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菜市场的路上,孟蕾回想着李素馨离开时的样子,心中有些微的快意。

    做了近二十年姐妹,李素馨从来都认定,自己和孟蕾的条件相等:

    孟蕾是人家人夸的漂亮,美女中的美女,但李素馨是一般人里的美女,只要身边没孟蕾,就是分外抢眼的存在;

    而且,李素馨比孟蕾聪明,最显著的例子就是,她考中专是顺顺利利,孟蕾却考了两次;

    比起条件,就更不用说了,两个人是因为各自的父亲与母亲再婚凑到一起的,孟蕾虽然与生母关系很糟糕,但生母一直竭尽全力保障她的权益,李素馨这些年来,也一直跟生父很亲近,三不五时地见面。

    只是,孟蕾的生母是真正十月怀胎生下女儿,李素馨嘴里的父亲到底是不是她真正的父亲,就需要她本人去验证了。

    孟蕾对李素馨始终言辞隐晦,是故意的。横竖是早晚要暴露的事,那就不妨提早用来打击她。

    法治社会,跟谁有天大的仇,也不可能红刀白刃,但是,搞垮人心理状态,是绝佳的报复手段。

    那可是她切身领略过的滋味。

    到了菜市场,孟蕾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苏衡喜欢吃什么菜。

    前世始终是苏衡照顾她。他下海创业前主要吃食堂,下海后她做饭,他也慢慢跟她学会了做一些饭菜,但吃饭更像是满足身体能量所需,从不计较好歹。

    或许,只是条件不允许他有喜好。

    她被骗的双手空空之后,气得身体和情绪都出了问题,长达好几年,能与人正常沟通已经难得,根本顾及不到离她最近的他。

    想着这些,孟蕾有点儿心酸。

    她买了白菜、蘑菇、生菜、蒜苔、四季豆、木耳、西红柿、豆腐,三斤猪肉,三斤鸡蛋,一只收拾好的整鸡。做饭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来一趟就尽量多买些。

    随后对着事先写好的清单,买齐厨房里缺的调味料。

    骑车回家的路上,孟蕾看到了苏衡。

    苏衡遇到了机械厂的同事老李,正在路边说话——他和孟蕾在同一个单位上班,她在后勤部,他则是技术骨干。

    孟蕾下了车子,笑着和老李打招呼。

    老李虽是笑着,却难掩担心:这小两口从年前开始闹离婚,在单位都吵过几次架,这会儿孟蕾要是当着他的面儿跟苏衡闹腾,那可就太尴尬了。

    孟蕾转向苏衡,“回家吗?”

    苏衡瞥过车筐和车把上挂着的菜肉,点了点头,辞了老李,转手接过车子跨上去。

    孟蕾坐到后座,对老李摆摆手。

    老李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一脸莫名。

    一路沉默着回到家里,苏衡把拎上来的菜肉放到厨房,到书房绘制图纸。

    孟蕾归置好食材,见时间还早,到客厅看书看报。

    1988年,要是进展顺利的话,她能搞副业暴富一把。

    只是时机未到,还需等待。

    苏衡忙得告一段落,转到客厅,见孟蕾捧着《钟鼓楼》,看得聚精会神,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结婚后,他就没见过她看书看报,数落他没事看乱七八糟的、浪费钱的次数倒是不少。

    那本《钟鼓楼》是他买回来的,当天她说他有病,除了乱花钱就不会干别的。

    现在她这样……

    孟蕾察觉到他视线,抬头迎上,不好意思地笑一下,“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

    “我瞧瞧。”自打脸的滋味儿不好受,但那是自己种下的因,孟蕾愿意坦然面对,“你想看电视就看。”

    苏衡嗯了一声,开了电视。

    春节期间,电视台不是重播晚会,就是播放大火的电视剧,他其实都没什么兴趣,电视很多时候的作用,只是看看新闻,做背景音。

    十一点左右,孟蕾放下书,把书签夹在看到的位置,到厨房做饭。

    没多久,饭菜的香气溢出。

    苏衡指关节碰了碰下颚,似是而非地笑了笑。

    有人砰砰砰地敲门。

    苏衡不用看也知道,是他老爹来了,快步过去应门。

    苏伯海匆匆进门,把带来的四个餐盒放到饭桌上,“赶紧把昨天的餐盒给我。”

    “等一下。”

    这时候,孟蕾走出来,笑得非常礼貌,“爸。”

    苏伯海颈子一梗,看到她系着围裙,笑了,“蕾蕾做饭呢?”语气难掩惊奇。谁不知道,他小儿子娶回了个小祖宗,还是特能作妖的那种。

    孟蕾说:“是呢,怪我,应该打电话说一声,以后不用给我们送饭了。”

    “……那可是好事儿,太好了。”

    “您要不要一起吃?”

