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来吗？我要来吗？”
“来啊！来啊！”
——《夜行动物》
细微到沉重的八个和弦之后，是一段厚重延缓的管弦乐，极富深度和张力，让莫李泽眼前浮现出一口幽幽的倒映着月光的深井。
很快，舒缓的弦乐过去，主奏钢琴的声音缓缓流动，与管弦乐交织缠绵。
这也让莫李泽望着井中的月亮，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她或许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可能还有一支管弦乐队。
可他什么论证都没有，只有猜想。
于是他再一次给自己注射了一针药剂，强行进入思维圣殿。
这次他必须要让所有被忽略的细节全部浮现。
阿芙佳代。
阿芙佳代。
找到了。
她在这儿。
温尔德牵着她的小手出现在圣恩礼大教堂时，他还是大主教罗意的十二门徒之一。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她只有5岁，浑身却散发着一种超然的平静，说她是从一区战场上被带回来的根本没有人信。
可引起所有人注意的却不是她那与年纪不符的气质，而是她仅通过几节基础理论课，就自己摸索出了一套方法，在思维土壤上建了一座前所未有的小教堂。
他到现在也忘不了那座奇特的建筑。
不对称的石柱立面，左边是一堵墙，右边是一个垂直的台阶，入口廊被粗质混泥土覆盖，接着是蒙德里安式构图的门，周围是莲花塘。
推开门，再通过一个小三角中庭，是一个斜视视角的礼堂，能看到一半黄铜制的巨型十字架。
是的，包裹子弹的黄铜。
“她的小教堂看起来太像哀悼时光与生命逝去的废墟。”罗意产生了担忧，“虽然不是她的错，但她将战场的影子带进了圣堂，而这是个墓园。”
可她的墓园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思维圣殿里，每每观望就不由感叹一番，她究竟是怎么将墓园变成一首诗的？
日思夜想，他也因此找到了毕生所研究的方向——如何使漫游者突破上限。
“无论再庞大的教堂所能容纳的人数始终有限，而来访者之所以源源不断是因为前者的离开，为后者创造了逗留的空间。”
“漫游者潜入一个人的意识，后者的思想，记忆便会以某种方式留存，因此我们必须为他举行葬礼，不然就会变成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他的想法引起一片哗然。
这是要让他们在意识里杀人啊！难道他们所遵循的十诫在意识里就可以被摈弃了吗？
“如果有人把这条思路贯彻到底，全部漫游者都有可能被感染，那么世界就会遵循一个我们永远都无法了解的法则。”
说到底罗意怕的是失去掌控权。
可罗意的坚决反对却并没有阻止莫李泽的成功。
他发表在博客上的文章不仅被查纳赫林注意到了，还向他递出了橄榄枝。
于是他带着阿芙佳代离开了圣恩礼，潜心为查纳赫林训练漫游者，而他得到的回报便是圣安大学思维研究院。
事实上，从查纳赫林拥有的庞大子嗣后代上就能看出他的慷慨大方。
不仅是对自己基因的大方捐赠——他要训练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他整整四十六个孩子。
在可能会致使精神错乱的问题上，查纳赫林也展现出了他的大度，且令人诧异的一视同仁。
“这个时代谁还没有点精神问题？更不要说出生在赫林的孩子，我这都是为了培养出最优秀的继承人。”
记忆中的查纳赫林慢慢转过头，露出又黑又肿的牙龈，阴涔涔一笑，“现在可以告诉我，您的训练成果如何了吗？”
说话间，他的肚子开始极速膨胀，像个随时要喷炸的内脏气球。
砰——
莫李泽猛地倒吸一口气，将思绪从思维圣殿拉回到现实。
搁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冷不丁开始震动，他花了些时间稳住不堪一击的心脏，才接起电话。
是路莎朗。
“他说没有问题，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
