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何自远下意识低头查看,浅色衣袍染上暗沉又刺目的颜色,大概是蹲下捡香烛的时候衣摆不小心粘上了,“这就和我要与你说的事有关。”他随即抬头,眼神中有些严肃。

    何自远简单用几句话交代了一下他刚才的发现,拿出拨开包装的香烛,缓缓推到柳尘清面前,“你认识这个符号吗?”

    柳尘清仔细打量着香烛的左下角,伸出手指轻轻触摸,衣袖随动作滑落,露出清瘦白皙的手腕。那里有一个隐秘的符号,

    “这是……”脑海中记忆快速翻动,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恍然抬头,又有些疑惑。

    “没错。”何自远点点头,认可了他的猜想,“这是一种定位符。”

    此话一出,柳尘清马上就明白了何自远的意思,巫远利用这种定位符控制怪物挖取所拿之人的心脏。这意味着巫远当众斩杀的怪物与他们所想并非同一个,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

    他们曾推测巫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可以与寄生体交流,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种极为脆弱的关系,巫远试图通过这些来抹黑巫月,顺便再重新刷一波民众的好感度,为他即将要做的事做铺垫。可是寄生体失去了控制,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把这出戏唱完,于是就出现了何自远刚刚看到的一幕。

    “柳尘清?”眼前人在听完他的话之后,便陷入某种思绪中。何自远眉头微蹙,“你怎么了?”

    “啊?”柳尘清抬眼,睫毛在抬起的瞬间颤动几下,迅速敛起深沉的思绪。

    何自远眼神锁定在他身上,一如既往的温和之中有几分关切,“你想到了什么?奚黎呢?怎么没听到她的声音?”

    话说到最后,他总算意识到那种不对劲是因为什么。

    何自远站起身,浅色的素袍更显身形清瘦挺拔,墨发如瀑垂落腰间。他目光迅速在屋内扫过,最终定格在被书卷遮挡住,只露出一个头顶的小人身上。他不假思索伸出手去拿,慌乱之间,宽大的袖子扫过桌子上的传音石,传音石咕噜咕噜开始滚动,掉落桌面发出“咚”地一声。

    他猛地一惊,一道视线冷冷地落在身上。与此同时,柳尘清动作干脆利落,快他一步将小人拿起来。

    何自远手臂微微一滞,有些不明所以。

    柳尘清捏着小人的身体,手指微微用力。他今日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本来衬得人面容清俊,如今不知道是因为冲动还是什么原因,眉眼微红,莫名添了几分脆弱的神色。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胸膛微微起伏。

    他嘴角翘起,勾出一抹笑,却不达眼底。

    “我今日与奚黎前往巫远的住处,没想到他在院子里点的香……”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有些咬牙切齿,“让奚黎的魂魄离开了这个小人,连我设下的阵法都不管用了。”

    “什么?”何自远有些震惊,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然后缓缓收回。

    柳尘清看到这一幕,手指放松了些,从紧绷的状态慢慢舒展。

    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奚黎这些天一直都是与他待在一起,即使现在她不在了,也不应该落在他人手中才是。

    何自远的注意力被转移,“怎么会这样?”柳尘清口中突出的信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嘴角似有若无的浅笑彻底消失不见了。

    自然没注意到柳尘清的目光又重新落在手中的小人身上,眼神紧紧盯着,炽热而专注,像是试图从中看到一些曾经灵动的模样。

    奚黎跟随柳尘清重新回到这间小屋,听到两人之间的交谈,急地在半空中转来转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牵引力越来越强,她能停留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而且,和她预料之中激烈的讨论场景不同,她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天色渐渐沉了,瑰丽的夕阳透过窗户给整个房间涂上浓墨重彩之后,便消失了,只留下深邃的蓝,一切都笼罩在朦朦胧胧的阴影之下。

    伴随着轻微的爆裂声,正商讨着明日计划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

    门旁边的火盆里,细小的火花在空中闪现,迅速膨胀,火苗窜了出来,无规律地剧烈摇曳。

    柳尘清眸光一闪,“是奚黎!”他看向同样有些错愕的何自远。

    奚黎愣在半空中,显然也被吓了一跳。魂魄离体之后,她想尽各种办法恢复神力,既然依附于小人的时候没有影响,现在应该也行才对。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种能量一直停留于指尖,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阻挡,无法释放。

    直到刚才,她想到之前因为失误练了许久的一个技能。点火盆,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实际却很有讲究,它与平时那种源源不断的蓄能不同,重点在于瞬间的爆破。

    奚黎将所有精神全部汇聚于指尖,魂魄因为紧张颤动着。直到所有一切层层累积到达顶点,如同霎时绽放的烟花,她的指尖爆发出耀眼的白光。

    竟然成功了。

    柳尘清起身走到火盆旁边,火光映在脸上,将五官勾勒地更加深邃,他的目光注视着半空中不断摇晃的空气。

    “是你吗?”柳尘清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眼睛里闪烁着惊喜。

    何自远从容不迫地转过身来,紧随其后。身影被跳动火光拉得很长。

    奚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指尖,试图重新将能量汇聚。凉意穿过身体,她的魂魄被一双手从中间穿过,像被挥散的烟一样,又很快拼凑在一起。

    她低下头,长发垂落,俯视着下面的两个人。

    本该是将一切一览无余的高度,她却除了半清晰半昏暗的面容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奚黎心中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但现在没有时间细想。她控制着指尖的能量转化为实质,费力地在半空中划出几个字。

    柳尘清伸出手轻轻一抓。不过是一把空气,他慢慢把手摊开,嘴唇抿起,样子莫名有些失落。

    何自远从身后伸出手,拍了拍柳尘清的肩膀,示意他抬起头。

    几个字在与视线平齐的地方渐渐成型,好似凭空而起,由空气中的微尘凝聚而成。

    “找国君”

    “告巫远”

    字迹泛着银白色的光晕,在这种环境中格外显眼。很快,这些银白色的痕迹开始变淡,消散在空中。

    两人的表情凝重起来。

    “看来奚黎没有办法与我们直接交流,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何自远若有所思地说。

    “你应该知道怎么找到国君。”柳尘清对何自远说,他颔首,眼神中带着一丝笃定。

    确实如此。

    奚黎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微弱的白光。几个字给她带来巨大的能量消耗,也只能维持短暂的时间。但好在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半透明的魂魄又颤动一下,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火光映照下更透明了一些。

    奚黎眉头紧锁,还想重新凝聚能量。几缕发丝贴在脸上,她神色慌乱,来不及了。

    窗外完全沉浸在幽深的墨色中。

    她开始剧烈晃动,飘忽不定,不受控制地远离房间。

    越过门前蜿蜒的小路,月光下的树林斑驳的阴影,结界笼罩中巫远神秘的住所,渐渐看不清白舒被各种草药包围,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小屋了。夜空中繁星点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见狱卒坐在大牢的门前喝酒,脸红扑扑的,偶尔发出满足的咂嘴声。顺着火光摇曳的狭窄小道,穿过刻着阵法厚厚的铁门,在这个冰冷潮湿的地方,她再次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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