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星第一单元第一星区,未来犯罪调查行动监督管理处,第四次问讯。

    “绮连队长,关于你再次绞杀自己的长官,我们有以下几点疑问,请你做出解释。”

    “第一,根据证词,你的长官当时正在现场指挥,你得到他的指令之后立刻反手将他绞杀。是不是?”

    “谁的证词?”审讯室里面容绮丽的女子撩起耳边垂落的短发,懒散发问。

    “请回答‘是’或‘不是’。”监察官厉声道。

    “是。”绮连侧了侧头,“我不杀它难道要等到它下达指令让自己的队员去猎杀平民吗?就算那里是第五星区,他们也有活着的权利。”

    “多余的话不必说。”监察官顿了顿,记录她的回答,开始第二个问题。

    “第二,你的长官是在被你绞杀之后才恢复寄生之身,你如何能保证自己不会错杀?”

    绮连叹气,“每个月都来上这么一回,我都腻了,你们不腻吗?”

    “请认真回答!”监察官近乎严苛的提醒她,如果不是行动队的长官死的太勤快他们也不用每个月都来这么一回。

    “首先,它不是我的长官,它只是个污染度高达80%的污染物。其次,”绮连指指自己的心脏,“这里,分辨得出任何谎言。我不可能错杀。”

    “任何吗……”监察官们皱眉,绮连的行动经常不受控给管理区带来不少麻烦,但她这个“剥夺谎言”的S级能力也的确让人望而生畏且用起来十分顺手,管理区还得靠着这张王牌清扫道路,他们的问讯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任何。”绮连随意的靠在椅子里,肯定道,“再说是长官下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的行动只是遵照指令而已。”

    监察官们:“……”说的很有道理,竟无法反驳。

    监察官们只好接着问第三个问题:“你绞杀这只污染物时它对你说了一句话,它说了什么?”

    虽然很清楚自己的所有行动都在管理区的监察之下,绮连还是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我没听见它说什么。”

    “没听见?”这个回答令监察官们不太满意。

    “还是听见了不想说?”

    “绮连队长,请你不要隐瞒任何有关污染物的事实。”

    “隐瞒?它死的太快还什么都没来的及说。如果监察官们想听怪物们说点什么下次请尽快赶到现场阻止我。”绮连摊手,引起一阵镣铐的哗啦声,她微微倾身,“毕竟,我的速度有目共睹。”

    监察官们面色不虞,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吞了苍蝇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现场不止一个人听见被她绞杀的污染物说了句什么,但当时近身的只有她自己,她一口咬定什么都没说,他们……毫无办法。

    他们将目光重新转向把管理处审讯室的椅子当成自家沙发的绮连身上,这是整个帝王星仅有的几个S级之一,也是唯一一个出身第三单元第五星区还能破格任职于第一单元第一星区的“垃圾公民”,这个履历在整个帝王星都堪称奇迹。

    除此之外,昨天死的那个被寄生的“长官”已经是这位最底层出身的“奇迹”——未来犯罪调查行动队队长三个月内绞杀的第四位顶头上司……

    管理区的监察官们头疼不已。

    “最后,请你详细描述这次行动的具体执行过程。”

    ·

    二十八星时前。

    第三单元第五星区,下午十六星时。

    轰——

    城南密不透风的老居民楼上忽然爆出一声巨响,楼群间闪出一道逃窜的黑影。

    庞大的身躯丝毫不影响它的速度和灵活度,脚下发力轻巧的从一栋楼跳到另一栋上,中间还能稍作停留将忍不住好信儿伸出头来看热闹的居民从窗户里扯出来。

    口中长满倒刺的舌头轻而易举就从头顶探入,用力一搅,倒霉的居民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翻着白眼一命呜呼,接着被它当作垃圾般随意甩到地上。

    嘭,居民楼前的土地被这团血肉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黑影满足的舔了舔唇,夕阳远远打过来将它的身影拉的老长,同时也将它的原形映在斑驳的墙皮上——清晰可见扭曲的肢体和锋利的獠牙,是一只被同化了的污染物。

    没等它回味完刚才的味道,一颗呼啸的子弹破空而来,随即它像是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四肢扒住墙皮身体微微前曲、足下蓄力非常有经验的继续向前蹿了一段,堪堪躲过了这颗只要射中就能让它脑袋开花的子弹。

    “哈,行动队……”它发出嘲笑般的怪异嘶哑的声音。

    然而子弹只是个幌子,一道炙热的火舌紧随其后对着污染物扑面而去将它笼罩其中形成一道火笼,火笼忽然收紧而后炸开。

    一声嘶吼从半空中传来,接着传出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

    “啐,跑得倒快!”居民楼下两个出手的行动队员同时懊恼的啐了一口。

    旁边的指挥官疯狂按通讯器,暴躁道:“绮连到底在哪儿?她为什么还没到!”

    受伤的污染物被激怒,逃窜的途中不停的破窗去抓躲在屋子里的居民。随着地上砸的坑越来越多,污染物被火舌炸开的伤口在快速愈合,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巨大膨胀的身躯快速起落,老旧的居民楼再也承受不住过载的重量,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倒塌。

    “呸呸。”扬起的尘烟中奔出一个身着黑色作战服的队员,朝某个方向喊:“队长到了吗?这玩意儿皮糙肉厚速度快,有点棘手!”