路莎朗靠在圆柱旁，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回应。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就没离开塞斯。
不知道是不是疑心滋生的假象，他甚至比刚才看着更加乖巧了。
“把你的人都撤了，我知道该去找谁。”
莫李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思考的时候，她习惯摸着脑侧的手术疤痕。
要不是这颗子弹卡在头骨里取不出来，他们这些漫游者就能随便进出自己的意识，对她进行意识强女干。
于是她在传达电话另一头的撤离指示后，立即拨通了一个号码。
————
推开金阁议会宫的大门，塞斯走上了因万圣节而变得格外拥挤的街道。
他需要一身万圣节的装扮，因为他有个派对要参加。
“我倒是不介意充气的。”塞斯说着将手稍稍抬高，指着悬空的恐龙脚掌补充道，“但对于身高6尺3的成年人来说，是不是太勉强了？”
“先生，恐龙服只有儿童尺码。实话跟您说吧，这都是前年的存货了，因为现在的小学生都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成年人。”光头店员屈指扣了扣脑门，“您要是实在喜欢爬行动物，蜥蜴王怎么样。您只需要把头发抓乱一些，脱掉上衣，让自己看上去摇滚些，不花钱也不费力，我也能早点关门。”
塞斯微眯起眼，“喝酒死在浴缸里的蜥蜴王？（吉姆莫里森）”
光头店员抱着胳膊点了点头，并丢了个“相信我准没错”的眨眼，“脱掉上衣，像个成年人一样。”
————
晚上十一点，塞斯站在奇周焕家对面抽了近十分钟的烟。
他想不出用什么借口来解释自己之前的数次“婉拒”。
况且他不能就这样进去，他打扮的太无趣了，最少不能在第一次见时就留下无聊的印象。
这时几个浑身酒气的年轻人从他面前经过，一个穿着橘红色囚服的青年注意到了他，嬉皮笑脸的凑上来，“黑衣人先生，逮捕我之前可以先借个火吗？”
塞斯看向他，一个主意在脑海里慢慢成型。
他掏出打火机，“可以，但我要你揍我一拳。”
对方扑哧一声笑出来，“老兄，这是什么玩法？”接着表情夸张的捂住了嘴，“抱歉我没反应过来，我懂规矩，搏击俱乐部的第一条规则就是不准谈论搏击俱乐部。”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小甜甜布兰妮”靠了过来。
青年立即嘘了她，“他就是那个杰克。”
“蠢货。”另一个女孩抱着胳膊咯咯笑起来，“他是泰勒。”
塞斯瞥了他们一眼，问青年，“怎么样，打还是不打？”
而后者此时正一脸无语，“泰勒就是杰克，M3？”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没理他，手指绕着头发，时不时还朝塞斯瞄上一眼。
“。。。”
塞斯朝奇周焕家的窗户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里的时间，再抬眼就对上了一道极具暗示性的眼神，以及从她身后射来的两束警告视线。
好吧，速战速决。
于是他向前跨了一步，抬起双手，捧住其中一个女孩的脸颊，俯下了身。
果然下一秒，一只手就揪住了他的衣领，接着就是几记重拳。
————
“经历了一段无疾而终的网恋？”为了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路沙朗又问了一遍。
“但我认为那是他同事单方面的臆想。”
“真是个能让人发笑的鬼故事。”路莎朗转头看向身侧紧闭双眼正虔诚祷告的男人问道，“如果是意识交流呢？你们可以做到的吧，在思维圣殿里调情？”
“这是不可能的事。” 葛罗苏将自己从奇周焕的意识中抽离出来，揉了揉太阳穴，“正如莫李泽教授所说，思维构建的基础在于想象力。我们对美好事物的幻想总有局限，但对恐怖的想象没有尽头。。。”
一听这个名字路莎朗立即恼火的打断了他，“别给我讲废话，直接说重点。”
葛罗苏无奈叹了口气，看向奇周焕家的窗户说道。“墓园，就是漫游者构建的思维圣殿。要是你，你会想要在墓地里调情吗？”
“你觉得他正常吗？”路莎朗指了指车窗外里的塞斯。
“你知道关在金赛盾里的人是什么模样。”担心又惹恼路莎朗，葛罗苏连忙又说道，“他是个例外，他的意识防线很强，强到他自己的意识都放不出来，所以我们业内才会称他为猎狗，只适合追踪。”
