且还听那小鬼讲了什么鬼故事。”庄宝力抱怨道。

    “那霞霞……”罗兰君说道。

    庄宝力没好气地说道:“还不都是认识那个小鬼之后,她心思野起来了吗?刚才我进去看了,她书一页都没翻过!还装模作样的!你看她,老是把那小鬼挂在嘴边。玩手机,也是跟那小鬼发消息。人家去研学游,她就念了好几天,还怪我们不让她去。人家慧慧不也没去过吗?”

    罗兰君哑口无言。

    在邮轮上,小明一家便多次提到研学游的事情,还热情邀请庄雪霞也报名。不过,五万块的价格实在是太贵了。庄宝力和罗兰君都觉得不值当。庄雪霞对历史根本不感兴趣,去参观博物馆纯属走马观花。有这五万块,都能把她的主课都报上一对一的高级补习班了。庄雪霞倒是被小明讲得有些心动,奈何她无法说服庄宝力夫妻。

    小明去研学游,在朋友圈发了不少照片。庄雪霞每天看着,就跟庄宝力夫妻唠叨,为自己没有参加而惋惜不已。

    庄宝力说道:“我看啊,补习班还是得上。她之前还学跳舞呢。现在跳舞都不学了,说要好好读书,结果书也没好好读。给她找个补习班,周末都去上课,省得她闲下来胡闹。”

    罗兰君对此并不反对,“小明也上了不少补习班。她就羡慕人家玩了。人家补课,她就不提了。”

    两人说话并未压低音量。

    卧室里的庄雪霞竖着耳朵,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对话的内容,犹如晴天霹雳,将庄雪霞劈个正着。

    “我听慧慧妈妈说,她在上一个补习班,老师挺好的。”罗兰君又道,“小明报的那个补习班是小班,是一附中的老师……”

    庄宝力摆摆手,“别让她跟那小鬼搅和在一起了。慧慧那个,我看也不行……”他沉吟着,“她跟慧慧太要好了。到时候是一起上课,还是一起玩啊?我看,每门主课都找个家教,一对一,周末就到家里来,给她上课。”

    庄雪霞有些坐不住了。

    “这样啊……”罗兰君迟疑了,“那开销可就大了。”

    “总好过她现在这样。”庄宝力一咬牙,“初中可是关键。就那么几年。要是耽误一下,她这一辈子就废了。”

    庄雪霞最是听不得这种话,好像她上课玩一下手机,人生就万劫不复了。再说了,这事情一切的起因可是庄宝力啊!

    庄雪霞顾不得再假装学习,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庄宝力和罗兰君齐齐抬头。

    庄雪霞嚷嚷道:“我不要找家教!”

    两人一怔。

    “干嘛突然给我找家教!我不是考得挺好的吗?年级前十还不够吗?!而且这次的事情明明是因为爸爸!全都怪爸爸!你们还冤枉小明!冤枉我!!”庄雪霞一口气全都喊了出来,“明明是爸爸你在邮轮上面做了什么,才做了噩梦!我是被你连累了啊!都是你不好!一定是你在船上偷偷摸摸做了什么,冒犯了别人!犯了忌讳!你是不是偷看了人家的房间了,还是偷听别人讲话、乱翻别人东西了?你在家里就是这样!肯定是你在船上面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庄雪霞!”庄宝力连名带姓地叫着庄雪霞。

    庄雪霞有些害怕,但还是色厉内荏地挺起胸,扬起下巴,“反正不是我的错!都是你的错!我不要补课!我根本没做错,为什么我要受罚!是你惹了不干净的东西!那个鬼是来找你的!你都上了他的车了!要不是我,你就被烧死了!”

    庄宝力的表情在这一瞬变得无比狰狞。

    庄雪霞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罗兰君呵斥道:“霞霞!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爸!”

    庄雪霞胆怯地看了眼庄宝力,咬着嘴唇,转身就跑回了房间,嘭的一声甩上房门。

    庄宝力气得胸口起伏。

    这已经不是庄雪霞第一次对他大喊大叫了。

    想他当年被他父亲按着冲水,吓得发抖,都没敢反抗。

    现在的孩子却是蹬鼻子上脸,顶撞起大人来,一点儿都不带害怕的!() ()

    庄宝力就要冲去庄雪霞的房间。

    罗兰君见状急忙拉住了他。

    “你别拦我!我今天要好好教育她!她现在已经这样了,将来还得了!我是为了谁啊!补课是为了谁好啊!才一次考得不错,她就翘尾巴了!她也不看看她之前考成什么样!她以为走运了一次,一辈子都会走运吗!中考就一次,考不好就完了!她这种脾气,她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考上高中,不考上好点的大学,将来做什么工作啊!她去技校中专,去学技术,去做工人,她吃得起苦吗!”庄宝力大声训斥道,“现在哪个小孩不补课啊!她是天才吗!她——”

    庄雪霞的房间里爆发出了她足以掀翻屋顶的痛哭声。她放声嚎啕,像是跟庄宝力在比谁的嗓门更大。

    罗兰君伸手捂住了庄宝力的嘴巴,“好了好了……你别跟她吵,有话慢慢说、好好说。”

    “好好说,她听得进去吗?”庄宝力拉下了罗兰君的手,仍旧吹胡子瞪眼的。

    罗兰君拍着庄宝力的背,说道:“你们都在气头上,先别吵。我先去看看她,我跟她好好说。你别气了。”

