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教官的要求,男女各排成一队,按照身高,自行调整。

    林言大步跨向队伍最末尾。

    先是去领衣服,然后去宿舍更换。即使拿了小码迷彩服,穿在李情身上也是松松垮垮,尤其是裤子,没有腰带,走两步就掉在胯间,只得时不时的把裤子往上提一提。

    女同学们围在一起整理衣服,换尺码的换尺码、借腰带的借腰带,还有的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塑料绳,剪成一段一段当腰带使。

    等到大家衣服都换的差不多,李情犹豫着,鼓起勇气朝手里还有塑料绳的女同学问道:“有多的绳子可以给我吗?”

    对方将手往后藏了藏,明显犹豫了:“不好意思哈,我没多的了,你问别人借借吧。”

    李情尴尬的笑笑:“没事,谢谢你,那我再找找。”

    转身,走到宿舍门口,靠门框站着。

    身后传来那女生的声音:“你终于回来了,掉茅坑里了?你的腰带差点保不住了!”

    李情又往外走了几步,假装没有听见,鼻头酸涩。

    她想林一娜了。

    许是山间风寒湿重,李情觉得后背伤口处奇痒难耐,不断隔着衣服抓挠、摩擦。

    午休时间,等到宿舍里渐渐安静,李情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起来,翻出药膏,去厕所上药。

    没有人帮,她只能凭感觉摸索,左右手并用,不一会儿热的满头大汗。但背后传来的清凉感总算消解了不适。

    军训每年都有,今年的教官却格外的年轻。一个下午过去,女生们已经开始讨论起,哪个教官比较帅、哪个教官身材好,最后的得出结论——自己连队的教官最帅、最好。

    四连的教官姓傅,板寸,和大多数军人一样身姿挺拔,与众不同的是他直达眼底的冷意,格外令人害怕。

    第一晚欢迎仪式,各连队出了几个节目表演之后,就开始播电影看。

    露天的幕布、坐在小板凳上看电影,让李情回忆起小时候在农村老家的日子。

    那个时候,李清明常在外地务工,家里只有王佩蓉和爷爷。

    爷爷是个很老的老人了,却还是在李情出生之后,给予了他能够给李情的所有陪伴。

    家里的大黄狗抢了她的零食,爷爷挥舞着大棒将大黄狗打的嗷呜乱叫。

    王佩蓉白天下地干活,爷爷就抱着她在家门外的河堤上玩儿,结果一个夏天过后,把原本白嫩嫩的李情晒的黢黑。等到李清明过年回家,抱着李情左看右看:“这是我闺女??”

    李情被热汤烫到,娇嫩的手指被烫破了皮,她哭了一宿,爷爷就抱着她在门廊的床上哄了一宿。

    直到爷爷摔倒。王佩蓉带着李情去赶集,爷爷痛苦的呜咽声被邻居发现。

    李清明匆匆赶回家时,人已在弥留之际,大夫只说: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吧。

    爷爷下葬的那天,亲戚四邻离去之后,李清明和王佩蓉开始互相指责。

    貌合神离的夫妻,村子里开始谣言四起。王佩蓉每每听到那些人嚼舌根子,都不免要上去争执理论一番。

    夫妻俩关系一落千丈,沟壑难填。

    想起去世的爷爷,又想着今天那根没有要到的腰带,一时间悲从中来。

    和教官打了报告去厕所,起身的时候,裤腿还踩在脚下差点扑倒在地,幸得一旁何清秋扶了她一把。

    她匆匆离开,走到无人之处,开始大声哭泣起来,伴着这萧瑟的秋风,心底愈加悲凉。

    如果有手机,她现在一定给林一娜打个越洋电话过去,质问她为什么这个时候出去玩儿。林一娜一定会耐心安慰她,一定会包容她的敏感和小脾气。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这《我是特种兵》这么感人呢?”声音回荡在空旷漆黑的路上,显得瘆人又惊悚。

    “啊!鬼啊!”她撒腿就跑,眼泪生生给吓回去了。

    来人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前进:“嘘——是我。”定睛仔细一瞅,不是林言是谁?何清秋在后面笑得前俯后仰。

    “你们出来干什么?”