“不不不。”路莎朗连否认三次，“你有见过他这么老实听话的狗吗？”
葛罗苏看向正因吻了对方女伴而挨揍的塞斯，顿了又顿，“我不会用这些词去形容他，当然，他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正经。”
路莎朗瞪直了眼睛，“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不对劲！”
然而葛罗苏却没能抓住她的重点，“经历太过旺盛，热衷一切新鲜事物，偶尔沮丧无力，说实话，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我倒是期待他能有所成长担当，但现在看来，搞不好还会惹上女人问题。”
“好的，那你怎么看朗厄赫林呢？”
“一个有品位的绅士，烧得一手好菜。”
路莎朗看了他一会儿，“现在闭上嘴巴从我车上滚下去。”
葛罗苏也看了她一会却没有动，“我以为你联络我是为了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为了不被莫李泽教授知道，我还特意提前。。。”
路莎朗再次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再说一个字试试看。”
于是在被她赶下车前，葛罗苏扬起抹标准微笑，用手语熟练的比划道：我闭嘴。
——
月光落在水面投下一圈又一圈的纹，静静地在池中优美身姿旁扩散。
夜访者翻墙而入，发出的声响打破了这一方静谧，让池中人的嘴边荡漾起一抹弯月样的弧度。
塞斯按照编排好的剧本，顺着石子路走去，“打扰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受了点伤，需要您热心肠的帮助！您不知道现在的青少年有多可怕，一言不和就挥拳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借您的院子躲一下。
他应该这么说完的。
可现在，他只是无措的张了张嘴。
两只眼珠子忙碌的绕了一圈，又仓皇的重新回到眼前，这位光着身子泡在泳池里的女人身上。
他没看错，她的背后是一双巨大的洁白翅膀，而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一点能有用的线索了。
与此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塞斯。
她的目光略过闪着艳光的嘴角，静静的漆黑的眸子里含上一弯笑意。
“现在还能在哪种地方找到这种猩红？”
她的嗓音优美到发沉，却是让塞斯无端的晃了下神。
眼前一闪而过两个画面，垫在唇上的拇指，南郊河畔的尸体。
她是漫游者！
可她怎么能像翻墙一样随便入侵自己的意识？
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她眼睫微微一压，伸出了手，“你还想知道我能够对你做什么吗？”
她话音刚落，塞斯只觉得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去，就剩下泳池里的身影逐渐清晰，而自己正一步步朝她挪去，并慢慢抬起了手臂。
下一秒，她迅速翻转手腕扣住他，往后一个猛拉。
噗通——
他竟就这样毫无应变之力的被轻而易举拽进了泳池！
待他钻出水面的刹那，脑子里才仿佛有什么被破开。
而这时，女人已经翘着腿坐在了泳池边。
胡乱抹去脸上的水迹，他的脸上十分难得的露出了震惊神色，“没人能操控另一个人，除非。。。”
除非那个人是自愿。
她莞尔一笑，“现在告诉我，我们在哪儿？”
塞斯一时间没能完全理清思绪，但他也确实注意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
尽管他仍在水中，她也仍坐在岸边，但这里显然不是奇周焕家的后院。
他们的四周皆是树木，月光从树冠上落下，显得格外幽暗深邃。
风拉扯着树的暗影不停晃动，吹来了一片浓如幽云的灰雾。
土壤里似乎是埋了什么，像经脉一样在搏动，一下又一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眼前这种遏制不住的力量，就像是有种奇怪的东西在他身体里生长，伴着雾气伸出的爪牙贴地爬行。
