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条件反射一般，伏曦几乎在看到那两个字的一瞬间，就起了身鸡皮疙瘩。
花了两秒钟冷静下来，她抬起手指，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而后平复呼吸，挂上若无其事的笑容，走进了妈妈的病房。
里面又来了一位新的病患，就住在妈妈隔壁床。
顶着病患家属的大量目光，伏曦礼貌地向人问好。
听到她的声音，妈妈喊了一句：
“福福？”
她拎着饭盒，快步走到了妈妈床前。
这个时候的笑容是不需要伪装的。
伏曦弯起唇，向妈妈献宝：
“你看，我包了你最爱吃的茴香猪肉馅水饺。”
妈妈目光柔和，“我说怎么闻到饺子味儿了呢。”
“骗人，”伏曦打开保温盒，“我放的可严实了，怎么可能飘出来味道。”
她把筷子递了过去，“起码得吃进嘴里才能长出来呀。”
妈妈笑着接过，“不用尝我也知道。”
她冲隔壁床的病患和家属们炫耀道：“我们家福福亲手包的饺子，全世界都没有人能比得过！”
是吗？
伏曦垂下了眼睫。
……那你把王岩当初包给你饺子，忘掉好不好？
“唉哟，福福已经到啦？”大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接完伏曦的电话，就出去买水果了。
这会儿拎了一袋子沙糖桔回来。
跟隔壁床的人分了分，大姨也走到妈妈床前。
她对着伏曦眉开眼笑，“我一闻见这个饺子味儿，就猜到是你来了。”
“大姐，你快坐下吃吧，还热腾腾的呢。”妈妈坐在床上，一边吃着，一边不忘出声招呼。
伏曦给大姨也递送了一双筷子。
自己则坐在一旁，给妈妈剥桔子。
“先吃饭啊，吃完饭再吃水果。”大姨端着碗坐下，对她道。
伏曦摇摇头，“我在家就吃过了，你们吃吧。”
“在家？”大姨筷子一顿，“那你这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啊？”
“吃饱不就行了嘛……”伏曦小声说着，给妈妈递去橘子。
妈妈接过，关心她，“我跟你大姨昨天晚上还说着呢，家里乱七八糟的，你怎么睡得开呀？”
“就是，忘了拦着你了。”
大姨抽张纸巾擦了擦嘴巴，“福福，今天晚上跟我回你赵奶奶那儿住吧。”
“不用，我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伏曦道：“等你们吃完午饭，我再回去晒晒被子，明天就能接我妈回家了。”
说完看向病床上的女人，“医生不是说，这三天观察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吗？”
“嗯。”妈妈点头。
伏曦笑了，“回家我给你包汤圆吃。”
妈妈也跟着笑，“你这个小名当年可真是起对了——福福，有了你，妈妈可真是一个有福的人啊。”
沙糖桔凉滋滋、甜丝丝的，伏曦一口咽下，鼻子却没由来地酸了酸。
她压抑住那股情绪，努力扬起唇角。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妈，等我以后上班赚了钱，就带你去敦煌旅游，你不是最想去沙漠骑骆驼了吗？”
“好啊，”床上的女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妈妈就等着这一天了。”
这个充斥着大量病人们的唉声叹气的地方，此时此刻响起了欢声笑语。
三个女人坐在病房里，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
吃完午饭，伏曦又去站台等公交。
一路上，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王岩的电话，而是剧组的姐姐们发来的红包。
伏曦有些不明所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消息。
好在场记姐姐秦承宇跟她解释，说这是大家的一点儿小心意，毕竟伏曦之前没有智能手机，群里发的大红包都被她们抢完了。
所以现在给她补偿回来。
红包的数额不大，基本都是66、88的吉利数字。
大家说了，不许不收。
伏曦对着屏幕不自觉微笑，逐一回复谢谢。
随后，便收到了何导和王制片的消息。
她们俩也给自己发来了红包。
王文珍还煞有介事地说，嘘，你悄悄领，别告诉剧组大群的其他人。
伏曦回复[收到]。
一点开，是微讯红包的上限金额，整整两万。
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王制片，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个红包太大了，我不能收。]
接着便把红包给转了回去。
王制片却又发来消息：
