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地随警员回到警局,方夜木讷机械地做完笔录,女警员拿来一套干净衣服让她换上,又简单处理了她的伤,暂时安排她在宿舍住下。

    可方夜丝毫没有睡意,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妹妹无故失踪,小屋离奇消失。

    这算什么,恐怖小说?自己成了恐怖小说中的女主角?

    她思绪烦乱,头疼得厉害。

    天快亮时,方夜才短暂的昏睡了会,刚失去意识,她就陷入无休止的噩梦之中。

    梦中,光怪陆离的景象在方夜眼前乱窜,她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和微微一起玩过家家游戏,爸爸妈妈工作忙,每个寒暑假都是她们姐妹一起度过。

    接着眼前画面从温馨的公主房变到方夜后来在紫君山郡的家,她和微微在吵架,她心里想别吵别吵,可是梦里的她依旧我行我素,说了许多伤害微微的话,她的心紧紧揪作一团,突然画面一闪而过,她们吵架的地方变成了一个阴森破败的小屋。

    画面再闪,她站在岸边,看着微微跳入冰冷黑暗的湖水里,别跳,不!微微,可她的身体定在原地,不受控制,她眼看着微微沉下去,水那样冷,喉咙好疼,快要呼吸不了,胸好闷,什么也抓不住,这种感觉如此清晰,好像她也和微微一起掉下去了。

    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天刚蒙蒙亮,方夜伸手擦了把额头的汗,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沿昨天来时的路,走到警局大厅,她问大厅的值班人员,知不知道岛上有一位心理咨询师。值班人员告诉她岛上有一家心理医院,是两年前才开的,在渡口附近,她按照值班人员的地址找过去。

    早上起床时,方夜想起方微曾经给她预约过一位心理咨询师,她想去咨询师那里找找妹妹失踪的线索。

    刚走到心理医院的大门,想问问前台的护士方微是否有过预约,护士一见她,就惊喜地说:“方小姐,你回来啦!你稍等,我马上去叫李医生。”

    护士到里间的办公室去叫医生,留下满脸疑惑的方夜独自站在门口。

    方夜此刻真希望自己只是在一场噩梦里,只要敲敲自己的脑袋就能醒过来,事实上,她来的路上,已经敲过自己无数次了。

    一位优雅的中年女性走过来,轻轻拉过方夜的手,“方小姐,你昨天到哪里去了?陈先生在外面找了你一晚上,十分钟前他给我来电话说要去警察局报案,我现在就让他回来。”

    方夜不明所以,陈先生是谁,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她试探着问出口:“你好,请问你是方微给我预约的心理咨询师吗?”

    医生正在打电话,听到方夜的话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正好对方接通了,她轻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方小姐自己回医院了,是的,你快回来吧。”

    挂掉电话,医生微笑着对方夜说:“方小姐,你看起来很憔悴,你先跟我来,我带你去休息一下吧。”

    挣脱医生的手,方夜防备地问:“你认识我?是方微给你说的吗?”

    医生仍然面带微笑,方夜不觉亲切,只感到诡异。

    “你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们先坐下慢慢说,”医生示意方夜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两人坐下,医生继续声音轻柔地说:“我叫李美玲,是一个心理医生,你是我的患者,你已经在我这里治疗一周的时间了。”

    “什么?!一周!”

    方夜嗖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暗想:我来到这个岛已经一周多了吗,我还以为在木屋晕倒,直到山崖下醒来是同一天发生的事,那这一周微微在哪?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方夜极力冷静下来,她肢体不自然扶着沙发前的圆桌坐下,仔细措辞对李医生说:“抱歉李医生,我确实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方微给我预约了一位心理咨询师,是她带我过来的吗,她去哪里了有跟你说过吗?”

    “方小姐,方微是谁,她对你很重要吗,你能不能先给我说说方微的故事呢?”

    李医生始终保持着温柔礼貌。

    方夜提高音量,双腿不受控制地抖动,“方微是我妹妹呀,就是她来找你预约的,应该也是她带我过来的,你不认识她吗,”说完转头问前台的护士,“那前台呢,前台有没有看到过她?”

    护士微微皱眉,快速瞥一眼李医生,对方夜摇摇头。

    见状方夜还欲说些什么,但门口进来一个男人,与方夜年纪相当,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脸色因为整夜未睡有些暗沉,眼下一片乌青。一见到方夜,马上三两步走到她身前。

    “小夜,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哪了,吓死我了。”男人焦急地说。

    说完一屁股坐到方夜身边,双手过来握她的手,惊得方夜从沙发上弹起来,急冲冲退到一边。

    “你谁啊!”方夜大喊。

    男人眼睛瞬间睁大,脸上的表情由刚才的欣喜转为震惊,“我是陈冕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试探着上前,可方夜连连后退。

    两人都无法接受眼前意料之外的状况。

    李医生连忙挡在方夜身前,伸出双手,双掌面向陈冕下压两下,示意他先别急,又对方夜说:“方小姐,你先冷静,咱们坐下来,我慢慢给你解释。”

    分别将方夜和陈冕安排在里屋的两张单人沙发上坐下,进来一位助理,为两人各倒上一杯温水,李医生坐到方夜身前。

    看着方夜僵硬的身体,她温柔地开口道:“方小姐,你放松,我们先随意聊聊天,别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好。”方夜配合她开口,这个心理医生是岛上方微唯一提到过的人,方夜必须在这得到线索。

    “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到雾锁岛吗?”

    “我写作压力有些大,是来放松度假的。”

    “嗯,很好,那你知道你会来我这里咨询是吗?”