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地方，“赫尔森林，我的思维土地。”
而在他看不见的倒影里，眉目里竟带了一丝痛苦和恐惧。
“他是怎么死的？”
塞斯迟疑了几秒皱起眉，“什么？”
“乔。”她说，“我知道你没有用你的能力，就像你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问我是谁，但你知道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塞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但匪夷所思的是他的嘴巴已经开始自主张和， “一对不敢公开的同性情侣，每周末跑到南郊河畔约会，今天是烦闷的星期三，却也是万圣节前夜，有人想要一点不同。”
“一个惊喜礼物？”她好奇问道。
“重量被重新调配的箭羽，一把无从考证的弓，即便乔是曾经拿过冠军的选手，可他依旧没有十足的把握，当然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的原因，所以他还需要某样东西。”
“是什么？”
塞斯脱下外套丢在她腿上，“别问我，你是那个需要借裤子的天使。”
她望向远方，视点游转，他们来到了下午五点的南郊河畔。
“他们在等待祝福，所以我会把箭射向他们两个人，最好一箭双雕，可为什么只有一人中了箭？我失误了吗？”
“你认为自己是丘比特？”
“那你要怎么解释那副弓箭？”
塞斯盯了她一会儿，“不是你。”
“很遗憾。”她耸了耸肩，“所以那样东西是什么？”
塞斯笑了一下，抓住机会立刻开始挖苦，“怎么了？没有头绪吗？你擅长利用外表优势，习惯了像个虫子一样钻入别人的意识，所以没办法用脑子进行思考了吗？”
和他预想的反应不同，她丝毫没有介意他的语言攻击，而是想了一会儿，“风。”
这个女人果然奇怪。
“风会改变一切既定轨迹，风里藏着很多讯息，比如。。。”塞斯紧盯着她的眼睛，“赫尔曼？你是莫李泽的学生。”
“所以呢。”
“所以你的确是莫李泽的学生。”
她故作惊讶，“我以为你是说的我名字。”
“不，名字在关系中具有一定的情感链接，你的反应太过浮于表面，你并不擅长伪装才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塞斯说着忽然一顿，侧眸，紧接着瞳孔骤缩！
不远处，直升机刚刚完成了降落。
风卷着草叶迎面而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隔空扇了一个巴掌。
如果他想的没错，南郊河畔的那抹意识残留正是来自他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风能改变一切既定轨迹。”她终于捕捉到了关键，兴奋的说，“可以改变轨迹的东西，一个足够有弹性的材料，他用它做了一个可以改变箭羽轨迹的东西，乔射出了回旋箭！”
塞斯垂下眼睛，缓缓的吸气呼气，竭力克制住不断上升的眩晕，“没错，是聚酯胺，被烧后也呈黑色粉末状。你有些聪明，而且手腕灵活，手指细长有力量，指尖有茧，你弹了很久的钢琴，而且可能弹的还不错。无名指。。。有一枚几乎全新的戒指，说明你刚结婚不久。。。”
他又是一顿，抬起头拧起眉，“难道是和我？”
她学着他也将眉头皱了起来，“你为什么会这样可怕的想法？我们不讨论乔了吗？他为什么要让箭射向自己？”
看着她的反应，塞斯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他没有去回答她，而是继续自顾自的分析，语速也变得越来越快，“我为什么需要新生活？我的头发又是什么时候剪掉的才会让光头店家说我可以打扮成那个喝酒作死的家伙？很显然我忘记了一些事。据我的消息，莫李泽的学生中没有人在近期订婚，隐婚？我不确定你是愿意接受隐婚的类型，你选择的戒指像是摆在橱窗的中心，目的是为了展示。但弹钢琴的我倒是有所耳闻。”
他迟缓的眨了下眼睛，瞬间将俩人带回到了奇周焕家的后院。
“阿芙佳代，难道是我帮你逃出了金赛盾？”