——[怎么，其他人的能领，我的就不能领？]
伏曦的指尖在键盘上犹豫了几秒。
她嘴笨，平时就很少跟人交际，不像小伍姐情商高，各种场合都能应付的来。
加上以前用的是老年机，基本没跟人线上聊过天，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听不到对方的语气，回起消息来，她的社恐越发严重了。
但王文珍很了解她，特地又劝了起来：
——[小伏，你就把红包收下吧，接你妈妈出院后，给她买点儿好吃的也行。]
伏羲这会儿才懂王制片是什么意思。
她是怕自己着急用钱，又不好意思开口去借。
站台前，一辆辆汽车飞驰而过，刮起刺骨冷风。
可她的心里却涌起阵阵的暖意。
何导的话术跟王制片很相似，也是再三劝她收下。
就这样，伏曦的钱包余额一下子变成了5万多块钱。
公交车也等到了，她拎着保温盒起身上车。
不过这回没戴耳机听听力，而是点进了一个App——
华物天宝。
这是国内最大的网上交易平台，寓意有无数的精华和珍宝。
App的图标是一朵红色的花苞，网友们有习惯性地喊它“花宝”。
花宝，花宝，用来花钱的宝。
伏曦的手头里有了钱，现在又可以消费了。
她点进几个家居灯饰店铺，想给妈妈挑一台新的卧室护眼台灯。
之前的那一台……被摔坏了。
伏曦以前没怎么线上购物过，以至于这会儿居然有那种刘姥姥逛大观园的眼花缭乱感。
最后总算是选到了比较满意的一款，她痛快地下了单。
退出软件的时候，看着“物华天宝”那四个字，忽然感觉有点熟悉。
她从包里翻出了陈慧安给的元宵喜乐会门票——
果然没记错，这场晚会的线上直播就是由物华天宝赞助的。
可惜妈妈的情况现在还不去人多的地方，大姨也得留在家里照顾她，不然，她们就都能跟自己一起去长沙现场看表演了。
伏曦叹了口气。
把门票夹到书里，放回了包中。
公交车坐到站，她回家的路上，顺便在生鲜超市买了一条鳜鱼。
超市的姐姐问她要不要帮忙处理，伏曦笑着说不用。
松鼠鳜鱼是苏州的名菜，同样也是大姨的拿手绝活。
而这一手艺传给伏曦之后，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做的松鼠鳜鱼，连主顾家的那位老奶奶吃了，都忍不住连连称赞。
伏曦提着鱼，开心地往家里走。
路过一家花店，她驻足片刻，脚步犹豫地走了进去。
老板和店员都是很年轻的小姐姐，店铺虽然小，但布置得格外有格调。
整个室内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她们并没有嫌弃伏曦的鱼有腥味儿，还特地帮她找了个架子，用挂钩挂好那只在黑塑料袋里扑腾个没完的鳜鱼。
“小妹妹，你想要买什么花呀？”
店员姐姐有好地介绍道：“这边是最近很火的元宵节花束，可以送给同学，也适合送给老师……”
伏曦收回流连在花架上的目光，向她问道：“我想送给妈妈，她明天就出院了，有什么推荐的花吗？”
“那你看这个喜不喜欢？”老板姐姐捧来一束包好的。
“配的是康乃馨、玫瑰、百合还有洋桔梗。”
整个色系是清新又温暖的粉色调。
“喜欢。”
伏曦想，妈妈也一定很喜欢。
请店员姐姐帮忙包花束的时候，她又转到了花瓶的货架前。
最后从花店里出来，她左手拎着鱼和保温盒，右手捧着一束粉色系的鲜切花。
书包里，则多了两只水波纹的玻璃花瓶。
伏曦浅浅哼着音乐剧的调子，走在洒满阳光的羊肠小道中，直奔大杂院里自己家的那个小小院落。
到了家，她把花束放好，从厨房里找了只水桶盛鱼，两只花瓶被摆在了桌子上。
随后，她才开始洗刷保温盒清理，早上做饭后的厨余垃圾。
院子里搭好的架子上，是她早上起床后，就抱出来晾晒的床单和被褥。
经过一个上午的晾晒，现在凑过去闻一闻，霉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香喷喷的、所谓阳光的味道。
伏曦的心情更好了，在厨房里被鱼尾巴甩了一脸水也不见生气。
家中的犄角旮旯全部都被她清扫一遍，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但她看着那束鲜花，还在憧憬着——
等妈妈出院之后，就可以把包装拆开，醒了花，插进玻璃瓶里。
她和妈妈的家虽然很小很挤，却依然很美好、很温馨。
下午的时间也过得很快，见太阳差不多晒不到院子里，伏曦便收起了被子，帮妈妈铺好了床。
腾出空来，还顺带给发消息求助的小伍姐讲了两道数学题。
理清思路之后，伍晗骄问她：
——[怎么样？你那个追星的同学答应了吗？]
伏曦被问得手指一顿。
她尴尬地打字：
——[我还没问她。]
伍晗骄无语到发了一大串：
——[我真是服了。]
——[宝宝，你勇敢一点，没有女孩子会忍心拒绝你的好吗？]
——[再说了，晚会上有她最喜欢的男歌手，她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呢？]
伏曦坐在桌前，从书本里抽出了那两张门票。