    “我本来不知道,是微微,她先带我过来,我到岛上之后才知道她给我预约了心理医生。”

    “微微,是你的妹妹吗?”

    “对,但是她现在不见了,我们之前去的小屋,也不见了。”

    李医生看一眼恐慌的陈冕,眼神示意他沉住气,不要说话。

    “小屋?”

    “是,我们到岛上之后,微微在一个大婶那里拿了钥匙,我们走到小屋,之后,我们……我们吵架了,我不该和她吵架。”方夜痛苦地用手将脸蒙住,“我不该和她吵架,不该……”

    “喝点水吧,方小姐。”

    方夜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浅抿一口。

    “微微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比平常人家的姐妹要更亲密,我人生中所有的重要时刻,都是微微陪我一起,包括后来,我再也写不出书,那段时间,我把我的生活过得一团糟,一觉醒来,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拉开窗帘,也分辨不出那是早晨还是黄昏,只有微微,只有她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是我,我不该伤害她。”

    “那陈先生呢,你不记得陈先生了吗?”

    方夜摇头。

    一旁的陈冕面色沉重,坐立不安,脖子上微微出汗。

    “好的,我了解了。方小姐,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适,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心悸胸闷的感受又出现在方夜身上,她告诫自己:深呼吸,深呼吸,不管对面这个人说出再如何骇人听闻的话,我都能接受。

    “长期无法写作使得你的心理压力太大,当一个人长期处于高压力状态时,大脑皮层功能活动持续处于高度紧张和兴奋状态,很容易出现认知、情感、行为等方面的异常表现,所以你目前很可能已经出现幻觉或者臆想了。”李医生缓慢开口。

    “嗯。”方夜点头,她想起昨天在山上见到的电锯男和黑影,说不定真是她的臆想。

    “当你无法调节自己的情绪,身体各方面机能不正常而你无法改变时,你会幻想出一个人,这个人可能是你极其讨厌的,也可能是你极其依赖的,你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到你想象出来的这个人身上,她是你的精神寄托……”

    “你这是什么意思!”方夜警觉地看着眼前的心理医生。

    “你的妹妹,就是你幻想出来陪伴你、保护你的那个人。”

    “不!不不不不不,不可能!”

    方夜激动地站起来。

    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那碎裂的是什么,她很想弄清楚,可从裂口逃出的不知何物飘到她眼前,她看不清,她拼命想要扒开这迷雾一样的东西,却是徒劳。

    她跌坐到沙发上,双手抱住头,睡眠不足本就让她不适,现实走向越发离奇,更加重了她的头痛。

    必须快速冷静下来,微微现在只能依靠我一个人了。方夜思忖片刻之后故作平静地问:“那这位陈先生是谁?”

    陈冕终于按耐不住,起身来到她面前,蹲下,“我是你的男朋友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方夜一言不发。

    陈冕继续说:“我们是邻居,都住在锦花小区,我们在同一所小学、初中、高中上学,高考之后,我们填志愿去了同一个城市,不过你在xx大学,我在xx理工大学,我大二的时候给你表白,你同意了,毕业之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小区、学校,都是很容易调查的信息,方夜暗自分析陈冕的话,他们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诡计,可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的呢?

    猛然想起昨天那个小警员说过这是第四起,什么第四起,难道是人口绑架?微微难道被绑架了,他们想要什么,人还是钱?

    陈冕还在自顾自说着。

    “我们来的时候,在A市的沙滩上,我们说好要去浅水湾拍照,但是有个小孩撞到你,冰淇淋把你的裙子弄脏了,你还记得吗,你当时很生气。”

    方夜的手不自觉抖动了一下,他在监视自己?

    陈冕却以为是她想起来了,伸手想握住她右手,被她躲开。

    “你有手机吗?我想打个电话。”

    “有。”陈冕马上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她,“你想打给谁?”

    拿过手机,方夜不回答,在按键上输入数字,只输入两个数字13时,屏幕上自动弹出一串联系人,方夜看到自己熟悉的那个号码,备注是“方阿姨”。

    方夜仍然固执地输入完整号码,点击拨出,对方很快接通,妈妈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过来。

    “喂,小冕。”

    “妈。”

    “是慧慧呀,你和小冕玩得怎么样,开心吗?”慧慧是方夜的小名,只有爸妈会这么叫她。

    “嗯,对了妈,微微以前很喜欢的那个白玫瑰挂坠,上次不是找不到了嘛,最近你在家里看到了吗?”事情还未定论,方夜不想惹妈妈担心。

    “微微是谁呀,什么白玫瑰挂坠,我没看到呀?”

    手机缓缓从方夜的手中滑落,擦过鬓边的头发“啪”一声摔到地上,方夜定在原地。

    方母的声音从地上的手机里传出来。

    “喂,慧慧你还在听吗?”

    陈冕捡起手机,对着听筒说:“阿姨,对,是我,小夜她没事,您放心。微微是我们俩初中同学,上次到我们家去玩,落了个挂坠在我们家,小夜是想问您最近有没有去紫君山郡的房子,要是您看到了就帮忙收起来,等我们回去再还给她。没事,找不到就算了。您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小夜,您别这么说,都是我该做的。嗯好,您注意身体,拜拜。”

    方夜跌倒在地,李医生和陈冕赶紧将她扶起来坐下。

    她的手脚渐渐冰冷麻木,时间、空间的概念也逐渐消逝,周围人越来越多,他们吵吵囔囔,像蜜蜂,人们说了什么,她并未听清,她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看不见的夏日浓雾包围着她,心比冰冷的手脚先一步失去知觉。

    微微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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