“来啊！来啊！”
——《夜行动物》
细微到沉重的八个和弦之后，是一段厚重延缓的管弦乐，极富深度和张力，让莫李泽眼前浮现出一口幽幽的倒映着月光的深井。
很快，舒缓的弦乐过去，主奏钢琴的声音缓缓流动，与管弦乐交织缠绵。
这也让莫李泽望着井中的月亮，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她或许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可能还有一支管弦乐队。
可他什么论证都没有，只有猜想。
于是他再一次给自己注射了一针药剂，强行进入思维圣殿。
这次他必须要让所有被忽略的细节全部浮现。
阿芙佳代。
阿芙佳代。
找到了。
她在这儿。
温尔德牵着她的小手出现在圣恩礼大教堂时，他还是大主教罗意的十二门徒之一。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她只有5岁，浑身却散发着一种超然的平静，说她是从一区战场上被带回来的根本没有人信。
可引起所有人注意的却不是她那与年纪不符的气质，而是她仅通过几节基础理论课，就自己摸索出了一套方法，在思维土壤上建了一座前所未有的小教堂。
他到现在也忘不了那座奇特的建筑。
不对称的石柱立面，左边是一堵墙，右边是一个垂直的台阶，入口廊被粗质混泥土覆盖，接着是蒙德里安式构图的门，周围是莲花塘。
推开门，再通过一个小三角中庭，是一个斜视视角的礼堂，能看到一半黄铜制的巨型十字架。
是的，包裹子弹的黄铜。
“她的小教堂看起来太像哀悼时光与生命逝去的废墟。”罗意产生了担忧，“虽然不是她的错，但她将战场的影子带进了圣堂，而这是个墓园。”
可她的墓园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思维圣殿里，每每观望就不由感叹一番，她究竟是怎么将墓园变成一首诗的？
日思夜想，他也因此找到了毕生所研究的方向——如何使漫游者突破上限。
“无论再庞大的教堂所能容纳的人数始终有限，而来访者之所以源源不断是因为前者的离开，为后者创造了逗留的空间。”
“漫游者潜入一个人的意识，后者的思想，记忆便会以某种方式留存，因此我们必须为他举行葬礼，不然就会变成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他的想法引起一片哗然。
这是要让他们在意识里杀人啊！难道他们所遵循的十诫在意识里就可以被摈弃了吗？
“如果有人把这条思路贯彻到底，全部漫游者都有可能被感染，那么世界就会遵循一个我们永远都无法了解的法则。”
说到底罗意怕的是失去掌控权。
可罗意的坚决反对却并没有阻止莫李泽的成功。
他发表在博客上的文章不仅被查纳赫林注意到了，还向他递出了橄榄枝。
于是他带着阿芙佳代离开了圣恩礼，潜心为查纳赫林训练漫游者，而他得到的回报便是圣安大学思维研究院。
事实上，从查纳赫林拥有的庞大子嗣后代上就能看出他的慷慨大方。
不仅是对自己基因的大方捐赠——他要训练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他整整四十六个孩子。
在可能会致使精神错乱的问题上，查纳赫林也展现出了他的大度，且令人诧异的一视同仁。
“这个时代谁还没有点精神问题？更不要说出生在赫林的孩子，我这都是为了培养出最优秀的继承人。”
记忆中的查纳赫林慢慢转过头，露出又黑又肿的牙龈，阴涔涔一笑，“现在可以告诉我，您的训练成果如何了吗？”
说话间，他的肚子开始极速膨胀，像个随时要喷炸的内脏气球。
砰——
莫李泽猛地倒吸一口气，将思绪从思维圣殿拉回到现实。
搁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冷不丁开始震动，他花了些时间稳住不堪一击的心脏，才接起电话。
是路莎朗。
“他说没有问题，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
路莎朗靠在圆柱旁，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回应。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就没离开塞斯。