——[好！我这就给她发消息！]
伍晗骄：
——[加油！]
伏曦点开相机，对着两张门票找好角度拍了一张照片。
她深吸一口气，在列表里找出备注为“兰若”的好友，点开了对话框。
把照片发了过去，伏曦开始敲字。
只不过，一句话还没打完，对面便发过来一个问号。
秒回。
兰若：
——[？]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惊讶.jpg]
在她开启表情包轰炸之前，伏曦终于把字打完了。
——[看你在朋友圈发了没买到门票，刚好我这里有两张，你要一起去看吗？]
又是秒回。
兰若：
——[要！！！]
伏曦：
——[那我明天去找你，把票给你带过去。]
兰若：
——[啊啊啊啊啊太感谢啦！]
——[爱你.jpg]
——[但是，这两张票你是怎么买到的呢？我在抢票软件上没有看到这种场次的门票。]
——[而且，现在大型活动的门票不都是要求实名，必须对应身份证的吗？我拿着这票能不能进得了场啊？]
伏曦在发消息之前没有想那么多。
被同桌一问，想不到怎么解释，只好把自己拍电影的事儿给说了出来。
——[这是主办方友情票，不对外售卖的。]
——[我上个月进组演了一个角色，门票是认识的一位经纪人姐姐送的。]
网线那端，兰若对着手机屏幕惊讶地“哇”了一声。
什么？
班里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女同学，居然去当了演员？
不过，一想到伏曦的那张脸，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随即，兰若又开始躺在床上开心地打滚。
哈哈哈哈哈，晚会门票有着落喽！
但她还没忘了关心一下自家同桌的新事业。
——[小曦，你演的是电影还是电视剧啊？]
伏曦回复，顺带宣传了一波：
——[电影，何思泉导演的新片子。]
兰若：
——[哇去！已经拍完了吗？]
伏曦：
——[拍完了，估计这两天就会在官博上发杀青照。]
王制片说，杀青照本来当天就该发的。
但又因为突然出了个“仓平贡酒的董事长和总裁”大打出手的岔子，宣传方为了顾全程女士的颜面，打算多等两天，把消息给彻底压下去再说。
兰若热衷于追星，对电影圈稍微也有一些了解。
她知道，何思泉的片子，向来是保密工作做得最好的那一批。
于是就没再多问。
——[真棒，等电影上映，我一定带朋友去给你捧场！]
伏曦笑着打字：
——[好。]
-
俩人聊天结束，外面的天色也已经暗了下去。
家用的热水器没顾上修，她只好用锅烧了水，凑合着洗了一个澡。
换上晒过的珊瑚绒保暖衣，伏曦擦干了头发，抱着暖手抱枕，准备去床上躺着。
忽然听得，门外的大杂院里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轻重、频率、步速……
伏曦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外面的那个人，是她爸爸！
如果说还心存侥幸的话，下一秒就随之告破。
大杂院西户的一位老奶奶开腔了：
“唉哟，小王你回来了！”
语气之亲切，像是在迎接自己的好大儿。
王岩的声音听来也很朴实，他回答道：
“是啊，冯婶儿，刚在外面干完活，回家过年来了。”
甚至还热心肠地问，“您之前拿的药吃完了没有？用不用我再去药店帮您买点备着？”
冯奶奶患有糖尿病，日常离不开药。
王岩以前帮她去药店里跑过几次腿儿。
大杂院里，又一户人家听见动静，也跟着走出来打招呼。
“王哥回来啦？来我家坐坐，正吃着饭呢。”
伏曦下了床，站在自家小院里静静地听着，只觉得很是讽刺和魔幻。
王岩这个爱喝酒、动不动就摔东西、打人的家暴狂，在周围邻居的心目中，居然还是个老实本分的好男人。
尤其是西户的冯奶奶，平时动不动就跟人夸，说小王这孩子心眼儿忒好，早些年帮她搬煤气罐，后来又帮她买药……
只可惜呀，遇人不淑，摊上了个不检点的媳妇儿。
不守妇道也就算了，连洗衣服做饭这种事儿都干不好，吵她几句，居然还成了个动不动就撒泼的疯子。
可怜了小王，干完活回到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还有那个小闺女，哎，懂事儿是懂事儿，就是长的吧……
“不用了，我得回家做饭，家里还有个闺女呢。”王岩是这么跟人回答的。
说罢，便抬手敲了敲门。
“伏曦！还没睡下吧？”
另一位柳嫂子说，“应该没睡下，我瞧她屋里还亮着灯。”
她上前两步，似乎还有一些别的话想要出口。
但碍于身份，最后也只能劝上两句：
“老王，伏曦下半年就要高考，是个大孩子了，有什么事儿，你跟她好好说说就成……”
王岩笑着摆摆手，“放心吧，我有分寸。”
而在伏曦听来，只觉得这句话里掺杂着无尽的寒意。
令人刹那间便毛骨悚然。
可敲门声仍在继续，她不得不开。
伏曦裹紧了保暖衣外面的羽绒服，踩着拖鞋去摘门锁。