    林言将手中的腰带递给她。

    “你们从哪里弄到的?”

    “我的!我的!”何清秋疯狂地指了指自己。

    “谢谢。”李情对着何清秋一顿感谢,就差抱着他的手说感激不尽了。

    林言醋意上涌,上前一步打断他们说话:“本来想把我的给你,但是太大了,他长得比较小,才把他的借你。”

    “你才小呢!你小的不行!你全家都小!”何清秋气急败坏地抢回腰带,“李情你看,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用钉子凿出来的孔。”

    李情看着腰带上凿出的几个粗糙的孔,止住的眼泪又滑下来了。

    “姑奶奶,怎么哭了?!林言,都怪你,你看看,都把人家吓哭了!”对着林言一阵拳打脚踢。

    “不是,不是。”李情赶忙阻止,“我只是太感动了。”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突然有点想上厕所,诶呦,嘶~”何清秋捂住自己的肚子,表情难掩异样。

    “你要纸吗?”李情从兜里掏出一包纸递给他。

    “我去去就来,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啊!”

    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刚刚怎么哭了?”

    “……”李情摇摇头不回答。

    林言轻叹口气,凑近:“你可别告诉我,是被我吓得,我可不信。”

    “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这么大了,连同学关系都处不好。”

    “谁说你处不好?我不是和你处得很好吗?”

    “你是你,那能一样吗?”

    “应付不来就凑合过呗。谁规定一定要应付得来的?”林言将她紧抠的双手分开,“别抠了,手不疼?”

    腰部被人环住,林言俯身将腰带从她腰间穿过,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意识到什么的她慌忙将来人的手按住:“我,我自己来吧!”

    他抽回手:“有什么就和我说,不行还有老师,别老闷着,不然我们怎么帮你?”

    李情点点头。

    “我陪你走到大路上,你先自己回去?”

    她又点点头。

    看着李情回到连队,林言才返回去等何清秋。

    林言轻轻搓手,回味着手上的余温。

    他刚刚,是真的想抱抱她。

    何清秋皱着眉从厕所出来,面露难色:“这厕所又臭又冷的,屁股要给我冻掉了。”

    看着风中而立、甚是悠哉的林言,忽然间计上心头,把冰凉的手伸进他的后脖颈。

    林言不动声色的冷眼瞥他。

    脑中灵光一闪,何清秋意识到自己“城门失守”,慌忙去捂自己的下盘,又握住林言进攻要害的手:“别闹,别闹!我错了,言哥。”

    林言放开他,朝前走。

    “林言,你说好的找个绳子给我做腰带呢?”

    “急什么?这不在找呢吗?”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你往这儿看什么,这儿全是破草!”

    “肯定给你找着不就行了,事情真多。”

    “你你你……卸磨杀驴啊。”

    ******

    军训进行到第五天,傅教官把军训汇报演出的内容训练完,他明显松了口气,对待学生也不如一开始那么严格了。

    但也不能闲着,找了个游戏比赛。商量了一下,准备一起玩“众志成城”。

    初级版是两个人双手互相交叉,背对背坐在地上,仅仅依靠背部的力量站起来。

    按照排队的顺序,正好一男一女。

    李情的分配对象,自然是站在第一排的男生。这胖子别看个子小,长得还别有一番风味。不洗澡是常事,手指甲里常年藏黑泥,最优良的战绩是被马欢欢当众批评他上课吃鼻屎。无论男男女女都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出两里地,尤其女生们,见到他都是绕道走。

    此刻,小胖子边仔细研究着自己身上搓下来的泥点子,边看着她傻笑。

    李情内心一阵挣扎翻滚,犹豫着要不要和教官说自己不舒服,不参与了。

    “喂!咱俩换一下!”林言沉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小胖子

    小胖子搓着泥点子的手停住,身高的差距让场面有些滑稽。

    那小胖子畏缩着想反抗一下:“凭…凭什么让我换?”