    话刚落音,几条棘皮状的触手倏然从尘烟中射出,转瞬便悄无声息贴上他后背,而队员丝毫未察觉到背后的危机。

    两根触手在他脖子上悄悄转了两圈,似乎在寻找最佳绞杀角度,滑腻腻的触感仿佛被舔了一口。

    “卧槽!”队员跳起来,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玩意儿!”

    没等他反应过来,触手已经瞬间暴起,迫不及待朝猎物最脆弱的部位穿刺。

    队员瞪大眼睛,眼前最后晃过的是朝自己脑袋挥下的几根粗壮的暗红色利刃。

    异能发动需要时间,他已经迟了,队员闭上眼睛……吾命休矣!

    “极光。”

    随着凛冽的嗓音一道化为光鞭的电流忽然从斜横里迸射而出,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在污染物急速刹车前直直贯穿它的身体。

    与此同时,一阵引擎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嗡鸣声瞬间从远处到了跟前,一辆悬浮机车从楼角甩了过来,因为速度过快使得机车周围的空气产生了一瞬间的扭曲。

    啪,队员被车屁股拍出去老远,脸着地趴在一旁不动了,而机车上的人不错分毫的将污染物霸道截在原地。

    噗嗤,刚才还在嚣张的污染物瞬间像漏了气的气球,光鞭刺入它体内之后还在噼里啪啦闪着电火花。

    队员忽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连灰都顾不上抹一把就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喊道:“队长!”

    半空中传来污染物痛苦的嘶吼,绮连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它。

    嘶吼声并未持续多久,仅仅几秒钟还在发酵的身体就迅速瘪了下去,化成一团黑色粉尘。

    拥挤的楼宇间忽然刮过一阵风,将粉尘卷起,转了两圈之后连一粒灰都不剩了。

    “队长!”下面一名队员朝她招手,正是行动队副队长。

    悬浮机车上的人轻飘飘朝下面看了眼,半个呼吸间机车就冲到了地面,稳稳当当停住。

    “什么情况?”人还未下车已经开始询问现场。

    副队长立刻上前报告,用手指了个方向,“据目击者称,人群在路边等了30s交通灯,刚过人行道污染物忽然暴起,目前暴起原因还在调查中。”

    “伤亡情况?”同样身着黑色作战服的高挑女子“嗯”了一声从机车上跳下来,一边摘下头盔一边问,露出半长的短发以及一张辨识度极高五官明艳的脸。

    “暴起时人行道上有二十八人正在一起过马路,随手抓了两个进食,另外躲避时有五人被抓伤,已经送医院同时监管是否有被污染。我们到的时候污染物已经逃到居民区……超过十人被吞食。”

    绮连垂下眼眸,曾经这些都是鲜活的生命,如今报上来却变成了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副队长看了眼自己的队长,犹豫着开口,“另外,队长……”

    “说。”

    “……指挥官一直在发火。”

    “知道了。”绮连摆摆手。

    副队长松了口气原地消失。

    绮连瞥了眼站在废墟中唯一一片干净地带的行动队顶头上司、那只站立的管理区特派花瓶,她当然知道对方因为什么发火,但这也没什么要紧的。

    她站在楼区前扫过这群灰头土脸的居民。这里围了很多本次案件的幸存者,他们一边安慰因失去家人失声痛哭的邻居,一边暗自庆幸自己又在一场污染物暴起案件中存活下来。

    围观人群中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盯着坍塌的居民楼若有所思,半晌眼珠不太灵活的动了动,转过一张压抑麻木的脸,拖着疲惫的身躯朝小区门口走去。

    绮连的眼神一扫而过,除了一脸严肃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她面无表情朝指挥官走过去。

    “绮连队长!”正叉着手的指挥官看见走过来的绮连面色十分不虞,他指着腕表,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便开始呵斥,“你为什么会到的比自己的长官还晚!”

    【滋啦,滋啦,饿……血肉……】

    绮连脑子里忽然划过一段噪音,她偏了偏头,这个动作在指挥官看来就是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加不悦,语气生硬喝道:“绮连!”

    绮连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您说什么?”

    指挥官:“……”

    指挥官暴躁,“我比你提前二十分钟到达现场。绮连队长,请你毋必解释迟到的原因!”

    现场已经被封锁,暴起的污染物就是这个小区的居民,极有可能已经潜在污染了其他人,所以行动队要每栋楼挨家挨户排查。

    绮连看了眼整齐划一准备行动的队员们,“您确定要在此时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拖延行动时间?”

    “拖延行动?微不足道的小事?”指挥官仿佛听见极其不可思议的话,眼角一挑阴翳的盯着自己名义上的下属,讥讽道:“迟到拖延时间的人可不是我。”

    绮连看看表,因为刚才快速解决了污染物现在行动仍然在计划时间内。

    她仿佛未听见指挥官的冷嘲热讽,上前请示:“长官,是否立即行动?”