不锈钢外门的门轴吱呀一声响。
随之而来的，是迎面那冷到让人睁不开眼的朔风。
王岩踏步走进，黑黝黝的一张国字脸上，带着可怖的笑意。
“吃过晚饭了没？”
“吃过了。”伏曦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
在柳嫂子担忧的目光下，她低着头，跟着王岩往堂屋里走。
她的家特别小，说是堂屋，其实客厅跟卧室连着，中间只隔了半堵墙——还是王岩亲手砌的。
他大喇喇地往方桌边一坐，目光扫过被擦拭干净的桌布，语气不悦：
“你自己是吃过了，不知道给我做顿饭吗？”
伏曦不禁庆幸起来，还好她提前把给花束放到了自己的房间。
面对这个瞬间变脸的爸爸，她这会儿也懒得装下去：
“我困了，你想吃就自己做。”
王岩突然伸腿，“砰”地一下把板凳踹倒。
“老子还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伏曦回过头，眉宇中带着一丝厌恶。
“我不是给你钱了吗？8万块还不够你在外面下馆子吃顿饭？”
王岩狞笑出声，“下馆子是够，但想就这么打发了我，可远远不够。”
他拉开棉夹克的拉链，从怀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撂在了桌上。
“把这个给我签了。”
伏曦不为所动。
但视线还是向桌上的文件扫了过去。
那是一份独家主播经济合同，合作期限高达15年，每天的直播时长要求8个小时。
她皱起眉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觉得，我很像个傻子吗？”
王岩被她这般质问，居然还厚着脸皮解释了起来：
“合作时间是从你高考完之后开始的，反正你暑假天天待在家，播8个小时轻轻松松，就算是以后上了大学，课不多，也能把时长给播够，还可以给自己赚点儿学费和零花钱……”
伏曦直接指出问题所在。
“合同上的乙方账户，填的是你的银行卡号。”
王岩抱起胳膊，一脸理所应当。
“那肯定的啊，这份工作都是我帮你找来的，要不是老子把你照片发给人公司，你以为会天上掉合同啊？”
伏曦听到这儿，已经不想跟他再多废话了。
转过身她就要回房间。
“别走啊，”王岩把她叫住，“文件袋里还有一份协议呢，你看完再做打算呗。”
语气里带着一股莫名的自信。
似乎笃定了，她会把这离谱的事儿给答应下来。
伏曦盯着他的脸，静静地看了两秒，然后向桌上伸出了手。
打开文件袋，除了几页主播经济合同，后面真的还有一份协议。
看着文件上抬头的几个大字，她的眼睛一瞬间被刺痛了。
心跳也开始疯狂加速。
因为，这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伏曦猛然抬眸，“你要跟我妈离婚？”
王岩摇了摇头，“错了，是你妈要跟我离婚。”
伏曦再定睛细看，果然，在最后一页上女方已经签字并捺印，但在男方这边却仍是一片空白。
“怎么样？那份主播合同你签还是不签？”
王岩笑得越发张狂，仿佛已经拿捏死了自己这个女儿的命门。
“你今天只要在主播合同上签字，我就答应在这份离婚协议上签字。”
伏曦喉结轻滚，攥着两份合同的手微微发颤。
但她很快还是理智了下来。
“现在有离婚冷静期，前后得去两次民政局……”
王岩“啧”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你能不能搞清楚，只有登记完离婚的一个月过后，才需要递交离婚协议书，老子在上个月就已经跟那疯婆子去过一次民政局了。”
伏曦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妈妈已经跟他去过了一次民政局？
自己和大姨居然完全不知道。
王岩哼道：“老子被戴了十几年的绿帽，你以为我现在还乐意当她丈夫啊？我他妈早想把这疯婆子给踹了，看病还得花我的钱……”
他耐心有限，不等伏曦一字一句地把离婚协议仔细看完，就再次催促起来。
“快点儿，你到底签还是不签？我告诉你，在老子这儿也是过时不候的！”
伏曦抬起头，跟男人对视。
“我签。”
一份卖身契而已。
擦边跳舞也好，聊天陪笑也罢，跟妈妈的自由和幸福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她说：“家里有印泥，你签好字，捺好印，我立马就签。”
“哈哈哈哈哈！”王岩突然开始仰天大笑。
此时此刻，他的所有言行都牵动着伏曦的情绪，生怕这个男人临时变卦。
但她显然是多虑了。
因为在王岩看来，离婚协议根本就没有什么价值，他老早就想把疯婆子给甩了，正好乐得清静。
要是还能逼着伏曦把主播合同给签了，那更是一举两得的美事了。
而他之所以大笑，也只是觉得很荒唐，非常非常荒唐。
“伏曦，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有远见的孩子，我这个决定，真是让我非常出乎意料啊。”