    罗兰君压着庄宝力在沙发坐下,急急忙忙去了庄雪霞的卧室。

    刚一开门,就听庄雪霞的哭声变得更大了。

    罗兰君进了屋,反手关上门,但仍然有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叫声传出来。

    庄宝力听得生气,双手撑着膝盖,几次想要站起,又强行压住脾气。

    庄雪霞的尖叫声从屋内传出来,听不出具体讲了什么,让庄宝力更为心浮气躁。

    他干脆拿了手机和钥匙,出了门。

    他用力摔门的动作几乎和庄雪霞刚才如出一辙。或者该说庄雪霞这个女儿像极了他。不过,庄宝力自己是不承认这一点的。他小时候可听话了,根本不敢和父母犟嘴,说一个“不”字。

    庄宝力自结婚起就戒了烟。他现在心烦得很,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香烟和打火机。

    这么多年不曾抽烟,让他的动作变得生疏起来。

    看着那点火光和那袅袅升起的烟雾,庄宝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他随便找了路边的长椅坐下,一口一口地闷头抽烟。

    他实在不明白原本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一进初中就大变了样。

    青春期这玩意儿真有那么厉害吗?

    他小时候可没这样……

    但他以前也听同事说过……

    就是庄雪霞刚出生那会儿。

    他那会儿对于庄雪霞宝贝得不得了,作为新手父亲,也很是手足无措。他同事就有说过,小孩子这两年是最可爱的时候,劝他珍惜;等大一些会走会跑就调皮了,眼睛都不能移开一秒钟;再大一些,到了读书的时候就更烦了,辅导作业都能被气出心脏病来;更大一些,到青春期,那真是看都不看父母一眼,讲话都只有“嗯嗯啊啊”,半天放不出一个闷屁来。

    他当时听着乐呵,也会生出对未来的忧愁,但庄雪霞健健康康长大,到“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依然天真可爱,不像是别人家的熊孩子……

    没能逃过青春期的叛逆吗?

    庄宝力用力抽了一口烟。

    他随手解锁手机,想着找同事问问“教育经”,但微信一打开,先看到了最近刚加上的那个好友黎云。

    那个热心青年……

    庄宝力夹着烟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之前请黎云吃晚饭,那个青年便问了很多问题,帮着他疏导其中的关键,一点点理出头绪。

    他认为事情是出在了邮轮上。他被勾起了往昔的童年阴影,还有庄雪霞的叛逆……

    “是你惹了不干净的东西!那个鬼是来找你的!你都上了他的车了!要不是我,你就被烧死了!”

    庄雪霞之前的喊叫突然在庄宝力耳畔回荡开。

    庄宝力手一抖,烟灰落在了他的腿上。

    他烫得一哆嗦,跳了起来,失手扔掉了香烟,又摔了手机。

    他狼狈地拍打着大腿,慌乱地捡起手机。

    手机屏幕如蛛网般裂开,并倒映出了庄宝力四分五裂的脸。

    庄宝力看看手机,良久,将手机塞进口袋,用脚碾灭了烟头。

    他慢吞吞地回了家。

    罗兰君坐在客厅里,见他回来,只是静静看着他。

    庄雪霞的房间内已经安静了下来。

    庄宝力冲着卧室抬抬下巴。

    罗兰君轻声说道:“已经睡了。”

    她也没说其他的。

    庄宝力沉默地洗漱,等他从洗手间出来,客厅里的灯已经关了,罗兰君躺在他们的卧室内。

    庄宝力也上了床,躺下后,重重吐出口气。

    “抽烟了?”罗兰君问道。

    “嗯。”

    “小孩子就是这样。青春期。”罗兰君说道,也叹了口气,“我同事的小孩念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时候看她发愁,发脾气,更年期都要被气得提前了。之后还有中考高考……到大学,才算解放了。”

    “嗯……”

    罗兰君又劝道:“你跟她说话软一点。我知道,她做得不对,我们该训,但你越是骂她,她越是跟你对着干。总要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对吧?她念幼儿园那会儿,我们说好,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但也不能一直这样。”

    庄宝力没应声。

    “我刚才答应她了。这周末,我们到这边城隍庙上香。她觉得不安,那就顺着她,拜一拜。迷信嘛,不就是那么回事。我读书的时候,班级里还流行塔罗牌、水晶球。文具店里都是卖那种假水晶的。我们考试前还要假模假样地拜一拜。”罗兰君好似想到了过去有趣的回忆,笑了一声。

    庄宝力闷闷地说道:“知道了。”

    这就是结束对话的意思了。

    罗兰君也不再纠结,直接道了晚安。

    庄宝力却是一直没睡着。

    等到他的意识模糊起来,他感觉到床边好像站了一个人。

    不是起夜的罗兰君,是个男人……

    夹克衫,牛仔裤……

    他看不清男人的脸……

    倏地,男人的身体燃烧起来,也照亮了他的脸庞。

    是那个男人!

    男人带着火焰,恶狠狠地扑向了他!

    庄宝力猛然坐起。

    罗兰君被他吵醒,“怎么了?”

    “哦……没事……”庄宝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你又做噩梦了?”罗兰君也坐了起来,“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开点安眠的药?”

    庄宝力摇摇头。

    他这样坐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陪你们一起去庙里吧。”

    罗兰君怔了怔,“哦,好。”

    庄宝力躺了回去,“睡吧。”

    “嗯。睡吧。别多想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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