    “你说凭什么?”林言垂下视线,睥睨而视着小胖子,居高临下,胁迫感不言而喻。

    林言此刻将蛮横无理发挥到极致,懒得再多说一句,只用转动的眼珠示意小胖子,让他识相点赶紧走。

    全市第一的名头,就是绝对的威压。

    小胖子撇撇嘴,悻悻地走了。

    林言站到李情旁边,装作镇定自若,眼底却笑意沉浮。两人视线对撞,李情将目光快速移开,嘴唇忍不住勾起,脸埋到衣服里更深。

    游戏开始了,所有人坐到了地下。

    傅教官下令:“预备!”

    林言在她耳畔轻声道:“做不到也没关系,别为难自己。”

    “开始!”

    两人有默契地尝试了一下。果然,起不来。

    李情的伤口隐隐作痛,同时因为前两日的训练,肌肉也是酸疼无比,没办法发力。

    林言迅速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凭借着下半肢的力量,一把把她薅了起来。

    李情只觉自己完全不受控制,双腿差点离开地面、腾空而起。

    然鹅,任何的小动作都逃不过傅教官的法眼,俩人还是被淘汰了,且就他们一组被淘汰了。

    李情羞愧难当,林言却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昂首阔步离开了赛场。

    一周很快过去,在傅教官的严厉教导下,四连拿了优秀连队的称号。

    许是因为要和帅气的傅教官分别,许多女生都还难过得哭起来。

    回去时的山路都似乎没有来时颠簸了,所有不舍和悲伤被回家的喜悦代替。

    “还疼吗?”林言对着一旁正闭目养神的李情问道。

    对上眼,目光犹疑。随后,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的背。

    “不疼了。”

    像他这么细致入微的人,应该早就发现了。

    林一娜回来之后,全班就都知道她去了澳大利亚,原因是她疯狂更新的□□空间。

    黄金海岸、大堡礁、悉尼歌剧院……都是地理课本上出现的景色与建筑。照片中林一娜围在爸爸妈妈身边,开心的像童话里的公主。

    地理老师还专门让林一娜做了PPT分享了自己在澳大利亚的经历。

    李情看着照片和台上自信洋溢的林一娜,内心无法诉说的波涛汹涌。

    她想这辈子,自己大概都不会有这样的时光了。

    ******

    周末,家里的门被敲响。

    李情疑惑着询问:“谁啊?”

    “送快递的。”

    看了猫眼,是邮政快递的小哥没错,将信将疑的打开门。

    “你的信件。”

    道谢后接过。

    深褐色的羊皮信封,摸起来硬硬的,右上角的邮票已经有点卷边,李情用手将它扶平。

    淡黄色的信纸,林一娜熟悉的字体跃然纸上。看了信件邮寄的时间,这应该是林一娜在澳大利亚时就给她寄回来的明信片。

    她满心欢喜,蹦跳着坐到桌前,拿小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信封。

    信中写道:

    我亲爱的情情,猜猜我现在在哪里?没错,我在澳大利亚!之前说好以后挣钱了我们要一起来的,可是我爸爸妈妈好不容易一起带我出去玩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不去啦!

    我可是横跨了几个街区才找到这一家明信片店的!

    我选的信封是不是很有味道?你肯定会喜欢的!

    哎呀,我也不知道要给你写什么,我每天都叽叽喳喳的和你说那么多话啦!

    就祝我的好情情天天开心、心想事成啦!

    还有,还有!看到这封信,你可不能哭哦!

    爱你!爱你!

    李情笑着看完信,没有什么煽情的话,眼泪却流了出来。

    信封里还有一个钥匙扣,是只漂亮的金色小袋鼠,背后还刻着李情的名字,本想将它别在书包的拉链上。可想了又想,还是怕弄坏它,就放在了铁盒子里。

    ******

    李情伸了个懒腰舒缓自己紧张的关节,拿起水杯欲要起身。

    “喂,李情,给我接杯水。”林言啪的一声,将自己的杯子立在李情的桌子上,头也不回,潇潇洒洒的抱着篮球出去了。

    “呀!我的我的,还有我的。”林一娜忙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水吞下,啪的一声,也立在李情的桌子上。

    何清秋此时一脸谄媚的对着她笑,也将杯子往她桌子上挪了挪。

    果然,人变熟之后,脸皮就会逐渐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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