花了两秒钟冷静下来，她抬起手指，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而后平复呼吸，挂上若无其事的笑容，走进了妈妈的病房。
里面又来了一位新的病患，就住在妈妈隔壁床。
顶着病患家属的大量目光，伏曦礼貌地向人问好。
听到她的声音，妈妈喊了一句：
“福福？”
她拎着饭盒，快步走到了妈妈床前。
这个时候的笑容是不需要伪装的。
伏曦弯起唇，向妈妈献宝：
“你看，我包了你最爱吃的茴香猪肉馅水饺。”
妈妈目光柔和，“我说怎么闻到饺子味儿了呢。”
“骗人，”伏曦打开保温盒，“我放的可严实了，怎么可能飘出来味道。”
她把筷子递了过去，“起码得吃进嘴里才能长出来呀。”
妈妈笑着接过，“不用尝我也知道。”
她冲隔壁床的病患和家属们炫耀道：“我们家福福亲手包的饺子，全世界都没有人能比得过！”
是吗？
伏曦垂下了眼睫。
……那你把王岩当初包给你饺子，忘掉好不好？
“唉哟，福福已经到啦？”大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接完伏曦的电话，就出去买水果了。
这会儿拎了一袋子沙糖桔回来。
跟隔壁床的人分了分，大姨也走到妈妈床前。
她对着伏曦眉开眼笑，“我一闻见这个饺子味儿，就猜到是你来了。”
“大姐，你快坐下吃吧，还热腾腾的呢。”妈妈坐在床上，一边吃着，一边不忘出声招呼。
伏曦给大姨也递送了一双筷子。
自己则坐在一旁，给妈妈剥桔子。
“先吃饭啊，吃完饭再吃水果。”大姨端着碗坐下，对她道。
伏曦摇摇头，“我在家就吃过了，你们吃吧。”
“在家？”大姨筷子一顿，“那你这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啊？”
“吃饱不就行了嘛……”伏曦小声说着，给妈妈递去橘子。
妈妈接过，关心她，“我跟你大姨昨天晚上还说着呢，家里乱七八糟的，你怎么睡得开呀？”
“就是，忘了拦着你了。”
大姨抽张纸巾擦了擦嘴巴，“福福，今天晚上跟我回你赵奶奶那儿住吧。”
“不用，我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伏曦道：“等你们吃完午饭，我再回去晒晒被子，明天就能接我妈回家了。”
说完看向病床上的女人，“医生不是说，这三天观察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吗？”
“嗯。”妈妈点头。
伏曦笑了，“回家我给你包汤圆吃。”
妈妈也跟着笑，“你这个小名当年可真是起对了——福福，有了你，妈妈可真是一个有福的人啊。”
沙糖桔凉滋滋、甜丝丝的，伏曦一口咽下，鼻子却没由来地酸了酸。
她压抑住那股情绪，努力扬起唇角。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妈，等我以后上班赚了钱，就带你去敦煌旅游，你不是最想去沙漠骑骆驼了吗？”
“好啊，”床上的女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妈妈就等着这一天了。”
这个充斥着大量病人们的唉声叹气的地方，此时此刻响起了欢声笑语。
三个女人坐在病房里，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
吃完午饭，伏曦又去站台等公交。
一路上，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王岩的电话，而是剧组的姐姐们发来的红包。
伏曦有些不明所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消息。
好在场记姐姐秦承宇跟她解释，说这是大家的一点儿小心意，毕竟伏曦之前没有智能手机，群里发的大红包都被她们抢完了。
所以现在给她补偿回来。
红包的数额不大，基本都是66、88的吉利数字。
大家说了，不许不收。
伏曦对着屏幕不自觉微笑，逐一回复谢谢。
随后，便收到了何导和王制片的消息。
她们俩也给自己发来了红包。
王文珍还煞有介事地说，嘘，你悄悄领，别告诉剧组大群的其他人。
伏曦回复[收到]。
一点开，是微讯红包的上限金额，整整两万。
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王制片，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个红包太大了，我不能收。]
接着便把红包给转了回去。
王制片却又发来消息：
——[怎么，其他人的能领，我的就不能领？]
伏曦的指尖在键盘上犹豫了几秒。