    “不了不了,老同事在家等我喝酒呢,改天吧,过几天我跟你妈一块儿来。”苏伯海顿了顿,“成么?”

    “成啊,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多做几个菜。”

    苏伯海眉开眼笑,“好嘞!”

    苏衡拿着餐盒折回来,递给老爹。

    苏伯海说:“我车子出了点儿毛病,你下去帮我看看。”

    “行。”

    “蕾蕾去忙吧,回头见。”苏伯海对孟蕾一挥手。

    “嗳,您路上慢点儿。”

    苏伯海的车子当然没问题,只是有话跟小儿子说。到了楼下,他问:“跟蕾蕾没事了?”

    “说不好。”苏衡说的是实话,真还懵着呢。

    苏伯海一本正经地教育他:“结婚了就尽量往好处过,别瞎折腾,离婚是那么好玩儿的?用你妈那原话说,单算再婚的投入成本就很大,我呢,就是老观念,办了手续就不能离。”

    苏衡失笑,“先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孟蕾不是东西都有过好几回。

    “……不当着她的面儿,我跟你妈是挺生气的,”苏伯海只能说大实话,“但是一瞧见人吧……你说你要是跟她离了,怎么可能找到比她还漂亮的?”尤其小儿媳妇好好儿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心里是真舒坦。

    “我打一开始就不同意,她瞎闹腾,过劲儿了就好了。”苏衡说。

    “对,就得这么想,比你小好几岁,你得让着她。”

    “嗯。”

    “得了,我放心了,走了,你也回去吃饭吧。”

    午间的饭桌上摆了六道菜,红烧肉、肉丝蒜苔、西红柿炒蛋、盐煎豆腐是孟蕾做的,苏伯海送来的是小鸡炖蘑菇、炸丸子和饺子。

    孟蕾歉然道:“怪我,真该打电话告诉爸妈的。不过正过年呢,菜多一些也好。”

    “对。”苏衡瞧着她做的四道菜,居然是色香俱佳,味道应该也差不了。

    吃饭的时候,孟蕾细细品尝着婆婆做的饭菜。

    小鸡炖蘑菇里放了些辣椒,口感更鲜香;

    炸丸子表皮酥脆,里面的肉馅多汁,味道真的很鲜美;

    饺子是三鲜馅儿,口感鲜嫩,别提多好吃了。

    自己老妈做的饭菜,苏衡没道理不喜欢。孟蕾在品尝之余,琢磨着做法。

    苏衡见她频频对母亲做的菜举筷,就把两道菜推到她面前,饺子多分了她一些。

    母亲做的菜肴,是家的味道;而她做的菜,是小家的味道。

    他的喜欢不相伯仲。

    孟蕾几次尝试找话题,但感觉说出去的意义不大,落到他耳里一定全是废话,也就不吱声了。

    饭后,两个人一起收拾餐桌,清洗餐具。

    忙完了,孟蕾坐回到沙发前,继续看书,也在等待电话的响起。

    她记得,这一天,母亲有电话打来。

    这一次,她再不会冷言冷语,要和母亲好好儿说几句心里话。

    等待的滋味,还是有点儿煎熬的。

    同一时间的李玉萍也倍感煎熬。

    李素馨坐在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再一次质问:“您就给我句实话,我到底是谁跟谁的孩子?”

    不论如何,她都不能接受,自己是母亲与人通奸的产物。

    出轨那回事,相互有好感、相爱,在她看来都是可以理解的,但要是出轨到怀孕的地步……目前她还是难以接受的。

    毕竟她跟父亲的关系很好,这几年好多事都是他帮忙才顺利解决的。

    李玉萍强作镇定,“听孟蕾胡说八道几句,你就真信了?这可不像你……”

    李素馨暴躁起来:“别跟我扯没用的,你就告诉我,她点出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不是!”李玉萍咬着牙说。

    李素馨心头一喜,转念仍是怀疑。母亲心眼儿多,能把孟蕾耍得团团转,她再清楚不过,到了关键时刻,她为什么不会骗她?

