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鸢嘴唇张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哥哥死了,自己也要死了,就连……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面前这人。

    因为德妃娘娘想要他的储君之位,因为王嫣澜莫名以为他心悦自己,因为哥哥是他的至交好友,所有的一切都是源于他,即便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萧暨没有执着于她的回答,将带来的衣服给魏鸢换上,又给她穿上干净鞋子,随后将她凌乱的青丝一点一点梳理开,挽上一个简单的发髻。

    魏鸢很想自己来,可她的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蛊虫再次发作,鲜血喷涌而出,将那身月白色的衣袍染得触目惊心。

    萧暨抱住魏鸢,用白色的棉帕在她嘴边一点一点攒干,温暖干燥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低声说:“阿鸢,乖,别熬了,剩下的仇我帮你报。”

    魏鸢听着他喑哑的嗓音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说,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

    良久过后,她从疼痛中恢复片刻清明,看着眼前的消瘦憔悴的人,低声说了句好。

    一支累丝翠鸟衔珠金簪出现在手中,随后她狠狠插入胸口,鲜血涌出。

    耳边恍然听到鸟雀的鸣叫,院里的亲手种下的花被昨夜的暴雨打落枝头,落在地上辗入泥中。

    慢慢地,她已经感觉不到疼。她伸手将嘴角的鲜血擦去,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一如初见。

    “下辈子,我不想再遇到你了,好不好。”

    “好,下辈子我躲着你。”

    萧暨抱着魏鸢的手微微颤抖,强忍许久的鲜血终于从嘴角溢出。再次抬起头时,端方如玉的模样消失,狭长的凤眸中满是冷漠和恨意。

    ***

    武帝31年,皇后不敬圣上,于宫中行悖逆之事,圣上震怒,传令中书废除皇后,太子殿下圈禁东宫。又几日,受皇后所累,太子被废,贬为谨王,即日出京赶往封地。

    不料谨王离京途中遭遇盗贼,手下皆被盗贼所杀,掉落悬崖。消息传来,皇后悬梁自尽。月余皇帝骤然薨逝,三皇子萧策受先帝之命登基,将先帝后合葬帝陵。

    ……

    冬至过后便到了金陵城最冷的时节。

    大雪下了三日,铺满大大小小的街道,一脚踩下,积雪没过膝盖。整个金陵城一片银装素裹,大雪不化,只能由官府出面开路。

    时任户部侍郎的魏之问大人的府宅就坐落在长留街上。

    此时院中厢房内,兽首铜壶,青烟徐徐涌出,袅袅升起。

    魏鸢才扶着床边的小几站稳,便听见房门发出“吱呀”一声。

    一个穿着粉红小袄的丫鬟站在门边上,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顷刻张了张嘴,满含欣喜:“小姐,您醒了!”

    魏鸢身子一颤,慌忙抬起头看她,是明珠。

    魏鸢有两个贴身服侍的丫鬟,一个叫明珠,另一个叫明月。两人从小陪着她长大,陪着她入宫,最后跟她一起埋葬在了吃人的冷院深宫里。

    可是她明明记得进宫的第二年明珠就死了,莫名掉进了冷宫的枯井里,被找到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瞧着她的模样,明明是未入宫前的打扮,一双明亮的眼睛也还没被宫禁的寒意侵蚀。

    “明珠。”她的声音稍显沙哑。

    明珠应声看去。

    未曾梳洗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肤色白皙透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眸盈盈似水,满含深意,欲语还休。

    小姐还是从前的小姐,只是眼神中却带了些明珠看不懂的神色。

    但她向来贴心,小姐不说,她便不问。

    “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去请大夫。”

    魏鸢看她,喃喃问:“什么大夫。”

    “小姐您忘啦,二小姐将您推进水里,您一直发热不醒,都已经好几天了。”

    魏菡将她推入水中?

    这明明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魏鸢还记得那次自己差点淹死在荷池中,冬日的荷池不见半分青色,许久未曾清理的淤泥吐出腐朽的气息,像是要将她吞进去。

    那次自己被救了上来却也缠绵病榻许久,为此徐国公府还上门退了先前的婚事。

    可因为父亲和祖母的喜爱和庇护,魏菡只得了个禁足3月的惩罚。

    比起自己差点没了半条命,根本算不上惩罚。

    可是魏鸢分明记得这是她入宫之前的事情。

    魏鸢面上不显,心中却一阵惊骇,她这是回到了入宫前的那一年了?

    母亲未曾病故,哥哥没有战死,而自己也没有被强制入宫,一切都还来得及!这样的事情她不知在寒冷幽寂的长乐殿中想了多少回。

    她伸手擦掉脸上的泪渍,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的犹疑惊惧全然消失,充满了坚定和执着。

    明珠见她脸色不对,担心她身体不适:“小姐,需不需要躺一会儿?”