她嘴笨，平时就很少跟人交际，不像小伍姐情商高，各种场合都能应付的来。
加上以前用的是老年机，基本没跟人线上聊过天，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听不到对方的语气，回起消息来，她的社恐越发严重了。
但王文珍很了解她，特地又劝了起来：
——[小伏，你就把红包收下吧，接你妈妈出院后，给她买点儿好吃的也行。]
伏羲这会儿才懂王制片是什么意思。
她是怕自己着急用钱，又不好意思开口去借。
站台前，一辆辆汽车飞驰而过，刮起刺骨冷风。
可她的心里却涌起阵阵的暖意。
何导的话术跟王制片很相似，也是再三劝她收下。
就这样，伏曦的钱包余额一下子变成了5万多块钱。
公交车也等到了，她拎着保温盒起身上车。
不过这回没戴耳机听听力，而是点进了一个App——
华物天宝。
这是国内最大的网上交易平台，寓意有无数的精华和珍宝。
App的图标是一朵红色的花苞，网友们有习惯性地喊它“花宝”。
花宝，花宝，用来花钱的宝。
伏曦的手头里有了钱，现在又可以消费了。
她点进几个家居灯饰店铺，想给妈妈挑一台新的卧室护眼台灯。
之前的那一台……被摔坏了。
伏曦以前没怎么线上购物过，以至于这会儿居然有那种刘姥姥逛大观园的眼花缭乱感。
最后总算是选到了比较满意的一款，她痛快地下了单。
退出软件的时候，看着“物华天宝”那四个字，忽然感觉有点熟悉。
她从包里翻出了陈慧安给的元宵喜乐会门票——
果然没记错，这场晚会的线上直播就是由物华天宝赞助的。
可惜妈妈的情况现在还不去人多的地方，大姨也得留在家里照顾她，不然，她们就都能跟自己一起去长沙现场看表演了。
伏曦叹了口气。
把门票夹到书里，放回了包中。
公交车坐到站，她回家的路上，顺便在生鲜超市买了一条鳜鱼。
超市的姐姐问她要不要帮忙处理，伏曦笑着说不用。
松鼠鳜鱼是苏州的名菜，同样也是大姨的拿手绝活。
而这一手艺传给伏曦之后，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做的松鼠鳜鱼，连主顾家的那位老奶奶吃了，都忍不住连连称赞。
伏曦提着鱼，开心地往家里走。
路过一家花店，她驻足片刻，脚步犹豫地走了进去。
老板和店员都是很年轻的小姐姐，店铺虽然小，但布置得格外有格调。
整个室内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她们并没有嫌弃伏曦的鱼有腥味儿，还特地帮她找了个架子，用挂钩挂好那只在黑塑料袋里扑腾个没完的鳜鱼。
“小妹妹，你想要买什么花呀？”
店员姐姐有好地介绍道：“这边是最近很火的元宵节花束，可以送给同学，也适合送给老师……”
伏曦收回流连在花架上的目光，向她问道：“我想送给妈妈，她明天就出院了，有什么推荐的花吗？”
“那你看这个喜不喜欢？”老板姐姐捧来一束包好的。
“配的是康乃馨、玫瑰、百合还有洋桔梗。”
整个色系是清新又温暖的粉色调。
“喜欢。”
伏曦想，妈妈也一定很喜欢。
请店员姐姐帮忙包花束的时候，她又转到了花瓶的货架前。
最后从花店里出来，她左手拎着鱼和保温盒，右手捧着一束粉色系的鲜切花。
书包里，则多了两只水波纹的玻璃花瓶。
伏曦浅浅哼着音乐剧的调子，走在洒满阳光的羊肠小道中，直奔大杂院里自己家的那个小小院落。
到了家，她把花束放好，从厨房里找了只水桶盛鱼，两只花瓶被摆在了桌子上。
随后，她才开始洗刷保温盒清理，早上做饭后的厨余垃圾。
院子里搭好的架子上，是她早上起床后，就抱出来晾晒的床单和被褥。
经过一个上午的晾晒，现在凑过去闻一闻，霉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香喷喷的、所谓阳光的味道。
伏曦的心情更好了，在厨房里被鱼尾巴甩了一脸水也不见生气。
家中的犄角旮旯全部都被她清扫一遍，虽然累得气喘吁吁，但她看着那束鲜花，还在憧憬着——
等妈妈出院之后，就可以把包装拆开，醒了花，插进玻璃瓶里。
她和妈妈的家虽然很小很挤，却依然很美好、很温馨。
下午的时间也过得很快，见太阳差不多晒不到院子里，伏曦便收起了被子，帮妈妈铺好了床。
腾出空来，还顺带给发消息求助的小伍姐讲了两道数学题。
理清思路之后，伍晗骄问她：
——[怎么样？你那个追星的同学答应了吗？]
伏曦被问得手指一顿。
她尴尬地打字：
——[我还没问她。]
伍晗骄无语到发了一大串：
——[我真是服了。]
——[宝宝，你勇敢一点，没有女孩子会忍心拒绝你的好吗？]
——[再说了，晚会上有她最喜欢的男歌手，她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呢？]
伏曦坐在桌前，从书本里抽出了那两张门票。
——[好！我这就给她发消息！]
伍晗骄：
——[加油！]
伏曦点开相机，对着两张门票找好角度拍了一张照片。
她深吸一口气，在列表里找出备注为“兰若”的好友，点开了对话框。