不知道是不是疑心滋生的假象，他甚至比刚才看着更加乖巧了。
“把你的人都撤了，我知道该去找谁。”
莫李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思考的时候，她习惯摸着脑侧的手术疤痕。
要不是这颗子弹卡在头骨里取不出来，他们这些漫游者就能随便进出自己的意识，对她进行意识强女干。
于是她在传达电话另一头的撤离指示后，立即拨通了一个号码。
————
推开金阁议会宫的大门，塞斯走上了因万圣节而变得格外拥挤的街道。
他需要一身万圣节的装扮，因为他有个派对要参加。
“我倒是不介意充气的。”塞斯说着将手稍稍抬高，指着悬空的恐龙脚掌补充道，“但对于身高6尺3的成年人来说，是不是太勉强了？”
“先生，恐龙服只有儿童尺码。实话跟您说吧，这都是前年的存货了，因为现在的小学生都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成年人。”光头店员屈指扣了扣脑门，“您要是实在喜欢爬行动物，蜥蜴王怎么样。您只需要把头发抓乱一些，脱掉上衣，让自己看上去摇滚些，不花钱也不费力，我也能早点关门。”
塞斯微眯起眼，“喝酒死在浴缸里的蜥蜴王？（吉姆莫里森）”
光头店员抱着胳膊点了点头，并丢了个“相信我准没错”的眨眼，“脱掉上衣，像个成年人一样。”
————
晚上十一点，塞斯站在奇周焕家对面抽了近十分钟的烟。
他想不出用什么借口来解释自己之前的数次“婉拒”。
况且他不能就这样进去，他打扮的太无趣了，最少不能在第一次见时就留下无聊的印象。
这时几个浑身酒气的年轻人从他面前经过，一个穿着橘红色囚服的青年注意到了他，嬉皮笑脸的凑上来，“黑衣人先生，逮捕我之前可以先借个火吗？”
塞斯看向他，一个主意在脑海里慢慢成型。
他掏出打火机，“可以，但我要你揍我一拳。”
对方扑哧一声笑出来，“老兄，这是什么玩法？”接着表情夸张的捂住了嘴，“抱歉我没反应过来，我懂规矩，搏击俱乐部的第一条规则就是不准谈论搏击俱乐部。”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小甜甜布兰妮”靠了过来。
青年立即嘘了她，“他就是那个杰克。”
“蠢货。”另一个女孩抱着胳膊咯咯笑起来，“他是泰勒。”
塞斯瞥了他们一眼，问青年，“怎么样，打还是不打？”
而后者此时正一脸无语，“泰勒就是杰克，M3？”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没理他，手指绕着头发，时不时还朝塞斯瞄上一眼。
“。。。”
塞斯朝奇周焕家的窗户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里的时间，再抬眼就对上了一道极具暗示性的眼神，以及从她身后射来的两束警告视线。
好吧，速战速决。
于是他向前跨了一步，抬起双手，捧住其中一个女孩的脸颊，俯下了身。
果然下一秒，一只手就揪住了他的衣领，接着就是几记重拳。
————
“经历了一段无疾而终的网恋？”为了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路沙朗又问了一遍。
“但我认为那是他同事单方面的臆想。”
“真是个能让人发笑的鬼故事。”路莎朗转头看向身侧紧闭双眼正虔诚祷告的男人问道，“如果是意识交流呢？你们可以做到的吧，在思维圣殿里调情？”
“这是不可能的事。” 葛罗苏将自己从奇周焕的意识中抽离出来，揉了揉太阳穴，“正如莫李泽教授所说，思维构建的基础在于想象力。我们对美好事物的幻想总有局限，但对恐怖的想象没有尽头。。。”
一听这个名字路莎朗立即恼火的打断了他，“别给我讲废话，直接说重点。”
葛罗苏无奈叹了口气，看向奇周焕家的窗户说道。“墓园，就是漫游者构建的思维圣殿。要是你，你会想要在墓地里调情吗？”
“你觉得他正常吗？”路莎朗指了指车窗外里的塞斯。
“你知道关在金赛盾里的人是什么模样。”担心又惹恼路莎朗，葛罗苏连忙又说道，“他是个例外，他的意识防线很强，强到他自己的意识都放不出来，所以我们业内才会称他为猎狗，只适合追踪。”
“不不不。”路莎朗连否认三次，“你有见过他这么老实听话的狗吗？”