    黏腻阴冷的眼神在她身上纠缠半天,指挥官才咬着咯吱作响的后牙槽走向行动队发布最后指令。

    “各位,这已经是今年第九起污染物暴起伤人案,如今寄生当道,怪物横生,保护公民是我们的义务。”此时此刻他的面孔突显出和管理区同出一脉的冷酷无情,“同时,你们也是帝王星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为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行动!”

    ·

    行动队不是第一次执行这样铁血无情的任务,因此行动很顺利,直到他们被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拦住。

    男人的情绪几近崩溃,正挡在一间屋子的门口边哭边骂:“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被你们叫作‘垃圾公民’我们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吗?你们这群管理区的狗!!”

    副队长拦着他,“我们只是带她回去监测,请你不要妨碍我们行动。”

    男人哭嚎:“你们不能带走她,我知道出了这间屋子她就会死!你们放开她,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绮连正在另一侧检查,闻声走过去,“怎么回事?”

    男人并不认识她,但有人肯问为什么他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当即两手一合膝盖一弯就要跪下来恳求,“长官,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这是一张哭的非常狼狈的脸,成块的血污和眼泪在脸上腌出一条条不规则的沟壑,而这张脸与绮连曾经见过的那些并无分别。

    绮连看了眼被队员钳在手里眼神呆滞仿佛已经被吓傻的小女孩,副队长小声解释:“队长,污染物在这里停留过,这孩子头上有伤……”

    尽管伤口不是同化的主要原因,但如果被污染物抓伤就基本可以断定被污染的概率,所以绮连的判断不能带任何个人情绪,她果断挥手:“带回去监测。”

    “啊!!”男人忽然扑过来,“我跟你们拼命!!”

    绮连一把抓住他,扔到一边。

    男人绝望的再次扑上来,“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她才七岁,你们不能这么残忍——”

    绮连再次抓住他,厉声呵斥:“她受伤了,你想害死自己的女儿吗?带走!”

    “跟你们走才是害死她,你们这群管理区的狗只会罔顾人命一派乱杀!”这个温顺的男人发出从未有过尖锐声,“她的伤是因为她妈妈……”

    他哽了一下,忽然坐在地上崩溃大哭,“污染物来的时候她正站在窗前,她妈妈跑过去推开她,自己……挡在前面……”男人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艰难,“她妈妈……她妈妈推的太急……她摔了一跤才跌到了头……啊……”

    绮连以及行动队一众正在往出走的队员都停下脚步,男人的哭声已经变调,听起来格外怪异滑稽,但此时却没人嘲笑这撕心裂肺的哭声。

    早先走廊里不少人家都探出头来看热闹,现在整条走廊陷入沉默中。

    忽然,毫无预料的爆发出一声稚嫩的尖叫:“妈妈——”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你们……你们把我一起带走吧。”男人颓废的垂着肩膀,他在这场劫难中已经家破人亡,此时唯一的愿望就是一家人能够死在一起。

    “队长……”队员为难的看着父女俩,等待绮连的命令。

    绮连闭了闭眼,咽下喉咙的酸涩,抬手,“放……”

    “就地绞杀!”冷酷无情的声音随着一道脚步声出现在所有人身后,这层动静闹的有点大已经惊动了指挥官。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指挥官脸上挂着淡淡的讥讽走过来,反光的皮鞋与地面清脆的击打声踩在每一个人心上,“绮连队长,你不理解‘帝王星最重要防线’的意义吗?”

    【嘿嘿嘿。】

    “如果你不理解,我会建议管理区,恐怕你并不适合行动队长这个职务。”

    【如果撤掉她的职务,那我就……嘿嘿……】

    “他们只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居民。”绮连平静道。

    “无辜?”他讥笑道:“被污染物同化时没有一个垃圾是无辜的,你……”

    “你说得对。”绮连打断他。

    指挥官:“什么?”

    过了两秒他低头看着从自己身体里穿胸而过的光鞭,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球,“你、你竟敢……”接着浑身一颤,悚然抬头,“你、你是支……”

    “废话这么多。 ”绮连抽回阻止那具身体分裂的光鞭,截断他的话。

    指挥官的身体顿时被撕成八瓣,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轰然碎裂。

    “指、指挥官?”

    “队长!!”

    噗叽。

    绮连一脚踩爆地上那颗开始长出獠牙的脑子,低头冷漠的看着碎裂后还在蠕动的血块,“我自认为很适合这个职务,因为我不可能错杀。”

    她倏然抬头,目光冷然,“指挥官被污染物同化,已就地绞杀。从现在开始行动队听我命令,继续排查。”

    劈啪作响的电流散去,跌坐在地的男人和走廊里围观的居民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怔愣的看看绮连和地上长满獠牙的脑子,眼神逐渐由茫然变为惊悚。

    而对于自家队长雷霆之间忽然把上司碎尸万段的炸裂行为队员们却再熟悉不过,副队长表情逐渐扭曲,扶额长叹,“队长……”

    未来犯罪调查行动队在行动现场痛失管理区特派指挥官一名。

    行动队今年第四位指挥官,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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