把照片发了过去，伏曦开始敲字。
只不过，一句话还没打完，对面便发过来一个问号。
秒回。
兰若：
——[？]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惊讶.jpg]
在她开启表情包轰炸之前，伏曦终于把字打完了。
——[看你在朋友圈发了没买到门票，刚好我这里有两张，你要一起去看吗？]
又是秒回。
兰若：
——[要！！！]
伏曦：
——[那我明天去找你，把票给你带过去。]
兰若：
——[啊啊啊啊啊太感谢啦！]
——[爱你.jpg]
——[但是，这两张票你是怎么买到的呢？我在抢票软件上没有看到这种场次的门票。]
——[而且，现在大型活动的门票不都是要求实名，必须对应身份证的吗？我拿着这票能不能进得了场啊？]
伏曦在发消息之前没有想那么多。
被同桌一问，想不到怎么解释，只好把自己拍电影的事儿给说了出来。
——[这是主办方友情票，不对外售卖的。]
——[我上个月进组演了一个角色，门票是认识的一位经纪人姐姐送的。]
网线那端，兰若对着手机屏幕惊讶地“哇”了一声。
什么？
班里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女同学，居然去当了演员？
不过，一想到伏曦的那张脸，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随即，兰若又开始躺在床上开心地打滚。
哈哈哈哈哈，晚会门票有着落喽！
但她还没忘了关心一下自家同桌的新事业。
——[小曦，你演的是电影还是电视剧啊？]
伏曦回复，顺带宣传了一波：
——[电影，何思泉导演的新片子。]
兰若：
——[哇去！已经拍完了吗？]
伏曦：
——[拍完了，估计这两天就会在官博上发杀青照。]
王制片说，杀青照本来当天就该发的。
但又因为突然出了个“仓平贡酒的董事长和总裁”大打出手的岔子，宣传方为了顾全程女士的颜面，打算多等两天，把消息给彻底压下去再说。
兰若热衷于追星，对电影圈稍微也有一些了解。
她知道，何思泉的片子，向来是保密工作做得最好的那一批。
于是就没再多问。
——[真棒，等电影上映，我一定带朋友去给你捧场！]
伏曦笑着打字：
——[好。]
-
俩人聊天结束，外面的天色也已经暗了下去。
家用的热水器没顾上修，她只好用锅烧了水，凑合着洗了一个澡。
换上晒过的珊瑚绒保暖衣，伏曦擦干了头发，抱着暖手抱枕，准备去床上躺着。
忽然听得，门外的大杂院里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轻重、频率、步速……
伏曦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外面的那个人，是她爸爸！
如果说还心存侥幸的话，下一秒就随之告破。
大杂院西户的一位老奶奶开腔了：
“唉哟，小王你回来了！”
语气之亲切，像是在迎接自己的好大儿。
王岩的声音听来也很朴实，他回答道：
“是啊，冯婶儿，刚在外面干完活，回家过年来了。”
甚至还热心肠地问，“您之前拿的药吃完了没有？用不用我再去药店帮您买点备着？”
冯奶奶患有糖尿病，日常离不开药。
王岩以前帮她去药店里跑过几次腿儿。
大杂院里，又一户人家听见动静，也跟着走出来打招呼。
“王哥回来啦？来我家坐坐，正吃着饭呢。”
伏曦下了床，站在自家小院里静静地听着，只觉得很是讽刺和魔幻。
王岩这个爱喝酒、动不动就摔东西、打人的家暴狂，在周围邻居的心目中，居然还是个老实本分的好男人。
尤其是西户的冯奶奶，平时动不动就跟人夸，说小王这孩子心眼儿忒好，早些年帮她搬煤气罐，后来又帮她买药……
只可惜呀，遇人不淑，摊上了个不检点的媳妇儿。
不守妇道也就算了，连洗衣服做饭这种事儿都干不好，吵她几句，居然还成了个动不动就撒泼的疯子。
可怜了小王，干完活回到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还有那个小闺女，哎，懂事儿是懂事儿，就是长的吧……
“不用了，我得回家做饭，家里还有个闺女呢。”王岩是这么跟人回答的。
说罢，便抬手敲了敲门。
“伏曦！还没睡下吧？”
另一位柳嫂子说，“应该没睡下，我瞧她屋里还亮着灯。”
她上前两步，似乎还有一些别的话想要出口。
但碍于身份，最后也只能劝上两句：
“老王，伏曦下半年就要高考，是个大孩子了，有什么事儿，你跟她好好说说就成……”
王岩笑着摆摆手，“放心吧，我有分寸。”
而在伏曦听来，只觉得这句话里掺杂着无尽的寒意。
令人刹那间便毛骨悚然。
可敲门声仍在继续，她不得不开。
伏曦裹紧了保暖衣外面的羽绒服，踩着拖鞋去摘门锁。
不锈钢外门的门轴吱呀一声响。
随之而来的，是迎面那冷到让人睁不开眼的朔风。
王岩踏步走进，黑黝黝的一张国字脸上，带着可怖的笑意。
“吃过晚饭了没？”