葛罗苏看向正因吻了对方女伴而挨揍的塞斯，顿了又顿，“我不会用这些词去形容他，当然，他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正经。”
路莎朗瞪直了眼睛，“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不对劲！”
然而葛罗苏却没能抓住她的重点，“经历太过旺盛，热衷一切新鲜事物，偶尔沮丧无力，说实话，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我倒是期待他能有所成长担当，但现在看来，搞不好还会惹上女人问题。”
“好的，那你怎么看朗厄赫林呢？”
“一个有品位的绅士，烧得一手好菜。”
路莎朗看了他一会儿，“现在闭上嘴巴从我车上滚下去。”
葛罗苏也看了她一会却没有动，“我以为你联络我是为了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为了不被莫李泽教授知道，我还特意提前。。。”
路莎朗再次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再说一个字试试看。”
于是在被她赶下车前，葛罗苏扬起抹标准微笑，用手语熟练的比划道：我闭嘴。
——
月光落在水面投下一圈又一圈的纹，静静地在池中优美身姿旁扩散。
夜访者翻墙而入，发出的声响打破了这一方静谧，让池中人的嘴边荡漾起一抹弯月样的弧度。
塞斯按照编排好的剧本，顺着石子路走去，“打扰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受了点伤，需要您热心肠的帮助！您不知道现在的青少年有多可怕，一言不和就挥拳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借您的院子躲一下。
他应该这么说完的。
可现在，他只是无措的张了张嘴。
两只眼珠子忙碌的绕了一圈，又仓皇的重新回到眼前，这位光着身子泡在泳池里的女人身上。
他没看错，她的背后是一双巨大的洁白翅膀，而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一点能有用的线索了。
与此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塞斯。
她的目光略过闪着艳光的嘴角，静静的漆黑的眸子里含上一弯笑意。
“现在还能在哪种地方找到这种猩红？”
她的嗓音优美到发沉，却是让塞斯无端的晃了下神。
眼前一闪而过两个画面，垫在唇上的拇指，南郊河畔的尸体。
她是漫游者！
可她怎么能像翻墙一样随便入侵自己的意识？
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她眼睫微微一压，伸出了手，“你还想知道我能够对你做什么吗？”
她话音刚落，塞斯只觉得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去，就剩下泳池里的身影逐渐清晰，而自己正一步步朝她挪去，并慢慢抬起了手臂。
下一秒，她迅速翻转手腕扣住他，往后一个猛拉。
噗通——
他竟就这样毫无应变之力的被轻而易举拽进了泳池！
待他钻出水面的刹那，脑子里才仿佛有什么被破开。
而这时，女人已经翘着腿坐在了泳池边。
胡乱抹去脸上的水迹，他的脸上十分难得的露出了震惊神色，“没人能操控另一个人，除非。。。”
除非那个人是自愿。
她莞尔一笑，“现在告诉我，我们在哪儿？”
塞斯一时间没能完全理清思绪，但他也确实注意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
尽管他仍在水中，她也仍坐在岸边，但这里显然不是奇周焕家的后院。
他们的四周皆是树木，月光从树冠上落下，显得格外幽暗深邃。
风拉扯着树的暗影不停晃动，吹来了一片浓如幽云的灰雾。
土壤里似乎是埋了什么，像经脉一样在搏动，一下又一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眼前这种遏制不住的力量，就像是有种奇怪的东西在他身体里生长，伴着雾气伸出的爪牙贴地爬行。