    考虑片刻,她冷笑着起身,“说起来还真是挺巧的,我从没验过血,但我爸验过,我知道他血型,恰好还知道一些证明不是亲子关系的办法。我这就去医院验血型!”

    “素馨!”李玉萍慌了,起身拽住她。

    .

    电话铃声响起,孟蕾立刻起身过去,接起电话,“您好,哪位?”

    惹得苏衡挑了挑眉。

    “蕾蕾?”远在南方的杨清竹语带欣喜。

    “是我。妈,您现在过得好不好?”这样说着,孟蕾鼻子有点儿发酸。

    “好啊,我挺好的。蕾蕾,你怎么了?”杨清竹稍稍一顿,赶紧解释,“以前你跟我可不是这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孟蕾忙说:“没有,我也挺好的,特别好。”

    苏衡起身去了书房,关上房门。

    难得她做一回人,肯好好儿跟生母说话,他自然愿意回避,给她随意说话的空间和时间。

    电话那端的杨清竹自然不能相信,“我听说,你正在跟苏衡闹离婚,是真的么?蕾蕾,苏衡的人品、能力都是一流,你可别冲动瞎折腾。”

    言语和前世一模一样,但孟蕾听着的心情却是迥然不同。

    “是有那么回事。”已经发生的事,孟蕾没办法否认,“但是,现在不会了,真的。今天中午我做了四个菜,我婆婆让我公公送来两个菜,还有饺子,特好吃,我跟苏衡一起吃的。”

    “是吗?”杨清竹语带笑意,语气明显欢快起来,“你还会做菜呢?”

    “是啊,什么时候您回来,我好好儿给您整一桌。”

    “……蕾蕾。”

    变化太大,反差太大,纵然是可喜的,也会感觉莫名其妙。孟蕾理解,笑说:“您要是担心我神经错乱了,就腾出时间回来一趟吧。”

    前世,母亲在一个月之后回来过一趟,为的就是她跟苏衡闹离婚的事,苦口婆心规劝她。

    而她……就别提了。

    一度连一声“妈”都不肯唤出口的货,母亲说再多,说得再中肯,于她也只是耳旁风。

    杨清竹轻笑,“这可是你说的,见了我要是又甩脸子,我可不答应。”

    “不会了,真的不会了。”孟蕾在心里补了一句:这辈子,再也不会了。

    “那行,我尽快安排一下,尽量争取早点儿见到我家蕾蕾。”

    “嗯!我等您,回来前给我打电话。”

    “不用了,我到了直接到你单位找你。”

    “好吧,反正我也管不了谁。”

    杨清竹笑出声来,“变化这么大,我真迫不及待要见到你了,可千万跟苏衡好好儿的啊,他对你真的没话说。”

    “我知道,不过我觉着说什么都没用,您回来就知道了。”

    “等着!”

    有史以来第一次,母女两个相谈甚欢,在欢欢喜喜地氛围中结束通话。

    孟蕾坐回到沙发上,继续看书,没多久,电话又响了。

    她过去接起来,“您好,哪位?”

    “我。”齐友兰语声透着些许冷漠。

    “哦,妈,您是找苏衡吗?”

    “不是,我找你,有没有空?”

    孟蕾忙说:“有空,在哪儿见?”

    齐友兰报出一个咖啡厅的地址,孟蕾记下,又问明时间,保证会准时到。

    “希望你能准时出现,晚些见。”齐友兰说完这句,挂断。

    孟蕾将话筒缓缓放回去,抬手扶了扶额。

    她这个婆婆可不是一般人,其实她公公也不是。在退休前,都是各自领域中的翘楚。

    齐友兰的拿手绝活之一,就是不带脏字儿地把人骂得体无完肤。

    孟蕾前世领教过几次,但婆婆每次骂完了就又劝……

    反正是典型的婆婆心理:我的儿子你不能委屈,委屈了也行,但不能离婚。

    简而言之,是个很难应付的长辈。即使重活了,孟蕾也没应对自如的信心。

    她揣着乱成一团的小心肝儿,敲了敲书房门走进去,“我得出去,跟妈喝咖啡。”

    苏衡险些脱口问她是你妈还是我妈——她先前说起他爸妈,都是“你爸你妈”,转念就明白她指的是谁,默了默,说:“我跟你一起去。”

    半年了,他自然看得出来,整个苏家,她最打怵的就是他老妈。

    她好不容易有点儿不再作妖的苗头,老妈要是一通挖苦,把她惹得又恢复原状……那可就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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