“吃过了。”伏曦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
在柳嫂子担忧的目光下，她低着头，跟着王岩往堂屋里走。
她的家特别小，说是堂屋，其实客厅跟卧室连着，中间只隔了半堵墙——还是王岩亲手砌的。
他大喇喇地往方桌边一坐，目光扫过被擦拭干净的桌布，语气不悦：
“你自己是吃过了，不知道给我做顿饭吗？”
伏曦不禁庆幸起来，还好她提前把给花束放到了自己的房间。
面对这个瞬间变脸的爸爸，她这会儿也懒得装下去：
“我困了，你想吃就自己做。”
王岩突然伸腿，“砰”地一下把板凳踹倒。
“老子还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伏曦回过头，眉宇中带着一丝厌恶。
“我不是给你钱了吗？8万块还不够你在外面下馆子吃顿饭？”
王岩狞笑出声，“下馆子是够，但想就这么打发了我，可远远不够。”
他拉开棉夹克的拉链，从怀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撂在了桌上。
“把这个给我签了。”
伏曦不为所动。
但视线还是向桌上的文件扫了过去。
那是一份独家主播经济合同，合作期限高达15年，每天的直播时长要求8个小时。
她皱起眉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觉得，我很像个傻子吗？”
王岩被她这般质问，居然还厚着脸皮解释了起来：
“合作时间是从你高考完之后开始的，反正你暑假天天待在家，播8个小时轻轻松松，就算是以后上了大学，课不多，也能把时长给播够，还可以给自己赚点儿学费和零花钱……”
伏曦直接指出问题所在。
“合同上的乙方账户，填的是你的银行卡号。”
王岩抱起胳膊，一脸理所应当。
“那肯定的啊，这份工作都是我帮你找来的，要不是老子把你照片发给人公司，你以为会天上掉合同啊？”
伏曦听到这儿，已经不想跟他再多废话了。
转过身她就要回房间。
“别走啊，”王岩把她叫住，“文件袋里还有一份协议呢，你看完再做打算呗。”
语气里带着一股莫名的自信。
似乎笃定了，她会把这离谱的事儿给答应下来。
伏曦盯着他的脸，静静地看了两秒，然后向桌上伸出了手。
打开文件袋，除了几页主播经济合同，后面真的还有一份协议。
看着文件上抬头的几个大字，她的眼睛一瞬间被刺痛了。
心跳也开始疯狂加速。
因为，这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伏曦猛然抬眸，“你要跟我妈离婚？”
王岩摇了摇头，“错了，是你妈要跟我离婚。”
伏曦再定睛细看，果然，在最后一页上女方已经签字并捺印，但在男方这边却仍是一片空白。
“怎么样？那份主播合同你签还是不签？”
王岩笑得越发张狂，仿佛已经拿捏死了自己这个女儿的命门。
“你今天只要在主播合同上签字，我就答应在这份离婚协议上签字。”
伏曦喉结轻滚，攥着两份合同的手微微发颤。
但她很快还是理智了下来。
“现在有离婚冷静期，前后得去两次民政局……”
王岩“啧”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你能不能搞清楚，只有登记完离婚的一个月过后，才需要递交离婚协议书，老子在上个月就已经跟那疯婆子去过一次民政局了。”
伏曦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妈妈已经跟他去过了一次民政局？
自己和大姨居然完全不知道。
王岩哼道：“老子被戴了十几年的绿帽，你以为我现在还乐意当她丈夫啊？我他妈早想把这疯婆子给踹了，看病还得花我的钱……”
他耐心有限，不等伏曦一字一句地把离婚协议仔细看完，就再次催促起来。
“快点儿，你到底签还是不签？我告诉你，在老子这儿也是过时不候的！”
伏曦抬起头，跟男人对视。
“我签。”
一份卖身契而已。
擦边跳舞也好，聊天陪笑也罢，跟妈妈的自由和幸福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她说：“家里有印泥，你签好字，捺好印，我立马就签。”
“哈哈哈哈哈！”王岩突然开始仰天大笑。
此时此刻，他的所有言行都牵动着伏曦的情绪，生怕这个男人临时变卦。
但她显然是多虑了。
因为在王岩看来，离婚协议根本就没有什么价值，他老早就想把疯婆子给甩了，正好乐得清静。
要是还能逼着伏曦把主播合同给签了，那更是一举两得的美事了。
而他之所以大笑，也只是觉得很荒唐，非常非常荒唐。
“伏曦，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有远见的孩子，我这个决定，真是让我非常出乎意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