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地方，“赫尔森林，我的思维土地。”
而在他看不见的倒影里，眉目里竟带了一丝痛苦和恐惧。
“他是怎么死的？”
塞斯迟疑了几秒皱起眉，“什么？”
“乔。”她说，“我知道你没有用你的能力，就像你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问我是谁，但你知道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塞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但匪夷所思的是他的嘴巴已经开始自主张和， “一对不敢公开的同性情侣，每周末跑到南郊河畔约会，今天是烦闷的星期三，却也是万圣节前夜，有人想要一点不同。”
“一个惊喜礼物？”她好奇问道。
“重量被重新调配的箭羽，一把无从考证的弓，即便乔是曾经拿过冠军的选手，可他依旧没有十足的把握，当然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的原因，所以他还需要某样东西。”
“是什么？”
塞斯脱下外套丢在她腿上，“别问我，你是那个需要借裤子的天使。”
她望向远方，视点游转，他们来到了下午五点的南郊河畔。
“他们在等待祝福，所以我会把箭射向他们两个人，最好一箭双雕，可为什么只有一人中了箭？我失误了吗？”
“你认为自己是丘比特？”
“那你要怎么解释那副弓箭？”
塞斯盯了她一会儿，“不是你。”
“很遗憾。”她耸了耸肩，“所以那样东西是什么？”
塞斯笑了一下，抓住机会立刻开始挖苦，“怎么了？没有头绪吗？你擅长利用外表优势，习惯了像个虫子一样钻入别人的意识，所以没办法用脑子进行思考了吗？”
和他预想的反应不同，她丝毫没有介意他的语言攻击，而是想了一会儿，“风。”
这个女人果然奇怪。
“风会改变一切既定轨迹，风里藏着很多讯息，比如。。。”塞斯紧盯着她的眼睛，“赫尔曼？你是莫李泽的学生。”
“所以呢。”
“所以你的确是莫李泽的学生。”
她故作惊讶，“我以为你是说的我名字。”
“不，名字在关系中具有一定的情感链接，你的反应太过浮于表面，你并不擅长伪装才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塞斯说着忽然一顿，侧眸，紧接着瞳孔骤缩！
不远处，直升机刚刚完成了降落。
风卷着草叶迎面而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隔空扇了一个巴掌。
如果他想的没错，南郊河畔的那抹意识残留正是来自他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风能改变一切既定轨迹。”她终于捕捉到了关键，兴奋的说，“可以改变轨迹的东西，一个足够有弹性的材料，他用它做了一个可以改变箭羽轨迹的东西，乔射出了回旋箭！”
塞斯垂下眼睛，缓缓的吸气呼气，竭力克制住不断上升的眩晕，“没错，是聚酯胺，被烧后也呈黑色粉末状。你有些聪明，而且手腕灵活，手指细长有力量，指尖有茧，你弹了很久的钢琴，而且可能弹的还不错。无名指。。。有一枚几乎全新的戒指，说明你刚结婚不久。。。”
他又是一顿，抬起头拧起眉，“难道是和我？”
她学着他也将眉头皱了起来，“你为什么会这样可怕的想法？我们不讨论乔了吗？他为什么要让箭射向自己？”
看着她的反应，塞斯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他没有去回答她，而是继续自顾自的分析，语速也变得越来越快，“我为什么需要新生活？我的头发又是什么时候剪掉的才会让光头店家说我可以打扮成那个喝酒作死的家伙？很显然我忘记了一些事。据我的消息，莫李泽的学生中没有人在近期订婚，隐婚？我不确定你是愿意接受隐婚的类型，你选择的戒指像是摆在橱窗的中心，目的是为了展示。但弹钢琴的我倒是有所耳闻。”
他迟缓的眨了下眼睛，瞬间将俩人带回到了奇周焕家的后院。
“阿芙佳代，难道是我帮你逃出了金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