    魏鸢摇摇头,说:“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明珠回她:“冬月十七。”

    冬月十七,看来她猜的没错,上苍给了她重来一世的机会,让她回到了前世被徐国公府退婚的日子。

    前世正是从这一日开始,她所有的生活都偏离了既定的轨迹,整个人犹如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最后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魏鸢想到那间昏暗的牢房,周身的疼痛,不禁心口一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上一世徐国公府遣了媒人来退婚,为了不让世人知晓他们是担心子嗣不顺,毁约退亲,便找了人故意在外散布自己早已心有所属,徐国公府此举是成人之美。

    原本这样的说辞也只能骗骗寻常百姓,明眼人一瞧就能猜出大概。

    只是没想到魏菡却在一个月后的冬宴上在众多世家小姐面前暗示自己心有所属,做实了徐国公府退婚的传言。

    挽回了徐国公府的声誉,同时也将她的名声毁于一旦。

    得到消息的母亲更是直接气吐了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终死在了来年的深秋。

    魏鸢眨眨眼睛,将眸中的恨意掩藏。

    “徐国公府来的人到了吗?”

    明珠心下一惊,夫人担心小姐病中受了刺激,吩咐不要让小姐知道此事,眼下小姐又是如何得知的?

    她不敢隐瞒,只能如实回话:“到了。”

    魏鸢恹恹地看着窗外还未化去的积雪,心中盘算如何解决。

    “替我梳洗,今日还没有给祖母请安。”

    明珠看着那张精致美艳却不动声色的脸,心中犹疑,从前小姐也是这番模样,明明长得极美,却不怎么爱笑,极有贵女风范。

    但是现在的小姐却给她一种陌生的感觉,看不透也猜不出。

    魏鸢见她不动,淡淡看她一眼,却看得明珠心下一紧,连忙走到梨木箱拢前,拿出一件素色绣兰花纹的小袄。

    “不要那件。”魏鸢望着她说,“我今日气色不好,别让祖母担忧。”

    明珠顿时明白她意思,想了想,将衣服放了回去,又从箱底拿出一件降红绣花小袄给魏鸢换上,就连发簪首饰也是挑了些生动活泼的。

    铜镜中的少女明艳干净,满头青丝梳成小髻,穿着一身红衣,在寒冬中极为热烈。

    只是那张小脸这样热烈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苍白。

    “走吧。”魏鸢站起身,走出院门。

    魏鸢到的时候,空荡荡的前厅只坐了两个人,一人是她的生母王氏,另一人则是徐国公府遣来的媒人刘媒婆,先前来魏家提亲的正是这位,还一个劲儿地夸自己模样好,性情好,即便从始至终自己都未曾与她说过几句话。

    按理说这样的大事,不该只有王夫人在场。但魏鸢深知自己那位佛口蛇心的祖母是怎样的人,这样的事情她避开还来不及,又怎会巴巴地送上来。

    更何况徐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正是她娘家兄长的嫡女,魏鸢不相信她没有提前得到消息。

    再看这刘媒婆,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素色小袄,发髻上别了几之珠钗,正端坐着喝茶。

    厅里的气氛有些僵硬,丫鬟们也都小心翼翼,生怕被牵连。

    “夫人,你也知道,这婚事讲究你情我愿,若是硬凑在一处,反倒成了怨偶,今后的日子也过得不痛快。”

    这话就差没点明即便魏鸢嫁过去也不会有称心日子过了。

    闻言王氏的脸色难看至极,不由动了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媒婆仗着徐国公府家世显赫,便有恃无恐,便直言挑明:“夫人您也莫恼,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我们国公府有爵位在身,子嗣方面需得谨慎。”

    就差没直接点明魏鸢落水,今后怕是不好生养了!

    王夫人闻言直接站起身,恨恨地看着那狗仗人势的婆子,正要开口,魏鸢领着明珠在从廊下走进。

    “您说得是。”

    见到气色极差的魏鸢,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王夫人更是快步走到魏鸢身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边上跟来的明珠,意思不言而明。

    明珠连忙低下头。

    王氏看见脸色苍白的女儿,心疼极了:“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冻着了怎么办!”

    魏鸢浅笑着拉住王氏的手:“母亲,我没事的。”

    说罢便笑着向媒人问了声好。

    媒人见状一惊,先前她是见过这位大小姐,生得极美却不爱出门,看见自己也是按礼问声好,很少露出一丝笑颜。

    如今这一笑,将身上那股子疏离感冲淡不少,平添了一丝亲近。

    刘媒婆神色微闪,可惜了这样好的容颜和性情。

    魏鸢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但无意去猜测她是什么意思,这人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无需自扰。

    “自古女子身娇体弱,稍有不慎便病痛缠身。这几日阿鸢思量万千,想着还是与国公府退了这门婚事,希望国公世子再遇贤淑。”

    此话一出,就连媒人都不禁惊讶地看她,更别说其他人。

    王氏显然也未曾想到,顾不得有人在场,忙拉住魏鸢的手。“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啊!”

    不怪她有此一说,实在是两家的婚期已定,如今却被退婚,若是传了出去,魏鸢今后会受到怎样的议论不难想象!

    魏鸢明白娘亲的意思,反握住她的手,安慰说:“娘,我没事。我也想退婚,徐国公府世子非乃良配。”

    这话不是魏鸢乱说,不仅是徐国公世子加之整个国公府都不是好相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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